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噎婆墓地的选址,以村长任组长的治丧小组召开了专题会,对西坑、大石岭、南窠等常选做墓地的地方进行了分析。但那些地方都不能使人满意,因为人们不愿使噎婆葬进乱坟岗,也不愿使噎婆的坟墓成为孤坟野冢。
宋老师说:“我发现你们村有一块地很适合噎婆的身份。”
村长赶紧问:“在哪里?”
“就是你们西洋风水林带边上的福份岗。”
“在那里!”村长重复着说过后,忧虑地说:“前年,老书记樊家生过世时,好些人也想把他葬在那里,他们做了很多工作,最终都没法办到。按照祖上定的规举,要在那里建墓,要全体村民全部同意才行,这恐怕……”
赵易祥思忖着说:“我看行。噎婆不同于一般的村民,也不同于村干部,她对南山村只有贡献,与别人没有利益之争,也没有与什么人发生实质性的矛盾。”
郑依莲说:“村长,我们可以试一试,发动大家做做工作。”
“是啊,先做工作,做得通做不通,做了再说。”
“对……”在场的另两人也表示赞同。
下午四点,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南山小学的学校旁,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中等、略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他们从后备箱中,拿出了两只装满礼品的袋子和两箱礼花,提着那些东西一前一后地朝噎婆家走去。
他俩来到噎婆家门前的小道时,就看到了噎婆的屋里屋外聚集了好些人,有的人还在哀伤地哭。中年男子朝身后雍容华贵的女人说:“看来阿妈家里出事了。”
那女人答道:“好像是。”
两个人急走了一段路,看到了南山村老人协会送的花圈,那花圈上赫然写着“福星噎婆百岁千古“的字样。
那中年男子紧走了几步,上了台阶,进到厅房,慌乱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咚”的一声就跪到了噎婆的灵床前,放声大哭道:“阿妈,儿子来晚了一步,来晚了,我来晚了。阿妈,我的好阿妈呀……”
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也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起跪倒在灵床前悲痛地哭起来。
许多人不明白噎婆怎会平白地冒出个儿子和儿媳妇,愣怔地看着他俩哭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扶起。
赵易祥走进来看了后,知道这人就是三两年会来一趟噎婆家的那个大款。他和那个大款及大款的女人打了招呼后,叫宋老师和素英把这两人劝进那间刚打扫出的边房待茶。
经过交谈,大家才知道,这一男一女,男的姓颜,叫小泉。女的姓花,叫月亭。两人是不忘噎婆当年对小泉的救命之恩,不忘噎婆的救济之德,特地从千里之外,抽空来与噎婆共庆元霄的。没想到,因生意上的事,在路上多耽搁了一天,恩人就已作古,带来的烟花和礼品竟成了送给恩人的最后礼物。
晚上十点,村民小组长陆续向村长报告:村民对把福份岗让给噎婆做坟地——没有一个不赞成。
于是,噎婆去世后的第二天,村民们纷纷自发地到福份岗给噎婆造墓。场面的热闹,既使是德高望重的樊家生去世时也不可比拟。
人们在造墓的时候,边干活边议论着噎婆的为人处世风格。在赞扬她的高尚、崇佩她的修养的时候,也在议论着她与外部的人的人际关系。
刘林忠说:“起先我倒回去拿工具时,数了一下停在学校边的车子,一共有十七部;来的人在噎婆家的小坪子里挤不下,小路上、山坡上都站了人;市电视台、市报社、市志编委都在那里采访;到处都摆了花圈。可以说,我们村死的人,没有一个有她的荣耀。”
显忠说:“会做人的人,就会受到别人的尊敬。”
刘林志说:“我看她平常跟外部的人,特别是七际坪的人,没什么联系,起先听他们说,七际坪的人也来了很多。”
樊世盛说:“这个噎婆是个不简单的人,值得大家好好地去研究。”
刘巧珍的家和素英的家,因与噎婆的房子距离最近,噎婆的丧事的伙食大多都在她俩家操办。东家送来一袋米,西家送来一筐菜,还有许多送来的和买来的鸡、鸭、鱼、肉、酒,塞得她两家的好几间房子满满的。傍晚的时候,吝啬鬼竟和他老婆一人牵、一人赶地送来了一头大肥羊。
噎婆家门口的小坪子,是吊丧者来来往往的地方,也是人们奉送香仪、放置花圈的地方。郑依莲坐在宋老师旁边,翻看着奠仪簿。只见簿上登记着:市教委一千元、和田镇镇政府一千元、南山村三百元、南山小学三百元、颜小泉三千元、谢盛夫五百元……郑依莲指着谢盛夫一栏问:“这一位是什么人?”
