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热得死人的温度到了傍晚忽然降了下来,一阵阵的凉风吹过山林,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鸟儿都已进了自己的窝,山野间除了风声,就是一些蟋蟀、知了之属在“吱―吱”的叫着。慢慢的,那一阵阵凉风越来越大,按林开元的判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已经从一、二级到了六、七级风。大风呜呜的吹着破庙的门、窗,发出恐怖的响声,林开元早就找了几根木棍把窗户和门从后面顶住,但这庙的门窗实在也是破烂的可以了,微微晃动着好象随时可能被风扯成碎片。
林开元看着大风猛烈起来,明显感觉要下雨的样子,他兴奋的笑道:“哈哈,看来我还很有当神棍的潜质嘛,说下雨它就下雨,孙老师啊孙老师,我的好同事,是你告诉我的知识让我有饭吃有衣穿的,嘿嘿,要能回去的话,我请你吃海鲜。”
林开元吃了窝头,喝了几口清水,站在破庙的满是窟窿的窗户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感受这难得的夏季清凉湿润的空气。
现在天还未黑,天上虽然乌云密布,但是靠近太阳落下的西方却还留出一点空白。一些阳光的余辉从那里透了出来,天地间还是有些亮色。
忽然一阵雨声哗啦哗啦由远而近的响起,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望城山地区,干旱已久的土地饥渴的吮吸着久违的雨水,一道道水流从高处流向低处,很快便积起了一洼洼的小水潭,慢慢的,这些小水潭被水填满,互相之间又连成了一片。
好大的一场夏雨。
望城山周围村镇百姓不顾外面大雨倾盆,一个个冲出了屋门,伸出双手,仰头看天,欢声笑语随着风雨声响澈整个望城山脚下。
韩村韩虎家,韩虎张大嘴巴,傻傻的看着外面瓢泼大雨。韩虎娘则拿起了盆盆罐罐的放在外面,去接雨水。
古代工业不发达,环境没有被污染,日常饮水都是从河里、池塘、井水,甚至是雨水来的,喝了也不会闹肚子。不象现在,随着工业文明的发达,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也是触目惊心,别说河水、雨水了,就是井水,恐怕也未必合乎饮用标准。
韩虎娘忙活完了,指着韩虎骂道:“小畜生,明天雨停了,去给开元仙长磕头赔罪去。他可是山神的弟子,你不信他,只怕给你招来灾祸哩。”
韩虎虽然对林开元预测的如此准确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内心深处还是难以相信。韩虎嘀咕道:“知道了,娘。”转头小声说道:“也许是蒙的呢?”
韩婆婆耳朵虽然不聋,但在这风雨声中也没听清韩虎在嘟囔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韩虎伸了伸舌头,大声说道:“我说,等明天雨停,我就去山神庙里磕头认错。”
韩婆婆点点头,说道:“我昨天在山神庙中许了愿,等你把山上那片地种完、收割,娘还要去庙中还愿的,你可不能怠慢了开元仙长。”
韩虎想,这个开元师父虽不该是什么神仙,不过他说会下雨,结果确实下了,怕真是个有些门道的。明天偷偷过去看看,摸摸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韩婆婆让韩虎给林开元磕头赔罪的时候,林开元却正站在窗户后欣赏着雨景。庙前,一条条的雨线从天上密集的冲了下来,顺着沟坎转眼又流的不知去向。
“这庙前的地下排水功能比三百年后的北京城还要好。”林开元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一句。
他看了看庙里的屋顶,还好,破是破了点,但居然并不漏雨。
林开元再望向庙外,现在还未完全天黑,虽然下着雨,还是能看清十几米外的东西。忽然,从雨幕中冲出了两个大概三十余岁的男子,冲着破庙跑来,这两人把身上衣服脱下来顶在头上以遮蔽风雨,但雨实在太大了,这种方法又顶得什么用?两人衣裤已经尽湿,看情形这二位是冲着破庙来避雨的行人。
林开元也是好心,扬声叫道:“二位且慢,门被顶上了,我给二位打开!”说罢要过去开门。
那二人堪堪要到庙门前,听见这话猛的停住,衣服都扔在地上不要了,伸手就从腰间抻出把明晃晃的长刀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其中一个看上去清秀瘦削一些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人是鬼?”
