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断喝,人群果然散去了大半,但仍旧有些人围拢在四周,不愿意立刻散去。林南也不去管他,趁着巷子左近的人群疏散开的工夫,搀扶着庄姑娘和小青,转身就走进了旧坊市。
刚一转身,后面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怒喝:“兀那贼子,还不站住”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跟着喊道:“襄阳府拿人,其余人等速速回避”
回避?
本来想要回避的百姓,听了这话反而不愿意回避了。反正是露天席地忍饥挨饿地熬着,瞧瞧热闹也好。再说了,平日里总是见到官差拿人,但是没见过假冒官差的,今日赶上了,可得好好看一看。
说话间,脚步声乱响,街面上已经呼啦啦来了十多个官差,拿着挠钩套索铁尺链条,凶神恶煞,如临大敌。一个矮胖的官差越众而出,一脸凝重地朝林南的背影喝道:“犯下了通天的命案,倒还想走?本捕奉劝你一句,还是乖乖投案的好,既然今日让本捕把你盯上了,那就算你肋生双翅,你也休想跑得了啦”
林南缓缓地站住了,轻声交代了两句之后,便慢慢转过身来。
“襄阳府的差官?”
林南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这胖捕头一愣,眼看着林南迈步就要走过来,胖捕头大喝一声:“站住”
“呵呵,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人不成?”林南淡淡一笑,脚下不停,很快就来到那捕头近前。林南一句话半是事实半是激将,那捕头一想倒也是,因此也由着林南走了过来。哪知道林南眼看快到近前,忽然人影一闪,眨眼之间就到了这捕头的身边,一只胳膊一弯,便扣住了捕头的脖颈
这一下兔起鹘落,周围的衙役差官顿时呼喝连连,那捕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你……你想干什么?挟持官府的差官,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呵呵,这位大人别慌,只是和你说几句话。”林南凑近了这矮胖捕头的耳朵边,悄声说了两句话,这捕头不知听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但脸上表情仍旧将信将疑。林南伸手入怀,摸出刚刚被庄姑娘返还的一块牌子来,背着人在那捕头面前晃了晃。矮胖捕头一见牌子,顿时身子软了。
“大人贵姓?”
“免……免贵……小的姓鲁。”
“嗯,原来是鲁捕头。”林南语声缓和下来,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事涉机密,不便相告,但是这件事情,却不可再往外声张。鲁捕头……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是,是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做得妥帖”
“嗯,如此最好,这件事……以后得便,我会告诉何大人的。”
林南说完,转身便进了巷子。在远处看热闹的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耳朵,却还是如坠五里云雾,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只见到两人耳语一番之后,鲁捕头就大声咋呼了几句,随后一班差役便提了那血肉模糊的人头,朝着城西去了……
林南扶着子瑶和小青回到赁屋处,进了院子打开厢房的屋门,却发现里头黑漆漆一片,并没有掌灯,而乔老汉显然是不在屋中,不知道去何处了。
林南愣了一下,进屋点燃了油灯,将二人让了进来。方待说话,却听得外头房门声响,接着脚步声传来,下一刻,乔老汉从外头走了进来,与林南四目相交,竟意外地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林南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发问,后头却见房东李氏走了进来。
“哎哟公子爷回来啦呀这……这两位姑娘……这是……这长得可真俏哇”
林南愣了一下,抬眼瞄了乔老汉一眼,心下疑惑,李氏人本热情,但自己搬进来之后也几乎很少见面,今日却忽然这般热烈,还口称“公子爷”,似乎有些反常。但林南也没有想别的,估计多半是乔老汉打下的关系,如此一来倒也正好,子瑶和小青暂时没有地方去,但安排在这里,又有些不方便,李氏如此好说话,就试试看能不能将她本家的正房隔出一间来吧……
