红云一听,这对她而言是件大喜事,高兴极了。自己总算也像别人一样有一份工作了,尽管这份工作也不体面。但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体面的人。
当她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月华的时候,月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觉得自己一家有些对不起红云。没办法,她本来是个衣食无忧的人,抗战前,她从来也不需要做什么事,但这时间的风云变幻,让她经历了很多她过去从来无法想象的事。虽然如此,她除了能帮着红云料理家务外,挣钱养家糊口,她根本没有主意。
晚上,红云和月华商量了一下,孩子就由月华照看了,何奶奶的病也没什么大碍,自己基本可以照顾自己,迎喜还要读书,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一早,红云就去上班了。到了工地,那些过去认识她的人都来和她打招呼,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显得特别兴奋。建筑工地上,没有女人,那些过去吃过红云凉面的人一听师傅说她要来给大家做饭,都和师傅说,这次选的人一定错不了。文勇的师傅听大家很满意,也有些高兴,上班后,还特意到厨房来看看她。
第一天上班,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做饭的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性张,大家都叫他老张头。 大家对他有意见是觉得他菜洗不干净,不小心就会吃出虫子来。再加上做出来的口味也不好,文勇的师傅也早就想换人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下好了,有帮了红云,自己也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老张头菜做得不够好,人却很厚道,和红云交手续时,还和她说了很多情况。这时候,红云才知道,文勇的师傅,相当于是一个工地的组长,组上的人员视工程情况而定,多的时候有四五十人,少的时候有一二十人,有些家远的或是单身汉,在工资里按标准扣下一定的费用后,工地上就找人为他们做饭。
老张头和文勇一样,是工程队招收的正式职工,只是文勇的师傅零时安排来给大家做饭的,交了手续后,他还是回工地上班。
也是在这时候,红云才知道文勇的师傅姓谭,解放前就是靠帮人盖房子一路跑到云南来的。说也怪,谭师傅不识几个字,但再复杂的施工图都难不住他,一看便会。解放后,他在小城的一个活做完了,正没事呢,就遇上招工。他一去说完自己的经历后,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就高兴了。工程队正缺懂技术的人呢,马上就指定他做了组长。他也不知道组长是个什么官儿,怎么当,问那人,那人说反正我给你人,你指挥着把图纸上的工程完成了,你这组长就当好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他们工程队最大的官儿——黄书记。
老张头还和红云讲了组上很多事,红云看他是个热心肠人,就问他:“张师傅,你说文勇现在关在监狱里,是个犯人,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我?”她在街上卖凉面人们都给他脸子看,他担心,自己这个犯人家属到哪儿都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
老张头说:“没事,他不好喝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也怒关心这些,他们没这些心思,也没这个觉悟,只要你把他们的吃伺候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红云听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些来,又和老张头聊了一会儿,老张头把剩下的柴米油盐也都过了一下称,一一移交给她,出去上班了。
第一顿饭,红云不敢马虎,根据的交代,到市场上买了两斤小白菜,又买了几斤茄子和豆腐,回到厨房,把菜认真洗了,用白菜煮了汤,茄子过水熟了凉拌,豆腐炒了麻婆豆腐。虽然没肉,但几个菜搭配的有色有味。
谭师傅和那些留下吃饭的人一下就来的时候,红云已经用小碗把茄子和豆腐等分分好了,白菜汤用个打盆装着,随他们舀了喝。
大家边吃边称赞红云的手艺好,红云听着大家的夸奖,心里也很高兴。谭师傅说:“红云,好好干,今天做的不错,以后我就不换人了。干好了,等有机会我和黄书记说说,给你转正。”
那些吃着饭的人听了,有人就附和着说:“谭师傅说话可要算数,难得我们这样的工地上能有个看着能多吃点饭的女人,菜又能做得这样爽口,如果能留下来,拿我们就有口福也可以饱眼福了。”红云听了,心里高兴,但脸却红了,其他的人都端着碗看着她笑。
吃完饭,红云把那些要去洗碗的人叫住了:“你们放着吧,看你们做活很累,我来洗。”大家和她客气了一阵后也就放下了。她把碗筷都收拾了去洗,有些人就趁空在饭桌上打起扑克来,而有些则到工棚去午睡了。但看得出,人们对新来的这个做饭的女人很满意。
下午,很多人就回家了,只有家不在小城的人才留下吃饭,但谭师傅还在,他老家是四川的,常年就那儿有活到哪儿,所以一直没有成家。
一切收拾好了,红云才高高兴兴回家了。月华见她回来,忙把饭摆好了,让迎喜把给何奶奶熬的稀饭给端过去。迎喜送了饭,折过来,盛了碗饭又到何奶奶那边去了,迎新一天没见红云,坐在一个凳子上,缠着让她喂饭。吃着饭的时候,月华问红云:“怎么样,累吗?”