林开元猛然醒悟,荒山野地的,又是傍晚,一座孤零零的从外表看来完全没有人烟的破庙中,忽然传来自己这一嗓子,不把人吓死只能说明那人胆子很大了。
他看见这两人带刀,其中一人更是满脸络腮胡子,面目凶横,心中有些胆怯,只想把门顶的更严实一些,不让任何人进来。心想最怕遇着这些有武器的山贼流寇的,怎么今天还是让我撞上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林开元已经发觉自己没有任何选择,他如不开门,这两人随便一脚就能闯进来,到时反而不好交代。
林开元挤出一点笑脸,忙道:“是人,是人!两位仁兄,庙门已被我堵上了,待我打开二位再进来。”
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边开门边说道:“我是这附近的村民,今天进山种地误了归程,故在这破庙里暂住一晚,没想到碰上了两位老兄,这回算是有伴了。”
他打开门,把那二人迎了进来。
长着络腮胡子的凶横大汉左手拎着湿衣服,右手紧握刀柄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看起来比较清秀瘦削的那位,二人不约而同离林开元都有一段距离,也不说话,目光前后左右逡巡一遍,发现这庙中确实只有林开元一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长的清秀些的那人说道:“小兄弟,这荒山野岭的,你突然来一嗓子,要吓死咱哥两个吗?”
林开元心想这人胆子比那凶汉要小一些,嘿嘿,我要是等你们二位进来我再喊,你还真就得吓得见阎王去了。
络腮胡子却不说话,眼睛冒出一股令林开元觉得浑身直发冷的凶光,对着他看来看去。
清秀些的人看来是个挺爱说话的人,他问道:“小兄弟怎么样称呼?”
“我姓林,不知道二位老兄-----?”林开元问。
“我姓路,叫路应龙,你叫我老路就行了。”
“路大哥。”林开元嘴上挺甜。
他看着络腮胡子说道:“这位大哥如此威风,定是个大将军。”
路应龙接口道:“林兄弟眼光到是不错,不过他的名号却是不能给你说的,你叫他天兄就可以了。”
络腮胡子脸上横肉一动,哼声道:“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子外号塌天,名字早就忘了,你这小子方才说是去山里种地,看你这打扮可不象是农,再说你口音可也不对,说吧,你是哪里来的?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塌天的刀子虽然已经收起来了,但林开元明显感觉得到,这人是个混人,要看自己不顺眼,真敢拔出刀来把他劈了。
听到这人自称塌天,林开元心里微微一动,好象在历史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下,却只记得两个叫什么闯塌天、撞塌天的流贼。这个时代的流寇们,往往都喜欢给自己起个诨号。看这塌天的样子,估计也是个流贼一类,只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
林开元见塌天怀疑他的身份,而自己从外观看也实在不象本地农民,不得已,搬出了下午对阮惠儿的那套说辞,称自己来自顺天府,投奔亲属来了,找不到亲人只好暂时居住在这破庙里。方才塌天见问,生怕他们二位是坏人,会对自己不利,所以编了自己是附近山民,以给自己壮胆云云。
这话说的,好象现在林开元发觉塌天是好人似的。
塌天听了他的话,虽然不全信,但和他没什么关系,却也没再追问。三人将茅草分成三份,每人一份,互相相隔三四米远近,铺在靠墙的地面上。
此时天色已全黑,只是雷声却渐渐的多了起来,闪电也一道接着一道,时不时的照亮庙中。
路应龙拿出干牛肉、大饼,说道:“塌天大哥,林兄弟,吃点东西。今天在山路上碰着个山猪,本想追上去猎了它,没成想山猪没打着,这时间也耽误了,淋着雨了不说,肚子可也饿得很了。”
把食物分成三份,还给了林开元一份,林开元本来吃过了窝头,不是很饿,但看见牛肉,拒绝的话却又缩了回去。好几天没见着荤腥了,林开元可不是素食主义者,他现在看见活猪都想咬两口,何况这香喷喷的牛肉?
