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厂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程大业自修的事,那得多亏了这个邢书记的一张嘴,比大喇叭还传得快。由于有些报名表需要厂里盖章,有时又为了要考试复习不得不请几天假,掌握着盖章和请假大权的邢书记不能不知道程大业的事。程大业有时想,这个邢书记还配代表党?怎么就那点觉悟?比部队上的差远了。对积极求上进的青年不仅不鼓励反而处处把他当成是另类,挖苦讽刺的,还在职工大会上指桑骂槐地说某些人不安心本职工作,业余搞什么自修拿文凭,一心想把厂子当跳板好跳槽。
程大业想到反正把这个月干完就准备辞职了,以后不用受他的窝囊气,于是也就第一次针锋相对地说:“承您贵言,还真的是拿到了。”
邢书记撇了撇嘴:“那就恭喜你了。”
一边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嘀咕:“一个搞保卫的,就是拿到了本科文凭,又有什么用?还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程大业听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大业微微一笑,他已习惯了变讽刺为动力。
陈大业的妻子小兰,是这个纺织厂的挡车工。他们是同乡,小兰作为随军家属和老公一起被安置在了这个厂。由于是双职工,分到了一个单间,几家共用一个厨房。小兰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没什么主见,一切都听老公的。
晚上回到狭小的家里,吃饭时大业跟妻子说起想辞职专心考律考的事。妻子有些忧心地说:“虽说上班一个月拿不到几个钱,但总算是比不上班要强些呀。再说你辞职后他们会不会说我们不再是双职工了,把这房子也收回呢?”
钱的问题大业想好了,一是家里还有点积蓄,再呢还可以找一个战友借点先过几个月再说。房子的问题倒是大业没有考虑到的,是啊,万一惹恼了邢书记,他们可是什么都作得出来的呀。
妻子试探地说:“要不,咱们也给邢书记送点礼?”
“送她?就她那德性我还去拍她的马屁?”大业从部队出来已多年了,仍是没有学会社会上油滑的那一套。过于正直的个性使他得罪了不少人,在厂里也混得不好。妻子是了解他的个性的,见他发了火,也只好禁声。
吃完饭,他照例挑灯夜读,这是从自修专科时就养成的习惯了。妻子则到外边串串门、织织毛衣什么的。可是想到辞职的事可能没法解决,这书就有些看不进去。这时他手机响了。一看林慧。林慧问他律考的教材出来没?他说:还没有呢,等出来了我通知你,你现在可以看去年的旧教材,每年也变不了多少。
二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林慧又问他辞职没有?大业叹了口气,不禁就把现在辞职的顾虑说了,还说:“其实厂里下迟早要裁人的,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就辞职,如果换了是别人,他们应该很高兴的,但是对于我,他们不愿意便宜了我,就想把我拖住。让我考了文凭也没用。我也不能随便走,因为当时是有合同的,还没到期。”
林慧想了想说:我倒有个办法,你不用送礼破费也能顺利辞职。而且说不定他们还可以给你一笔遣散费。
然后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业将信将疑:“这,行得通吗?”
林慧说:“行不通也不会让你损失什么,顶多仍然不让你走罢了。”
大业想想也是。
过了二天,纺织厂的厂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我找程大业。”
“找他?私事还是公事,私事我们可不帮着喊人。”
“这样啊,要不您就帮忙转达一下吧。我是市一医院的林医生,他前几天来照了下CT,当时没出结果,我叫他过二天来拿的他也没来。我是觉得这事很紧急所以才打这个电话的。检查结果是他肚子里长了个肿瘤,虽然是良性的,但也需要马上开刀。先叫他带三万来住院,另外还有些后期治疗的费用。没钱的话先找单位借点也要来,毕竟身体要紧。”
这个电话,当然是林慧打的。大业已跟她说过了,为了省电话费,全厂就厂办有二个电话是外线其它都是内线。书记厂长的办公室都在厂办,就算不是他们接的,只要是有人接了,肯定会把内容告诉他们的。
果然,不出几分钟,书记厂长就全知道了。一听说程大业马上要花这么大一笔住院费,不论现在借不借,他是正式工,将来总是要找厂里报的,当下就都紧张起来了。
书记说:“我们这么个穷厂,他再拿几万块的医药费来报销,那哪还有钱发工资呀?”
厂长说:“我早就叫你放他走算了你不听,现在倒好,怕是想他走他都不会走。”
也有人质疑:“这医生干嘛不打他的手机呀?”
但马上有人说:“肯定是大业忘了留呗。那小子极抠门的,怕费自已的电话费,说不定趁我们不在的时侯,利用值班的机会,已经用厂里的电话偷偷打了不少私人电话了。我说这电话费咋每个月都那么高呢。”
商量的结果,就是在厂里所裁的第一批人中加上程大业的名字。付几千块的遣散费总比付几万块的药费好。且第一个就找他去解除劳务合同。让他没机会再报药费。
当大业一身轻松地从厂办出来时,真的是有点佩服这个小妮子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