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世的时候,哀家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意思是在战场上,敌我形势瞬息万变,到底应该怎么打,怎么打是对的,怎么打是错的,这没打之前呢谁也说不准,全是凭着将军们的脑袋在权衡。不错,皇上之前是下了旨意,可皇上毕竟没有亲临前线,皇上也是和哀家这老太太一样,是坐在宫里头等消息的,对北疆发生的事情没有亲见。
依哀家看来,若是战场形势变了,方义山不违皇上旨意,不率部出城杀敌,固然是不犯什么错处,可当战机出现了,这将军却不知变通,守成的同时也不敢再存有进取之心。一个将军变成了这样,下面的士兵岂能不效仿?慢慢地所有人都明哲保身了,那还有谁来为朝廷拼死效命?”
启元帝轻咳了一声,说道:“母后所言甚是,但母后有所不知……先前朝廷议将之时,便早已定下,是由安远将军郭啸为主帅,原因无他,郭啸为人老成持重,擅长防御;而平北将军方义山性情刚烈,遇事易怒,擅攻不擅守,而他又素来看不起郭啸,这次在郭啸麾下出征,儿臣实在担心……正是因为这样儿臣才不愿用他。因为此次大军北进,并不是要主动出击,而是要防御呀……”
“郭啸郭啸……郭啸擅长防御不假,可战场之上,难道他郭啸就敢拍着胸脯说从来没有犯过错误么?”太后有些气喘,顿了一下龙头拐杖说道:“我听说,此次永昌之战持续了好几天,这么大的动静,他郭啸就在旁边看着,不但自己不救,还没有派一兵一卒!他在干什么?其余的将领都在干什么?”
启元帝眉头皱了起来,但还得耐着性子解释:“母后,您老人家也说了,咱们住在宫里头,消息都是靠外面传进来的……呵呵,这有些消息母后也不能听人一面之词呀……永昌之战时,郭啸镇守的云阳也在打仗,赵拓更是直接面对北戎大汗伊利切的五万大军,林文镇守的番邑也有敌人在暗中窥伺,谁也不能妄动啊!就是这样,郭啸仍旧派了向渊带了几乎一半的人马去永昌增援,怎么……怎么会传出未派一兵一卒的说法呢?儿臣真是糊涂了,到底什么人居然这么诋毁朝廷在外征战的将军!”
“诋毁?皇上地意思是说哀家老糊涂了么?”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好了!哼!哀家是坐在宫里头,两眼一抹黑……就算他郭啸是派兵救援了,那又怎么样?难道永昌之战,他这个主帅就一点儿责任没有么?”太后咳了几声,喝了口茶,随后摆了摆手说道:“扯远了,咱们还是说方义山的事儿。皇上啊,哀家记得,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义山违旨不假,可战场上形势变幻,他想着出城杀敌,为朝廷效力,这有什么不对的!是——他有错,要是哀家说,他错就错在未竟全功,错就在腹背受敌,没有个好结果!若是打赢了,皇上想必只会嘉奖他,对这点错处可能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去了。可这一战过后,结果变坏了,咱们也不能只看到坏的地方,把人家好的地方给抹去了。皇上向来是赏罚分明的,是不是?”
“哀家不是非要给他方义山说好话,皇儿啊,他方义山和哀家是什么关系?说到底,你才是娘的皇儿啊!娘说了这么多,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大建的天下么?眼下前方还在打仗,不光前线的将士睁着眼睛看着咱们,东南西北地将军士卒,各地的王公贵戚们,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呢!可不能因为一时为了体现赏罚,而让别人地眼里认为朝廷,认为皇上没了体恤之心,没了恩德呀!”
启元帝紧皱双眉。一时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轻声一叹道:“母后说得是。儿臣适才考虑地确是有欠妥当……儿臣……一会儿就回去拟旨。明日就着人传下去。”
“哎!这才是正理儿!”太后闻言大阅。凑过来拉着启元帝地手。笑着说道:“皇上可别怪哀家絮叨。你是哀家地儿子。哀家才嗦这么半天。话又说回来了。哀家年纪也大了。再絮叨……又能絮叨几年呢?”