红云说:“没事,就做两顿饭,比跳着担子卖凉面轻松多了。只是,钱没原来的多,日子不知道能过成什么样子。”
月华有些愧疚地说:“你看这一家老小,全都靠你了,我也没什么用,怪就怪我命不好,两个儿子谁都没用。”说完,月华就有些发呆。
红云知道,月华肯定是想起文强了,这么些年,是死是活,一点音信都没有,换谁都一样不好过。而文勇,月华夜好像对他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有时候说气话,好像一辈子把他关在监狱里还好,大家也都省心了。
红云安慰月华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总算我现在有点事做,好歹不会饿肚子,只怕吃不好,迎喜不高兴。现在我姐又又了孩子,姐夫又没工作了,听说过几天就要下放到农村去劳动了,迎喜他们怕是也帮不上了。”
月华说:“迎喜很懂事,她也知道家里很难,中午她还说她不想读书了。”
红云听了忙问:“不想读书了?为什么?再难,那也得给她读书,现在城里的孩子都读书。”
“好像她的同学都欺负她,说她爹是国民党,她怕去学校见她的同学,老师好像也不帮她。”
红云说:“姐夫虽然是国民党,但他不是也打日本人受伤,差点死了吗?国民党怎么了?能活着回来多不容易啊?他不也整天说共产党好吗?”
月华说:“小声点,被人听见说你反革命!那我们就更没法过了。”
红云听了,真不敢说话了。见迎喜过来放碗筷,就想去收拾碗筷,月华不让,让她休息一会。红云没说什么,但他很知足,觉得文勇虽然没给她什么好日子过,但总算月华很体谅她,她心里也觉一阵温暖。
红云拉着迎新去到何奶奶屋里,何奶奶见她来了,笑着从床上做起来说:“红云,这一家子真亏了你!这么年轻,也没一天好日子过!快,来坐下。”何奶奶往里挪了挪,让红云坐在床沿上。
红云笑笑:“我就只有这命。”她又对迎新说:“去,和姐姐玩去。”迎新就跑到迎新面前,让迎喜给他讲故事区了。
红云说:“何奶奶,你爬着,我给你捏捏。”
何奶奶说:“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歇着吧。我这几天好多了,你就别老想着我了。”这时,月华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说:“您烫一下脚,几天没洗脚了,烫烫舒服些。”
何奶奶拿衣袖擦了擦眼角,说:“你们比我的儿子还亲。”
红云说:“何奶奶,我们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没有你,我们可是上无片瓦啊!还不定在哪儿淋雨呢。”
何奶奶说:“好人有好报,你们这么好,老天不会这么对你们的。”
他们又聊一会,才都回屋了。
晚上,迎新在旁边睡着了,红云反倒睡不着,她有点想文勇,想着他整天被关着一定很难受。又想到文勇穿着自己的衣服,像个女人一样的样子,她脸上不禁有了一些笑意。但忽然又想到自己这么艰难的日子,心里不禁又有些发酸。眼泪不自觉地就顺着眼角往下流。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