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粉汇成星河,逐一绕过地上尸体。
暖流扩散全身,胸前的伤口迅速愈合。我听着耳边复活的提示,撇了撇嘴,从地上爬起。
抬起头,狐狸正快步朝我走来,明红的发丝轻舞,转瞬已到跟前。
“白噩你怕不怕?”
“什么?”
“死。”
这是抽什么风?我给他个白眼:“有什么好怕的,玩家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掉一级。放心,我没找你算帐的打算,你别有心理负担。”
“少自恋,我又不是第一次杀你,何况这次是你自杀。”他伸手掐我脸,“我是问你现实中怕不怕。”
“人总有一死,有什么好怕的,你还不如问我怕不怕活着。”我拍开他的手,“虽然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不管好坏,总归要过完完整的一生才是。”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容在脸上溢开:“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跟着倾身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再抬头,他脸上之前像是错觉的沉郁已经消失不见。我隐隐明白他在问什么,夏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沼,踏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若要在他身边,就得有随时粉身碎骨的觉悟。
之所以连选择喜欢的对象都这么费劲心机,无非是很少人付的出那种代价。
但退却这种事我从没想过。我自私,我自我中心,我这一生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来活。若终究是决定与某个人携手共老,无论是什么来阻挠都没不想退后哪怕一步。死,也不过是种种障碍中的一种罢了,很多时候人活着付出的代价反而更高,就好像公主选择活下来所需要的勇气远比选择自杀的要多。
投降,远比输掉更令我不甘。
…………
在玩家们全部恢复之后,金光汇聚成一道光幕。
数百年的岁月,甜蜜、忧愁、愤怒、悲伤……一一在眼前重现。骑士双手捧着龙的心脏,在传说中的神迹之地仰望天空,跪了整整一年,直到最后一滴血泪风干。然后他拿起手中变黑的佩剑,堕落。
华丽的魔法,残忍的战场。
却,离幸福越来越遥远。
当最后一副画面消逝,我还有点回不过神。很合我胃口的剧情编排,光影效果也一如既往的如梦似幻,幸好英明地开了录像功能,回头一定要重新看他个几遍。尤其是杀人夺宝的那几段,真是太有感觉了,怎么看怎么有我的风范……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
我怔了下,然后拿起武器朝着水晶棺材处跑去。其他人反应也不慢,几个人合伙推开棺材,露出下面的入口。
那段剧情不是做着好玩的,里面包含着我们此行所求的信息――神迹之地就在这下面。
等最后一个人躲入地道,外面立刻传来哗啦啦的巨响,跟着就是一阵剧烈震动,我不得不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人都快震傻了时,这股动静才算结束。
耳边传来系统提示――
『光明圣地任务:【戴米安?贾弗里的献身】开启!』
※
辛苦了一夜,第二天起的却很早,上游戏一看,人已经到了大半。离约定好的集合时间还有半小时,看来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
简单地打了下招呼,我朝着地道深处走去。
昨夜只是接了任务,并没有过多探究,不过在人来齐之前稍微看看应该没什么关系。
发着白光的石壁将整个空间打造的亮堂堂,这么多年没人来,这里却干净得如同经常打扫,还真是奇怪。没走多久,前面传来吼声。
“像你这种千金小姐懂什么!”
折扇?
我加快步伐,转过弯就看到前面是半个足球场大的洞厅,不少玩家四散在厅内,表情各异地看着一角的两位女孩。
“就算我是看上你哥哥有钱有势又怎么样!你凭什么瞧不起人!”一直以来隐忍的她终于爆发,对象自然是从没给她好脸色的策泠。
“你从来没试过连饭都吃不饱,没有地方住,没有御寒的衣物,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趋势附利!你有每天打工16个小时,累得晕倒吗?你有自己缝补过衣物、修补过屋顶吗?你有试过被人动手动脚,却还必须笑脸相迎,否则就要被父母打吗?”
折扇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没错,我是想要过好一点的日子,但是这不代表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哥哥。更何况我又没偷又没抢,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当贼看!我做过的,付出过的,比你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多的多!”
周围没人说话,不过看向折扇的目光明显同情居多。
策泠依然是蒙着脸的装束,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冷淡的话语,让围观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策泠似乎和他老哥一样,从来都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就那么旁若无人地离开。
折扇瞪着大大的眼,咬牙,突然地冲上去推了她一把。
策泠一个不留神,额头撞向了墙壁。
黑色的纱巾被扯了一下,飘落在地。
她的身体僵住,然后默默回过身。
瞬间,整个场地如同被抽走了气息般寂静。
就连原本气呼呼的折扇,也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张让人不忍形容的丑陋面容。虚无里面就算是随机也不可能生成这样的脸,因此只能是原本的容貌调整过后的样子。
可就算将这张脸按照最大幅度上调20%,也远比一般人要难看许多。
大小不一的两只眼睛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平静地如同一波湖水。策泠安静地将身后的纱巾拾起,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系好。
“我再说一次――杀你,只是因为你不属于任何家族,而且我这种职业正好杀得掉。至于讨厌你、警告你,只是因为你纠缠的那个人是我哥哥――我唯一的哥哥。”
她面对折扇。
“不管你有多么充分的理由,怀着这种天真而恶心的心思接近他,就做好被我欺负到死的准备!”