启
言忙道:“母后说哪里话。今日若不是母后提醒。了事。再说母后老当益壮。身子骨好得很。儿臣还盼望着能在母后身边多尽尽孝心呢!”
“嗯——呵呵!”太后笑着看看启元帝。说道:“从小到大呀。也就属你和老三最合哀家地意了。”说到这里。忽地轻轻一叹:“唉。说起来。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啦……眼下朝廷有事。皇上若是腾挪不过来。像老三他们这些藩王们。该支使就得支使。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想那么多……”
启元帝闻言垂了眼皮。微微笑道:“是。儿臣谨记母后嘱托。”
“嗯——”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闲说了几句,摆摆手说道:“行了,皇上能有心陪哀家说这么多的话,已经是大大的孝心了。朝廷事务忙,你就别在这儿陪着了,去忙你的吧!哀家小睡一会儿。”
“是,那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西暖阁。
启元帝重重地一拳捶在案几上,脸色阴得吓人。外面的天气虽然有些回暖,但启元帝却感觉身上有些凉飕飕的。
外间传来轻微地脚步声,钱海的声音响起:“皇上……”
“什么事儿!”启元帝不耐烦地吼道:“不是告诉过你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别来烦朕!”
“是……”钱海的声音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禀道:“皇上,方才有人来报,杜大人回来了……”
“啊?”启元帝紧走几步拉开了门:“人呢?还不快去宣召!”
钱海垂着眼睛,束着手细声说道:“回皇上,已经着人去请了,现在大概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嗯……”启元帝这才有些气顺了,慢慢地转过身,在软垫上坐了下来,钱海见状,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又过了一阵,外面脚步声响,转眼间已经进了外间。启元帝问道:“是杜宁吗?”
“回皇上,正是微臣。”
启元帝拉开门,说道:“快进来吧,免礼!”随后转头冲着钱海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吧,有事儿朕会招呼你地。”钱海知机地应了一声,随后退了出去。
启元帝转回身带上门,这才打量了下杜宁。多日不见,杜宁脸上更显瘦削,面目黑中透红,头发和胡须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身上也盖着一层浮尘,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从土里爬出来地……
“事情办得如何?”
“回皇上,微臣奉旨出京,暗中增派人手,按照皇上所说秘密监察。根据密报显示,诸位藩王虽然平日不拘小节,偶有不法之事,但北疆战事前后,倒不曾有什么大动作。”
“哦……”启元帝闻言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朕也相信,大部分的藩王对朝廷还是有些忠心地。
那……那几个……”
杜宁知机地说道:“蜀王向来仁厚谦和,与民为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对蜀王也赞誉颇多;平王坐镇南方,兵马钱粮虽有调动,但都是应对边防之策,应属正常调动……”
“吴王呢?”
“吴王……吴王近期倒是动作频频,兵马、粮秣俱有准备,但臣以为……一来沿海时有盗匪滋扰,近期尤为猖獗,吴王宣称剿匪之说……也不无道理;二来,臣听说吴王曾经上过一道奏折,奏请出兵北伐……”
“哼!”启元帝沉默了一会儿,平息了情绪,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你觉得……他们暂时还算安稳?”
“呃……”杜宁闻言沉吟了一下,低头答道:“若是目前看来,臣以为……是!”
启元帝没有说话,只拿眼打量着杜宁,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朕不相信他们,朕也不想在背地里弄这些事儿,可……朕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杜宁低了头没有接话茬,启元帝又道:“朝廷内外,正是多事之秋,北疆正值战时,若是其他地方再出事端,那举国上下必定人心惶惶……朕,是不得不防!”
杜宁躬身说道:“皇上此举,乃是为百姓计,为朝廷计,为千秋大业计,即便是心所不愿,也只能如此……”
“是啊!”启元帝叹道:“可是有些人却不这么看。”启元帝神色一寒,说道:“眼下这么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朕,无数双嘴巴在暗中说着朕呢!这消息也是遍地都是,真的假地都在飞。就连朕这皇宫里头,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杜宁闻言心中一惊:“皇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