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晓羽握着高乐乐的一只手,放在脸颊边,一直看着安静的她向范增说道:“几时能醒来?”
“两个时辰之后。”范增说道。“但乐乐姑娘需要心情轻松,不能受到刺激,否则今天的情况还会发生。”
刺激?项晓羽手指不自觉一抖,微微泄露了他的不安。但语声仍然平静:“会好起来么?”
范增摇头:“不会,若想不坏下去还需静心调养,而且药材极贵。”
项晓羽冷眸一凝,望着范增:“叫乔夕来。”
乔夕是负责收集情报的中心人物,他来到之后,看到躺在床上的高乐乐,明白了少爷所为何事。
“说。”项晓羽转过身望着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几时也会玩手段了,他这主子是不是没有该有的威严。
乔夕跪在地上,笔直的抬头仰望,眼神却非常平静,望着项晓羽说道:“乔夕隐瞒了乐乐姑娘吐血倒地的事情,少爷当时正准备进攻吕府,无法分心再派人去对付火焰门人。乔夕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项晓羽冰冷的眼神直达乔夕的心底,“撤去乔夕情报任务,关押大牢,听候发落。”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部下隐瞒情报的事情,更无法原谅自己差点将她害死在火焰门的屠杀之下,当然,更不能原谅那个将她的心带走却没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他似乎又回到在荒魂谷时的情景,只不过那时,是高乐乐守在他的病床前,每天为他摘下不知名的花儿编织成花环,每天为他说些谷里人们种田的趣事,每天为他煲着上好的参汤,每天都在等待他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回忆中的点点滴滴一一再现,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她银铃铛似的清脆的笑声,还有他最喜欢她偷偷看他时半眯着的眼睛,像一只有慵懒而可爱的猫咪。
她好久没有笑过了,他竟然没有发觉,只是他以为,她本身是快乐的。
其实,人本身并无快乐和忧愁,只是身外事强行加诸在人身上而已。项晓羽修长且透明的手指抚上她微蹙的眉角,他天生注定了是忧愁的,身上的使命太重,重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些,让他一个人受就好了。他的乐乐,既然他给不了她快乐,就让她自己快乐去吧。只要你醒来,我让你走,乐乐,从此以后,阳光沐浴在你的身上,却照耀在我的心上。项晓羽如是想。
月桂冠,甘酣如名。
项晓羽一杯又一杯,他的酒量很好,喝再多也不会醉,只是他却醉在她的笑颜中。
高乐乐醒后,顺着酒香来到此处,打开面向后院的门,清风徐徐,月光如水,潺潺水流声点缀着虫鸣。他白衣胜雪,清冷出尘,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旁边是一张做工精良的桌子,搁在一旁的托盘里有着两只青铜酒杯和一壶装着月桂冠的青铜酒壶。
他是一个严格的人,也是一个容不得半粒沙的人,更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就连月下饮酒都可以做到如此优雅,那么在高家的简易房里,他是怎么生活了那么久呢?高乐乐不觉浅笑。但当她凝眸看到插入百年老树中的浊魂剑时,那时他曾与她手持的清灵剑在吕巾韦的寿宴上双舞。他与她,白衣飘飘,绿衣摇曳,互盼生姿,如梦如幻,清浊双舞,灵魂出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是辛弃疾作的一首名词,出自于《破阵子》,抒发了壮志未酬的悲愤心情。高乐乐端起项晓羽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他的苦,她帮他说。
项晓羽清澈的双眸迎上她因月冠酒而红润的双颊,他听过女子唱曲,但从未听过哪个女子吟这首大气恢宏的理想之词。他知道她是个不平凡的女子,没想以她除了功夫好之外,吟曲也能如此知他的心。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比喻贴切的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他忽然后悔自己在她昏迷时想说的话了,他放不开她,他想留住她。
高乐乐再次饮下他为她斟的酒,用铜骨银页扇轻击桌面再次吟道:“项羽提戈来救赵,暴雷惊电连天扫。臣报君仇子报父,杀尽秦兵如杀草。战气盛声喧呼,诸侯壁上惊魂逋。”
这是郑板桥写过的《钜鹿之战》,虽然这是以后他会面临的战争,高乐乐却将它告诉了他,她没有要怂恿他去打仗生灵涂炭,她只是想他好过一点,想他郁闷的心情舒展一些,她是个凡人,她有七情六欲,她想他早日放下生命中的背负,洒脱一些。
项晓羽还是没有说话,他再次提起青铜酒壶为她斟上一杯,这样的奇女子,他要敬她的。她丝毫不提她身体里的伤痛,反而一醒来就来抚慰他的心情,上天一定知道他苦了太久,所以派了一个人来救赎他。
高乐乐嫣然一笑,红霞翻飞,铜骨银页扇轻摆,三杯已有,该是走的时候了。“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仓黄不负君王意,独有虞姬与郑君。”
临别赠言,借用苏轼的《虞姬墓》暗示他,与他相度一生不离不弃的将是美人虞姬。而她,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来到异时空的现代人而已,没有英雄情结,没有生离死别的勇气,更没有能扭转局势改变历史的本事。她是一个懦弱的现代人,受尽了人情冷暖的现代人,不会是他的虞姬,承受不了他不渡乌江的事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