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得到了它。是娘亲给我的。我知道,她要我坚强。
我把它捧在手心,眼睛看花了,便习惯性的把手指放在了仙灵球的刺上。
十指连心,不是本该从指尖传来一种锥心之痛吗?但是没有。我吮吸了一口,血液很快又接着渗了出来,直到把伤口重新罩上。
我泪眼溟溟,望着窗外——不久就会有一名丫鬟跑到我的面前,慌慌张张的。
“小姐,这样会刺破你手指的。”
我看了看她,轻轻地笑。
“刺破了手指会怎样,痛吗?还是会有一滴嫣红的水珠在指尖上泛着一泽光亮,像樱桃。”
丫鬟怔了怔,随后,许久一句不语。但回过神来,又像从噩梦悚醒一般,又慌里慌张的从衣袖里摸出一条上面锈着白梅的手帕来,替我包上。顷刻间,我看着那朵白梅绽开了嫣红的花瓣。
我缩回手,笑着对她说,没事,不疼。
自从我能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患上了一种病。而且是一种无人可治的怪病。爹爹找遍了天下最好的大夫,甚至是皇宫里的御医,都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后来,我就只能这样恍惚的活着,恍惚的成了现在这副亭亭玉立的模样,恍惚的抱紧仙灵球,数着日子,看着仙灵球的刺越长越粗。
看上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我养成了一种痼癖,那就是不自觉的把手给放在仙灵球的刺上面。毕竟,我不知道疼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蝶…小蝶…”
不知哪个丫鬟又去向我娘亲汇报。当我看到娘亲站到我面前的时候,她喘个不停。
我仰起脸,目光停在娘亲的脸上。她细细的两弯叶眉向眉心靠拢、紧缩。看似要硬生生把一张漂亮的脸蛋给弄得邹巴巴。不过,我知道那是娘亲的担心所至。
“没事。”
我连忙安慰道。
“还说没事,你看你的手指。”
娘亲用手心小心翼翼的捧起我的手。她凝望着,又咬了咬唇,似乎比自己更痛。
“下次我会注意点。”
我忍不住站起身子,用手手轻轻地抚摩着娘亲的肩膀,安慰她。即便我知道,每一次的承诺都会在下一次不经意间失效。
娘亲的眸子里闪着泪光,纤细的手拉住我拍抚她肩膀的手。
“小蝶,你放心,我跟你爹爹一定帮你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把你治好。”
我笑着向娘亲点头,虽然我都可以料想的到娘亲的承诺比我的承诺还要脆弱,总是会轻易的被一声叹息给吹灭。
不过,我还是会坚强的笑,如娘亲的愿。因为,我经常可以看到在我笑过之后,娘亲的脸上同样会有笑容。而且,她姽婳的脸容会释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我喜欢看,且很熟悉、亲切。
娘亲不会呆太久,一会儿就走。又剩下一个空落落的房间,和空落落的我。所以,静谧之中,我看呆了房中的墙,看呆了捧在手中的仙灵球,我的手又不自觉的放在了它的刺上面。最后又泪眼溟溟……
2十多年的恍惚,我心如死水,静坐闺中。
“小蝶,走,你爹爹帮你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啦!”
娘亲一大清早就敲开了我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她激动不已的神色。但我毫不在意,娘亲口中所谓最好的大夫,只要是谁对她说他能医治我的病就是了。
娘亲看见我,立即拉住我的手,顾不上我整衣敛容。
我轻轻的松开娘亲的手,慢条斯理地关上门。
“娘,等会儿。”
我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了。但结果我每回都会去,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久,娘亲带着我去了大堂。大堂是父亲待客的地方。但这令我疑惑不解,他不是大夫吗?按照惯例,爹爹不是都把找来的大夫领到我的房间吗?可今天不是,为什么例外?娘亲很快看出了我的疑虑。她牵住我的手,说,小蝶,他只是一位过客。
到了大堂。堂中坐着一位留着长须的男人,男人惯穿着轻纱镶定的湛蓝色袍裳。他就是我爹爹。爹爹的身旁坐着一位年纪极轻的男子,他颀长的身姿像流水一般泻在椅子上,一身米棕色的稠子衣裳附和着两鬓垂肩的发梢衬出一张清秀的脸容。
“他就是要医治我的人么?”我在心底暗叹。以往,爹爹找来的大夫几乎都是像他一样,留着一撮厚厚的胡子,而且年纪也大得很。也只有这样,我认为才能显得他们医术的精湛。
爹爹看见了我,慌忙离座朝我走来。他笑着脸,用宽厚的肩膀迎接我。我知道,他爱我并不比娘亲来的轻。
这名男子见我惊鄂地望着他,遄地从座椅上站起身子,走到我的面前。他要比坐着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更高,黑压压的从头顶罩下一片黑影。但是,我感觉很舒心。
“我就是给你治病的人。”
他好象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句话把我的疑虑消除殆尽。但这反而令我又萌生了另一种诧异。我想,这也应该逃不出他的眼睛。
爹爹走到男子的身边,抚摩着他的长须,向我介绍了他的名字。
他就是洛阳。
3洛阳真的很精通医术,不像那些所谓天下最好的大夫。
大堂上,在他撩起我的衣袖,认认真真的在我的腕脉上观摩一遍后,他诊断出了我的病情。
“怎么样了,结果怎么样了?”
