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水座掌门门必荣连数十位门人站立不动,神色略显呆滞。眼前晃过了各座一拨一拨的人马。扈子座、玉女座等各座掌门都一一向门必荣拜谢而过道:“师弟当真万幸,又得此一佳徒啊。”
门必荣登时哑口无言,血气翻腾,脸色涨得通红。想此原本兴水座弱是弱,但师徒数十人有余,只要再经潜心修炼,尚且还存有一丝希望,一改本座衰败颓势。可如今,细观此新门弟子,门宵堂之上战战兢兢、全无主见,一眼即可看穿此人定是资质平庸之辈。这无疑是对兴水座雪上加霜,再添一累赘。门必荣一经想此不幸,心头就有几分心灰意冷之感。如若兴水座就此每况日下,他如何对得起历代兴水座掌门。故而,门必荣又只能强打精神,对各座掌门频频苦笑点头道谢。
待门宵堂数千门人尽皆散去,门必荣方才投眼去看云天非。云天非这会儿一人独立门宵堂中,孤单的背影愈显瘦小。站立之处,好像沉满无限的心伤,时不时抽噎着凄冷的哭声。
门必荣眼见此景,心软了半截。虽说这名弟子资质平庸,但他却是千里迢迢为兄长求医而来。想此心性,未尝不是过人之处。门必荣缓步踱至云天非身前,细细凝望了眼这名资质平庸的新生门人,最终还是将宽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上。
云天非受到惊动,才仰眼去望落在头顶之上的手掌。诧异之中,目光里倒影出了一张浑圆肥胖的脸容,但两鬓灰白相间的剑眉却让这张脸显得倍感亲切。云天非泛了泛眼皮,眉睫之上滚落下了一滴泪珠。
门必荣厚厚的下巴向下一垂,口中发出一声轻柔的声音道:“往后,我就是你师傅了。”
云天非泪眼巴巴的点了数下的头,目光却是不停的落在门必荣脸上。门必荣垂老之目在原本失落上重新释出一抹爱怜之意。他手搭云天非削肩之上,引他走到了兴水座数十门人之前。目光一聚道:“大家见过小师弟。”
兴水座众门人都打量完一遍云天非,齐声道:“小师弟。”
门必荣见云天非都与众师兄行过礼,又顿了片刻。然后突然间提高嗓门,将音量迸向一处道:“老五,你给我出来。”
云天非泪迹尚未发干,只见眼前一位身材高瘦,面容俊朗,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踱步而出。他脸上却是带着浅笑,瞥望云天非一眼道:“师傅,有什么事。”
门必荣脸色一紧道:“老五,往后老六就交给你了。”
兴水座门人登时惊愕不已,口不能言。要知兴水座历来在道行修真方面的造诣远远落后于其他各座。由是,门必荣自接任掌门之位以来,他总结了本座历代蒙羞的根源主要是出于新生门人资质太差,而且又过于混杂,难以达到因材施教的效果。遂此,门必荣首开先例,他效仿玄宗派创派祖师问天道人,在兴水座数十门人当中挑选五人,收为关门弟子,悉心调教,以觊觎日后有朝一日能够为兴水座扬眉吐气,一扫过去屈辱历史。
而当下,门必荣竟安排他第五弟子慕容兴悉心照顾云天非,并直呼云天非为老六。可想而知,门必荣已把云天非招为关门弟子,排行老六。这怎能不让兴水座众门人为之一惊?
门必荣两眼又一扫众弟子而过道:“其余五位弟子也出来吧,识过一下小师弟。”
云天非两眼转到人群之中,眼见五人脱颖而出。首位,便是兴水座大弟子颜不一。但见此人举止稳重,落落大方,果真有一座师长风范。其次是二弟子施洪传。但观此人形态最为搞笑,向来习惯青年老态,半躬腰身,如若背上驮一小山,走路一摇一摆。再者三弟子杨子春。此人生性憨厚纯良,不善言语。末者,四弟子武大忠,眼观此人身材肥矮,其貌不扬,举止之间,丑美一见分明。
云天非面坦羞怯之色,向五位师兄一一行礼道过。但除五师兄慕容兴面露和悦之色外,其余四位师兄要数师长不露脸色最为可观,剩余三人皆是略带冷却之色。云天非也只好毕恭毕敬,再向五位师兄行礼一遍,站到师傅门必荣身边。
门必荣一拂长袖,今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他向众弟子长出一气道:“回师兴水座吧。”言罢,门必荣身居前位,当即一步踱出。
云天非身混兴水座众弟子之中,尾随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谁的身影掠满了满腔的忧虑?是谁的身影于高空之中不留一点痕迹?是谁幼小的心脏,负荷了不该有的沉重?然而,他的脸上没有过眼泪的痕迹。
云天厚极速飞行。眼前已是全然望不见四周之景,只待蒙蒙胧睁开眼来,映入眼帘之景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问仙神谷,是那缭绕在山间谷地的层层薄雾。
似惋惜,似陌生,似一丝忐忑扰乱了平和的气息。云天厚睁开眼来,眼前之景是一片殷红的血色,问仙神谷往昔缭绕四周的薄雾已不是当日。云天厚长吸一口气,空气之中竟含满了一股腥膻的血味,着实令腹中翻涌不止。
顾不上了形体之痛,云天厚没做多想,疾驰飞入了问仙神谷。
问仙神谷之中果然大有变异。云天厚行于高空之上,但见谷中之景有如秋末冬初,四处之下,万物枯萎殆谢,生灵之迹,几乎绝灭。想此问仙神谷向来不是四季如春,万物生灵时隐时现,不分昼夜。云天厚愈是细细观摩此景,心中愈是焦虑如麻。
情不由己之下,云天厚又从头到尾环视了一遭地下之景。可是真人?云天厚攫紧了心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张熟悉而又肃然的脸庞,自己又是怎会轻易忘记,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他折回的么?他为什么会是如此安详的躺在自己的眼皮之下?
云天厚沥尽全力,极速而下。双手却是颤巍巍地朝他一步一步伸去,决绝的脸容终于滑下了一道长长的泪迹。
云天厚将手触碰到了那人身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静静的没有言语。
也许是他的爱太过沉重,太过摄人心智。云天厚毫无戒备的靠在了那副尸首之上。可是,一阵强烈的巨动摇醒了尚在心死的云天厚。然后,一股蚀心之痛向全身蔓延开来。云天厚登时睁眼观望身前这副熟悉的尸首。募得,尸首的鼻口之中连连窜出了数只绿壳怪虫。顷刻间,整副尸首就被数千只绿壳怪虫覆没。云天厚惊得身体向后倒退数步,他的眼神里充斥着迷离和惊悚。
云天厚霍地站起身子,朝问仙府邸疾步而去。
他驻足门前,胸口又是一阵锥心之痛,耳畔边一声声绵长不绝的鬼哭狼嚎之音相继袭来。他再仰眼去望高空之上,府邸之中,一块浓密的黑云由里渗出了半角边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