然后,向着另一边的出口的走去。
众玩家仍然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看向策泠的目光明显带上一丝怜悯。
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直直穿过厅内,路过折扇身边时瞥了她一眼。她的脸上挂着无声的泪,却已经没了之前想要报复策泠的神情,反而有点茫然。
不需要动手了。
我悄悄将匕首收了回去。
※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跟了策泠一段路,她停住脚,转身看着我。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杀掉――虽然只是在游戏里。”我看着她,只要她有一丝一毫意愿,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策泠没有说话,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半晌后问:“因为我哥哥还是因为同情?”
“因为我有一个和你同龄的妹妹。”
我补充道:“曾经。”
策泠靠着墙壁坐下:“这和我没关系。”
我被哽了一下。
明明同龄,但是她还真是和乐予暖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是予暖……如果是予暖,这个时候早就扑到我身上大哭,让我帮她报仇。乐予暖很少主动招惹别人,又听话又乖巧,完全不像是我这种人的妹妹。只有这一点,却和我很像――同样的有仇必报。
虽然动手报仇的,一直都是我。
“那倒也是,你有一个更厉害的哥哥。”我想了想,“他比我有办法,估计还不留痕迹。”
“小暗吗?这种事情他不会管的。”
“什么?”我立刻怒了,“他怎么做哥哥的,看自己妹妹被欺负都不管,太过分了!”
“如果一一管的话,他岂不是要杀掉所有人,包括我们的所谓亲戚?”策泠道,“平心而论,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没什么吃亏的。”
我不说话了。她说的对。
“而且就算要找回场子,也得自己来――靠别人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不愧是夏澜逸的妹妹,这份气度和决心比一般女孩强不少。不过……“场子”这个词究竟是谁教她的啊?!
“对了,暗夜炔是你亲哥哥吗?他和你长的一点都不像。”我摸摸下巴,怀疑道,“他该不会是你家捡的吧?还是做过什么手术……”
我比较希望是后一种,那样就可以嘲笑他。
“我们的母亲是全家族最漂亮的女人,他当然是我亲哥哥。”策泠也不等我问,解释道,“我妈怀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药,所以我生下来就是这样。”
“……对方抓到了吗?”
“是我一位亲爱的叔叔,”策泠的声音难得有了起伏,“已经被小暗送到监狱了。”
怪不得姓夏澜逸出手那么准那么狠,看来恩怨真是不少。
“你为什么不整容?”我问,“这个样子不是会有很多麻烦?”
“我一生下来,照片已经传遍各大媒体,整容只会成为家丑,所以家族的人不让。其实就这个样子反而更好,至少我比其它亲戚的小孩安全了许多。”
“……你真不容易。”
“习惯就好,何况以我的身份,没点地位的人不敢多说什么,虽然每次家族聚会都不得不面对那些恶心的嘲讽。不过,最不容易的还是小暗。”策泠说,“他回来之后,家里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亲戚也少了,现在全家族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等着他出错。”
“那个家伙不会有问题的。”我安慰她,“能者多劳。”
“你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策泠再次让我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清楚你到底什么身份,但显然不是足以和我们家联姻的家世。”策泠毫不在意我的脸色,继续不客气道,“而且你是男人,要是和你结婚的话就等于放弃家里的继承权。”
让我怎么应对?
好像被突然泼了一头冷水。暗夜炔到底在想什么?他既然想要一个跟得上他步调的恋人,又怎么会放弃夏家的继承权?
“不过他肯定会和你结婚。”
我没说话。
“你知道小暗最大的愿望吗?”
“不知道。”
我了解他,远没有他了解我多。脑海中的那个印象,总是在不断地被他,或者被别人推翻。
“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
策泠淡淡道:“在我们家,只有爬到最高才有安全和自由可言,所以他拼命地掌握每一分可以掌握的力量。但,权利只是工具,自由活下去才是最终目的――如果要为了权利放弃与自己所爱的人结婚的自由,那就太可笑了。”
“所以,他两个都要。”
“无论是你,还是家族。”
策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你是他夺权的最终目的,却也是他夺权的最终阻碍。如果你愿意和他在一起,请一定要记清楚,你不能走错。”
“小暗看起来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人而不是神。所以……请一定,不要走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