就着闪电那时不时的亮光,一面吃着食物,路应龙一面和林开元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天,
“林兄弟,你舅父姓什么?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在这望城山有许多朋友,也许能帮你问问清楚他们的去向。”
“舅舅姓杨,听我娘说是做生意的,不过他也是几年前来到望城山定居的,路大哥的朋友也未必认识。”林开元边想边编出个子虚乌有的人来,“我还是在小时候见过舅舅一面,如今就是见面恐怕也不认识了。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已经找了他三天了,估计也不好找了。我盘缠又早已用尽,再这样下去--------。”他顿了一顿,摇了摇头。
路应龙安慰他道:“没关系,明天再找找看,实在找不着跟着塌天大哥,也能混碗饭吃。”
林开元听得他口中的关心之意,心里一暖,心想果然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多。这时一道闪电喀嚓一声劈下来,一片白光瞬间照亮了庙中的各个角落。林开元看向姓路那人,猛然发现路应龙眼睛中透出一股凶残、狡诈的神色,这种神色一闪即逝,但恰好却被林开元捕捉到了。
林开元心里一沉,心想这人可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友善,自己可要小心,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不过自己孑然一身,好象也没什么值得他对付的。
这时塌天插话道:“要找不到就别找了,我看你小子虽说瘦弱了些,但体格还不错,何不去当兵?”
林开元说道:“小弟再找找看,没奈何,也只好投身官府,混碗公饭吃吃罢了。”
塌天哈哈大笑,林开元诧异道:“塌天大哥笑什么?”
塌天冷哼一声:“投身官府?官府有什么好投的?你没看出来朱明王朝马上就要完蛋么?”
林开元心道,一看你丫就象流贼,果然还真是。
“可是,”林开元试探着说道:“莫非你让我投奔鞑子去不成?小弟可是汉人,还做不出这种事情。”
“谁让你投奔鞑子了?”塌天道:“身逢乱世,有这大好身躯,不如进了义军,日后成了大事,也能光宗耀祖。”
“义军,农民起义军?农民的起义军?”林开元假装考虑道:“投奔义军也是可以,看现在这形势,恐怕朝廷确实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我知道李闯和张献忠如今都在离望城山不太远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他们哪个更强一些?”
林开元没注意到,当他提到李闯的时候,塌天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路应龙说道:“林兄弟对附近局势知道的还挺清楚。”
林开元道:“我也是在来临湘县的路上沿途听人说的,塌天大哥,你让我投靠义军,却去投奔谁?总要找个强大一些的,对吧?”
塌天努力把最后一口牛肉咽了下去,说道:“嘿嘿,这话对了,这个世界说话都是用拳头的,找个强大点的势力才能保命。实话告诉你小子,老子就是罗汝才大帅的手下,娘的,李闯杀了我家大帅,老子和他不共戴天。今日和路兄弟经过望城山,就是为了投奔张献忠大帅去的,却也不用瞒谁。”
林开元惊道:“塌天大哥原来是曹操的人,失敬。”又低声嘀咕一句,却也能让人听的清楚:“原来曹操已经死了。”
塌天恨声道:“奶奶的,李闯杀了罗大帅,还要杀老子,老子就来投靠张大帅,专门跟他老小子对着干。怎么样?看你小子还挺伶俐,跟着老子当义军去如何,亏待不了你。”
林开元摇摇头:“小弟还是先寻到舅舅再说吧。”
塌天‘哼’了一声,怒道:“给脸不要脸,老子让你跟我混是瞧的起你,那些被我拉来当兵的人,如今哪个没混出个名堂来?最次也能混个小头目当当,手下也掌着几十号人马。张献忠大帅和老子很熟,我到了他那里怎么也是一方大将,老子抬举你,你小子居然还推三阻四的?”
路应龙忙过来打圆场:“塌天大哥,林兄弟也是有事在身,就别勉强了。”
林开元暗想,这塌天凶狠暴虐的紧,路应龙和他一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只盼今晚别出什么事才好,明天赶紧送走这两个瘟神。
塌天冷笑道:“你不愿跟老子投奔张大帅,可你又在他可能经过的地盘上,嘿嘿-------。”
他没再接着说,林开元听他那边翻了个身,估计是准备睡了。
路应龙说道:“恩,吃得饱了,正好睡一觉。林兄弟可吃饱了?若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
这时一道闪电劈过,庙中亮了一下,林开元又一次很清楚的看见了姓路那人的脸上表情、眼神神色,不禁心中一阵腻歪,总觉得身边这人和头野狼似的。
林开元见他问自己,赶忙回答:“谢路大哥,小弟饱的很了,不用了。”
“那就好,”路应龙道:“早些睡,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林开元应了一声,不再言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