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眼见着那纸鸢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心下不由得一阵气苦,虽百般不愿,此时也知道回天无力,正自踌躇间,忽然旁边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度去牵挂乘风起,扶摇直上九霄云,既是云台青佳客,遇事何须太执着……”声音虽然苍老,但甚是洪亮,音色圆润,加上此言似诗非诗,吟咏出来却多了一丝禅意,此时听在林南的耳朵里,不啻是当头棒喝,顿时将他的执念消了去。
林南不由得转头循声望去,却见澹澹流水之旁,依依杨柳之下,一个老翁正侧面对着自己坐着,手中直握一把钓竿,尽头垂入河中,竟是在聚精会神地钓鱼……
林南站在原地,心中反复咀嚼了一下老翁方才的话语,半晌之后终于缓步走到老翁跟前,恭恭敬敬地一揖:“晚辈林南,谢过老人家指点。”
老翁闻言偏了偏头,抬起眼睛瞧了瞧林南,眼含笑意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说罢,老翁收了钓竿,转身抄起一壶酒来灌了几口,酒香顺风而飘,林南提鼻子一闻,竟是菊花酒。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林南不由得大张其目,只见这老翁身旁的杨柳树下,瓶瓶罐罐的还真不少,看其形,倒有不少是装酒的坛子,还有些油纸包裹,估计是些吃食。此外钓竿、折扇、竹席、斗笠、蓑衣……小小的一处地方,竟像是开了间杂货铺一样,热闹!
林南不由得朝老翁看了看,又是疑惑又是好笑。这老翁头戴四方巾,身穿寻常粗布衣衫,虽是坐着,但看身形应该十分高大。老翁须发花白,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虽然穿着极为普通,但言谈举止不似寻常人物,看人的眼光亦习惯性地带着审视之色,偶尔不经意间,更是流露出一种林南从未见过的气势来!
见林南似乎在打量着他,老翁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没有出言打断,也没有丝毫不悦之色,竟是由着林南看。待林南察觉过来,不免面上涌起一阵潮红来。老翁见状豪放地一笑,朝林南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健仆随意地一瞥,随后招手让林南到身前来。
“喏,能喝一点么?”老翁一抬手,手中的酒壶已经递了过来。林南先是一愣,继而看看老翁眼中那似是探询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傲气,接过酒壶来咕咚咕咚就灌了几口。菊花酒而已,又不是没喝过,何况此番一路狂奔下来,林南出了一身的汗,更是口干舌燥,这菊花酒被老翁在河水里镇了好久,凉爽宜人,正好喝来解渴。
老翁见林南毫不扭捏,举止颇有豪爽之气,不由得大为高兴,伸手拍碎了旁边酒坛子上的泥封,竟直接提起坛子灌了起来。一老一小,此刻正似两个酒鬼,在这河边对饮起来。
林南在前边喝了个痛快,可把跟着他前来的两个家仆急坏了。少爷这也太不检点了些,这老家伙是什么人啊,随随便便就喝他的东西……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可着急归着急,这两个家仆有心想上前劝阻,却不知道为什么迈不动步子。面前这个老头似乎有些无形的力量,让他们不敢靠近……
此刻一老一小喝得尽兴,那老翁放下了酒坛子,看着林南呵呵直笑:“今日重阳,本觉得有些寂寞无趣,没想到,居然遇到你这个娃娃,倒着实有些意思。”停了一停,老翁继续说道:“生为男儿身,遇事自是不能低头,迎难而上,便是执着,这是好事情。但若是执着得过了头,便很可能损及自身哪!”
林南一愣,之后才忽然明白过来,听老翁话里话外的意思,先前林南和人在西郊斗纸鸢的事情,竟全被他看在眼里了!“遇事自是不能低头”,便说的是林南和别人比斗纸鸢的事儿,但看这情形,老者似是对林南这种斗气的行为还颇为赞赏!但后半截话,则是对林南有告诫的意味,迎难而上,亦是事情可为;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执着过度,要伤及自身了。林南琢磨过味儿来,不由得对老者心存感激,连忙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谢过老人家教诲。
那老翁在林南行礼的时候,不避不让,坦然受之,但看林南的神色则又多了一分亲近之意。老翁见林南似乎心中仍旧有些不舍,便笑道:“常人都说,风筝断了线,不是好兆头,呵呵,老夫看来,那都是些愚人之言。不但不应是凶兆,反应是吉兆才对。”
林南愕然,老翁继续道:“风筝脱了线,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翱翔天际,岂不自由自在?若我是那纸鸢,此刻该是何等畅快!”林南听了老翁宽慰之语,心情不觉大好,以他的聪颖,又如何不知老翁是在故意作此宽心之言?当下对老翁的感激之心又深了一层。
两人又喝了几口酒,闲聊了几句,老翁便也不再留他,挥了挥手叫林南去了。只是临走时说道:“今日老夫与你相见,倒也是颇觉投缘,日后若是有暇,便再来与老夫吃酒吧!老夫无事便在这里钓鱼,闲着也是闲着。”林南笑着应了,又对老翁拱手一揖,这才回头跟着两名家仆沿着原路返回。
陈氏正等得心焦,眼见着儿子归来,不由得一把拉在怀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看儿子是不是安然无恙。蓦地里一股酒气冲进鼻内,陈氏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儿子面色微红,竟是没少喝!
此时众人已经出府大半天了,由于是出来玩耍,因此没带吃食,到得此刻也都饿了。陈氏见儿子喝酒是喝酒了,但至少安然无恙,当下也不说他,只吩咐了下人们立刻赶车折返府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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