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兮?小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飞廉同舟。蒙天地之不仁兮,不訾刍狗。心随流而不羁兮,得知故友。山中落木兮,木有枝,心思君兮君已休。”
平静的小湖,湖心有一叶平静的小竹排,竹排上一个渔人唱着无人明白的歌。那渔人只穿一条亵裤,跣足踏在竹排上,宽阔的斗笠不但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他大半个肩膀。不过,你依然可以隐约看见他那结实的胸膛和腹肌,即使是在阴影之下。
“前辈既知有故友来访,为何不将小舟靠在岸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它来自一个俊俏的少年,那少年五官精致,乍一看他还以为他是个姑娘,尤其是他的一头秀发,长过腰间,如瀑如泉。时而清风戏过秀发,将几缕青丝掠过少年脸庞,使得少年更显神秘。
那渔夫声音故作苍老,笑道:“这山涧平日无人来染,一草一木我都识得。微有它息,我便知道。只是没有想到是个少年……你是何等年纪,于我是故交?”
少年眉尖一颦,从身后抽出一个麻布包裹的长物,那长物什长三尺不足,宽两寸有余,少年颤声道:“那前辈总识得此剑吧?”
渔夫驻舟湖心,望了那长物什一眼,叹了一声,道:“人既已不在,识得这物又有何用?”
少年一笑,道:“前辈说的是……”于是少年拨开麻布,双手捧出一把雪白的剑来——长二尺八寸,宽两寸半。此剑一出,纵然未露锋芒,也惊得禽鸟彷徨,一时间百鸟飞起,遮天蔽日!
少年续道:“既如此不如让此物随流而逝……”说着双手一送,将那白剑掷入湖中。湖中的群鱼不忍神物堕落,纷纷衔住那白剑。鱼儿总是无力,那剑慢慢浸入湖中。
渔夫瞧着那剑堕入湖中,脸上甚是平静,看不出悲喜。良久,渔夫撑了一篙——离得岸边更远了。渔夫背对岸边,笑道:“你这小子,忒不懂事。当年我为锻此剑,引天火雷击此铁……为淬此剑,开凿了七处泉水,每一处泉水的温度都不相同!所以……此剑又叫作七星龙渊!不过守剑之人已死,天下又有何人配有此剑?”
那渔夫一边撑着篙,一边说着,语气却甚是平静,仿佛这剑与他无关。而少年只在岸边静静听着。
渔夫说完又唱了起来,而且将小舟越划越远。
“今夕何夕兮?小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飞廉同舟。蒙天地之不仁兮,不訾刍狗。心随流而不羁兮,得知故友。山中落木兮,木有枝,心思君兮君已休。”
少年见那渔夫远去,呆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问道:“前辈听得旧友故去,什么也不问吗?”
渔夫远远答道:“死就死了还问什么……二十年前他受我之托守护龙渊,之后就追随重耳一直到了狄国。那时我就告诉过他‘重耳绝非善主’,他却说‘龙渊即是高洁之剑,守剑之人亦为高洁之人!如今我主有难,弃而走之,何谈高洁!’如今他死了,怕是也是死于高洁吧!”
“前辈!前辈!”少年见渔夫真的远去,再也按耐不住奔向湖水,高声叫道:“求前辈为我父亲报仇!”
渔夫乘着小舟的去势远去,听了少年这话,依然没有回头。少年急了,足尖点着湖中的浮萍就要撵上渔夫那小舟。渔夫只是将撑船的竹篙反手一掷,竹篙插进湖中激起一道水柱,那水柱挡住了少年。少年一惊,身法一乱掉进了水里。
此时那渔夫手中居然紧握着那把剑——龙渊。原来那水柱居然将龙渊托了起来,托到了渔夫的手里。渔夫已然划进了芦苇荡,远声叹道:“你这孩子,杀气如此重……我答应过我师父,此生再不用剑……这事这你父亲一定告诉过你吧,你想激我故而将龙渊扔进湖中……见我没有反应便出手拿我。”
少年脸上一红,踩着水嘶声道:“家父临死之前,再三嘱托让我把剑还与前辈……此剑随我父亲多年,前辈与我父亲若非至交,他如何会做此吩咐?前辈既然是家父至交,却不为家父报仇,这哪里像是天下第一剑——欧冶子?”
欧冶子只有声音传来,“天下第一剑不是我……还剑是我的规矩,若是守剑之人已死,剑就要还给我……不然没有人镇得住此剑!”
“那就请前辈为我打一把剑,刺杀晋公!”
“少年啊,你叫什么?”
“介攸止!”
“攸介攸止,载震载夙……介子推起得名字倒也中听。介攸止,我问你,什么是剑?”
“剑……”介攸止难以回答,
“你还不适合用剑,起码不适合用我打的剑!况且我封炉久矣……你若是想报仇,就去卫国吧!”
介攸止一愣,随即喜道:“谢前辈指点!”他向岸边游去。
“慢着!”芦苇荡里有声有传来,
“前辈还有何指教?”
“少年啊,你还是不要去报仇的好。”
少年不知道这个人——这个父亲临死时都提到的人为何不让他报仇,“前辈?前辈?”芦苇荡里再无回音。
欧冶子望着少年上岸,离开,自己抚着龙渊叹道:“这把剑已有多年未有出鞘……子推,你死时都没有出剑……是不想出?还是不能出?此剑一封,彼剑必出!”芦苇荡里又想起了那歌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