爹爹和娘亲攥紧了手心,几乎同时问出来。
洛阳笑了。他在放下我衣袖之后,清秀的面容荡过一涟笑漪。
“小姐没事。”
简简单单就四个字。
爹爹和娘亲先是一脸惊喜,然后突然又转成了一脸的愁伤。
洛阳当真很会揣测别人的心思。看着爹爹和娘亲黯淡而下的目光,慌忙补充道:“老爷,我的意思不是小姐她没事,只是她的病不重。”
爹爹和娘亲的脸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恢复了生机。而这场雨,是洛阳。
“那…那…”
爹爹有些激动的说不清话了。
“哦,老爷放心。小姐的病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我流泪了。都十几年了,我都恍惚十几年了。
“还有——”
洛阳突然止住了话音。
爹爹这时也沉下了头,他一定明白了洛阳话里的意思。
“小蝶,你先回屋去,其他的爹爹会帮你商讨好,没事的。”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父亲和那个叫洛阳的男子走进了父亲的房间。我选择了默言,和相信。
4父亲没让我等太久,洛阳在我家做了三天的客人,父亲三天之后就把我叫到了大堂。这天,俯上的所有人都聚到了大堂。
“老爷今天有事要宣布。”
王管家粗犷的嗓门我已经习惯十几年了。
大堂上没有了声音。
“老爷我事相告,我决定把小姐委托给这位大夫。”
众人沸洋。只有我一时发不出了声音。深爱我的父亲要把我交给面前这个叫洛阳的男子,一个在我家做客不到三日的陌生人。他值得父亲信赖吗?我愕然了。
父亲注意到了我,恰巧我满是惊异的目光同他碰在了一起。但他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步满皱痕的眼角更加湿润了。我读懂了其中的意韵。他总有他爱我的方式,爱我的道理,他为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我好。况且,洛阳应该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这回我没有蹦到父亲的肩膀。我向娘亲走去,她的身上会有答案的。
“娘?”
娘亲摇着头,掉落了几滴泪。
“相信你爹爹。”
我除了点头别无选择了吗?
洛阳的脸突然对准了我,第一次这样进距离的看他。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眼睛竟然这么清澈,如水般透明。
“小姐,这是治你病的需要。”
我点下了头。
后来,父亲在外头牵来了马车。后来,爹爹和娘亲含泪到了门口。后来,洛阳挥起了马鞭,我没来得及分清眼前的是梦,还是现实,就把头伸出窗外,让爹爹和娘亲的身影一寸一寸的模糊。后来,我发现十几年后,静坐深闺的我要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远离爹爹和娘亲这一切都是真的……
5马车上的颠簸与深闺四壁迥异非常。这给我知觉上极大冲击。甚至有些不适。
洛阳还是一直驾着他的马车,许多天来,他没跟我说上一句话。我也没心思去搭理他,我还在回忆着过去的种种,整个心扉都被痛楚堵得死死的。真的很难从心底放出一句话来。
“小姐,我们停车休息一会儿吧!”
当一句话穿过窗帷时,马车相继也止了步伐。
我愣愣的一人在内微微点头。
然后洛阳揭开了窗帷,我看见他原本清秀的面容几日来已经步上了些许零星的灰尘。
“小姐,下车透透气吧。”
“以后别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小蝶就行。”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哦了一声答应了。
“我可以叫你洛阳大哥吗?”
“当然……行。”
“洛阳大哥,我们这要去哪里?我们还要坐多久的马车?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患了什么病吗?”
洛阳哑言了。他轻轻的笑,,松开了唇瓣。我一下子意识到顷刻间问了好几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
他俯下目光,望了我一眼。
“小蝶,我可以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也应该是你最关心的问题吧?”
我凝神望着他,点了点头。
“小蝶,你应该清楚你自己的病是没了知觉。”
“恩。”
“那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恩。”
“我问你,十几年来你是不是没出过家门?”
静坐深闺,我猛然间似是明白了其中。
“那是我爹爹的意思,他说,大家闺秀三步不出闺门。”
洛阳蓦地看似惊异,这原本不是他该有的表情。
“所以,你麻木了自己的知觉。”
我流下了眼泪。没想到曾经眷恋着的静谧,原来就是令我十多年恍惚,令爹爹和娘亲牵肠挂肚的罪源。我枨触到自己爱错了东西。而且,一错就是十几年。
“洛阳大哥,我们走吧!”
我独自一人先行爬上了马车,静坐车内。
马车闲置了一会儿,剧烈的颠簸震动又重新晃起了我的身子。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点知觉——虽然是微微的不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