宋老师说:“是噎婆在七际坪认的一位义子。噎婆曾经资助他上学,现在成了宝田乡中学的一名教师。”
晚饭后,好些人聚集在小坪子里,商量着要不要请一位道士来念念经、做做法事。由于噎婆自己不信迷信,说要的和说不要的两边意见统一不起来。最后村长说:“噎婆自己虽然不信迷信,不信神,不信鬼,但大家有信的人要表示心意,让它花几块钱,请来做一做吧!”
村长刚说完,邻村的张俊辉道士带着做法事的家什不请自来了。
赵易祥端上一杯茶送到张俊辉面前,说:“我们正想去请你,你来了正好。”
仙胜知道张俊辉平时对钱财看得很重,开玩笑地说:“俊辉,这次可不能把刀子磨得太利了。”
张俊辉很豪爽地说:“这一次是免费的。我这还带来了一百块钱的奠仪。”说着,他从上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黄纸包,把小黄纸包交给了宋老师。
世彬开玩笑地说:“你这道士今天是破天荒了。”
张俊辉坦言道:“我妻子的脚风病最后是吃了噎婆的药才好的。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忘记噎婆的恩义。”
在一旁看热闹的樊林森接话说:“你历来是铁公鸡拔毛,以前可能都没有拿东西谢噎婆吧?”
张俊辉一本正经地说:“谢归谢。我当时也包了一个一百块钱的红包给噎婆,但噎婆说什么都不收,我后来就只好改送她两只鸡。不过,作为一个人,人家帮我们做了一件长久有益的事,难道就用一个‘谢’字,就用两只鸡把人家的恩义抹平了?你说是不是?”
樊林森被张俊辉说得无词可对,只好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
夜,南山小学某教室。灯光下,可见颜小泉的桑塔纳轿车停在室外操场里。室内桌上摆放着茶点。颜小泉、花月亭、谢盛夫、噎婆的堂叔颜承柱、噎婆在七际坪的忘年交谢翠萍等,和刘巧珍、郑依莲、南山村的村长、新任的书记郑琦等在座。
刘巧珍说:“学校这里更清静一些,叫你们到这里坐一坐,一是向你们表示感谢,感谢你们对噎婆的关心;二是向你们了解一下噎婆的前大半生。村里的干部和我们都觉得,作为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的噎婆,会独身一人迁到一个她幼年时代的村庄,迁到一个可以说是无亲无故的地方来,总有一些令人难以思议。而她,不管是人缘,还是品格、经济收入、生存经验和能力,都足以让她晚年生活得幸福。
是什么使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迁到南山村来?开始时,我们以为她是在七际坪那边遭人欺侮,不能立足了才逃离出来的。但后来我们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我们不只一次地从正面和侧面,向她询问过迁来的原因,她都不肯真实地告诉我们,也不爱和我们多谈七际坪那边亲人的事。我们想请你们那边来的人,谈一谈她在你们那边时的事,让我们对噎婆有一个较全面的了解。”
郑琦说:“今天来采访的人也说,这是一个谜。你们把知道的情况讲一讲吧。”
村长说:“说吧,这也是关系到噎婆的形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