林南一念及此便将想法向李氏说了,出乎意料,李氏答应得极为痛快,当下就要拉了两位姑娘的手出门去,林南见状忙伸手拦住了。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过骇人,想必以两位姑娘家,骤然经历这样的事情,难免心旌摇荡。因此林南将乔老汉和李氏支出门去,好言安慰了半晌,这才将子瑶和小青送到李氏的正房门前。
眼看着原来的房子不能住了,眼下兵荒马乱的,别处也去不得了,子瑶和小青也就谢过之后住了下来。
将二人安顿好之后,林南又和乔老汉交代了几句,竟没有在房中过夜,立刻又出门上马,回到了平安客栈。然而客栈之内,除了飞翎卫埋下的暗桩老板和小二之外,几个管事的人竟一个都不在,丘彪余勇刘文彩,三个人全都出班去了。林南找到自己人一问,心中又是感到宽慰又是感到有些好笑,丘彪几个人做事雷厉风行并且扎实肯干的劲头,倒是十分好的。但林南也知道,能让这几位大爷这么上心,拼了命地做一件事,也是因为有天大的功劳在前头勾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人活着,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
接下来的几天内,不仅仅是丘彪几人,襄阳城内,飞翎卫所有的明桩暗线,一下子全部都调动了起来。上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在内的三司衙门,下到襄阳府衙门、各官吏的府第、街上各个能产生联系的店铺,甚至包括东南西北四座城门的周围,都被埋下了飞翎卫的人手,不分昼夜,盯着一切可疑的对象。
此外,襄阳府也接到了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两道指令,虽然两道指令来自不同衙门,但说的是一回事,要襄阳府在当前纷乱的形势下,确保城内百姓的秩序,同时也要严密排查外来民众,严惩不法之行,以防在人群中混入叛军的奸细来挑动百姓生乱。
襄阳府接到指令之后,立刻就动员了起来,虽然在班的捕快衙役只有三十来人,但眼下形势紧急,襄阳知府何长林下了一道指令,两个总捕头七八个捕快和剩下的衙役,轰轰烈烈地就上了街,不到半天的工夫,整个襄阳城里的城狐社鼠就都被翻动起来了,加起来近二百多人,按照街面简单划分了一下,随后便散了开去。
丘彪让襄阳府出头,不过是维持百姓秩序,从表面上严查死防,摆出一个阵势罢了,因此襄阳府按照这个命令做事,召了城狐社鼠来协防,丘彪也没有阻止。况且这些城狐社鼠做起事来,有时候反而事半功倍,没有什么人比这些坐地户更熟悉襄阳城里的一切了,仅仅认生人这一项,就比很多人要强。
另外,襄阳府接到的指令虽然是两司下来的,但丘彪在和都指挥使司通气的时候,却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把真正的目的告诉都指挥使骆天。虽然自丘彪以下,包括林南在内的飞翎卫几个高层人员都觉得骆天没有问题,但也不能不防,何况骆天没有问题,却并不能保证骆天身边的人不出问题,查奸细的事儿,就是一环扣着一环,一旦有一个细微的地方出错,那都会导致满盘皆输,所有的努力和煎熬都白费了……所以,丘彪只是说要防止百姓之中混入了奸细,却并没有再往深里说。
另外,关于对淮王军的猜测,丘彪也并没有提。一方面,战事是人家都指挥使司的事情,飞翎卫虽然跋扈,但也不能随便国界,一省的都指挥使,那也不是软柿子。另一方面,淮王军可能和李显汇合,现在还只是他们几人的猜测,若是猜测得不准,说出去岂不是被骆天等人耻笑?何况即便说了,骆天等人能不能听还是两说。因此丘彪权衡了一番,也是话留了半句。
有了襄阳府和城狐社鼠在下面分担,飞翎卫的人手就显得宽松多了,以丘彪为首,包括余勇、刘文彩和林南个人每人带一队,分东南西北四块地域,不分昼夜地开始盯起了人。
两天过去了,被派往东江方向的钟州卫、安陵左卫的哨探撒出去了一大批人,但是却毫无发现。安陵右卫镇守塔庙和黄岩的人马,也一直安然无事。而消失在了朝廷视野之外的李显,自从在鱼儿洼一带出现过后,至此便再也没有显露过踪迹。
一切都表现得很是安静,仿佛几天之前的那一场血雨腥风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只有在城埠周围依然存在,并且每天都有人在饥饿面前倒下去的灾民们,向人们昭示着,灾难还远未过去。天灾是这般,人祸,也依然是这样。
第三天的早晨,终于有了新的消息:东江一线有动静了。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四十八章 紧锣密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