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这日精神尚好,坐在院子中晒太阳,见到尚杰,脸上便是和蔼的笑容,不当皇帝后,他除了几个亲近的人,谁也不见,而尚杰,无疑是他最欢迎的一个。也许是心情慢慢好转,也许是天气慢慢变暖,老皇帝的身体竟有所恢复,如今能自己在院子中散散步,胃口也好多了,每餐都能吃下一碗饭。
尚杰除晨昏定省外,每日但凡有闲,便会过来拜见太上皇,也不过说几句闲话,有时陪着下一盘棋。
这日太上皇又拉了他下棋,一面和他闲话:“如今事态平和,暂没有什么紧急事务,你也可去把你心心念念记挂着的那个林氏接进宫了,朕也好看看小皇孙长什么样啊。”
尚杰笑道:“父皇有旨,儿臣自当尽力去办。”他没有露出半点口风,因为太医已经很惶恐而隐约地告诉他,父皇已经没多少时日了,他不想让父皇再操什么心,以前的自己太任性,而现在,想补报,为时已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让唯一还在的父皇在剩下的时间里过得开心点,是他唯一能作的的了。于是他的脸上越发显出高兴的样子来,又故意夸张地装出为难的样子来:“只是,儿臣怕那林氏,怨儿臣这些年连信也不曾寄她一封,跟儿臣生气,不肯理会儿臣,不肯来京呢。”
“只怕还要怨你停妻娶妻。”太上皇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当年是朕的不是,你那媳妇儿接进来,朕给你去说情,管保她不会怪你。”
“有父皇说和,儿臣就放心了。”尚杰笑道,“当年是儿臣太过任性,太不懂事,怪不得父皇。”如果自己处理得好的话,凭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又何至于夫妻父子分离如此之久,而且还插进来一个祝妃。现在一切已经难以逆转了。
太上皇很是安慰地道:“你果然长大了啊,知道体谅他人了。昨儿韩丞相来给朕请安,很是赞了你一番。”
“只怕韩相国过奖了。倒是他恪尽职守,多有良言进谏,儿臣受益匪浅,儿臣要多多拜谢。”
老皇帝只是一笑:“韩丞相又不在这儿,你说这些客套话给谁听啊?”
尚杰顽皮地一笑:“自然是说给父皇听啊,以示儿臣虚心啊。”
“心虚还差不多……”
真说笑着,老皇帝看见尚杰身边侍候的大太监秦安在园子门口向里张望,又和旁边的太监嘀咕些什么,似乎又什么事发生了,便叫:“有什么事进来禀报就是了,在外面张望些什么。”
老皇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秦安听到了,秦安惶恐地进来,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一时忘了规矩,奴才甘愿去内务府领罚。”
“朕问你有什么事要禀报皇上?”老皇帝有些不耐烦。
秦安偷偷地看了眼尚杰,摇头道:“没什么,奴才只是瞧瞧,太上皇和皇上有没有什么吩咐。”
“哼!”老皇帝不悦地冷哼一声,“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朕了?”
这话可说得重了,秦安抖得如筛糠;“奴才……奴才不敢……借奴才个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啊。实在是……实在是……”
尚杰知道想必是什么不好的消息,秦安怕太上皇伤心,不敢当面禀告,可是现在如果不说,反而更让老皇帝不悦,于是便吩咐道:“秦安,有什么消息就说吧,有朕陪着太上皇呢。”
秦安这才禀道:“方才,荣亲王进宫跪禀,荣王府的老太妃,薨了。”
太上皇一怔,颓然靠在椅背上。
“叔祖母也过世了?”尚杰看了眼太上皇的神色,“父皇,您没事吧。”
老皇帝摇摇头:“朕没事。”又向秦安道:“难为你了,不过,老太太也算是寿终了,朕不伤心,她是个有福的人,到天上,也是享福去了。你先退下吧,告诉荣亲王一声,叫他先回去,稍后会有恩旨的。朕和皇上还要说几句。”
秦安答应一声,慢慢退下。
“父皇想说什么,以后可以慢慢说,现在还是进屋休息一会儿吧。”尚杰看到老皇帝脸色不对,忙起身要扶他回房。
“朕没事,你叫他们退下,朕有话要和你说。”太上皇的神色有些严肃,尚杰依命遣退随侍宫人。老皇帝引着尚杰走进他的寝殿,让尚杰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个匣子,然后开了匣子,从中拣了一张纸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尚杰狐疑地接过来,粗粗地看罢,有些不敢置信:“这是……”
“这是最真实的皇史。这几百个字,是先皇和朕亲手写的”老皇帝神情专注,目光悠远,仿佛穿过了历史的河流,“这匣子里都是我朝皇帝亲手所写的历史,没有一个字文过饰非。”
看着尚杰的疑惑,老皇帝慢慢解释:“因为臣子们自然会把一些不能让普通人知晓的秘密遗忘,所编着地无论是‘实录’还是‘本纪’、‘传’,都会把一些东西删去,所谓‘为尊者讳’,也可能怕写实话被人诬为‘毁谤圣上’。所以,历代皇帝,看先祖事迹时,只有好的一面,没有差的。太祖英明,立下遗训,后世子孙当为自己立传。这秘密的历史,除了历任皇帝,自然无人能见,因此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不然,不如不写。”
“我今天要和你说的就是这张纸上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