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陆仪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男人找寻了一下后,心里越急,大吼一声又冲了出去。这时几个身材不一却都拿着朴刀的贼人跃过庭院向这边杀来,男人被包围后咬着牙关挺剑相迎,他的身上早已经在之前被血浸透。
(陆仪你不能死啊,千万不要死了。)
男人接连中了四刀,视线模糊前,他看到自己的鲜血将四周给染红。
另一边,陆仪早就和一个少女离开了房间,朝人少的地方逃去。
“姐姐,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六岁的陆仪之前在睡梦中被叫醒,和少女一起逃跑的这一路上,家里四处狼藉一片,还有许多地方火舌在肆虐,家老和几个家丁还有侍女都躺在血泊中。
“家里遭贼人洗劫,夫人要我带你离开。”少女显得镇静许多,一直带着陆仪小心翼翼地避着前行。
“什么,那父亲和娘亲还有哥哥们呢?”陆仪脸上早已经惨白,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蔓延。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们。”少女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我,我要去,去找他们。”陆仪说着便要回头。
“不行,你不能回去。那些贼人人数好多,我们根本就没有抵挡的份,如果连你都逃不出去的话,叫我怎么跟死去的夫人交代啊。”少女是服侍陆仪娘亲的侍女,此刻她想起夫人死前那不舍的眼神,心里便是一阵绞痛。
“什么,娘亲死了。你是说,娘亲死了?”陆仪控制不住,吼了一声。他们此时已经接近陆家大宅的后门影壁处,虽然贼人没有完全攻到这里,但是远处依然有两个贼兵小喽?正举着火把向这边跑来。
少女一手很快捂住了陆仪的嘴。“你别说话,后门那有可以逃跑的地方,跟我走。”少女比陆仪大上十岁左右,此刻见那两个贼人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于是强作镇定地拉着陆仪向后门那边逃去。
那后门处有几个小喽?早把守在那里,几个想从后门逃跑的侍女惨死在刀下,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一个小喽?舔了舔带血的刀身似有不满足,一阵诡异的笑声在后门处扩散。
少女却并不是带着陆仪往正后门那逃去,而是另一边离后门处有些距离的一处墙壁处。那里在茂盛的杂草掩映中,有一个仅能让五六岁小孩子通过的狗洞被埋没在那里。少女拂开杂草后,硬生生地推着陆仪往那个洞外钻去。陆仪倔强着不愿受摆布,少女急得差点哭了,叫喊着让陆仪赶快走,逃命要紧。
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就引来了两个小喽?的注意,那两个小喽?带着火把渐渐靠近了这里。陆仪被少女煽了一巴掌,顿时清醒了许多,依稀间见远处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带着摇曳的火把在靠近,于是终于顺着那个洞口爬了出去。回头时,他看到一把火把丢在了洞前的荒草地上,顿时扬起了一片火海。
……
那一夜的天空,被大火染成了红色,陆仪一家除了陆仪一个人外,全部都葬身刀刃与火海。
“从今以后,我不叫陆仪了。我叫陆逊,我不会再懦弱了,我要复仇……”
……
陆逊从噩梦中挣脱醒了过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待在颜衡的坟墓前,这里漆黑一片,死寂的月光根本带不来丝毫的光亮。
朦胧中有种乐音在荡漾,那是一种由笛子吹奏出来的声音,时远时近时高时低飘渺回旋。
陆逊感到有种想要昏睡的感觉,眼睛一闭上,很多画面便会不经意地钻进脑海。
渐渐地,他看到了几个人的过去,和他一样年岁时的过去……
周瑜:六岁
地点:洛阳
天空多了一种颜色,那是黄沙在天际间漫舞。
洛阳城里的周家大宅,少了往日的门庭若市,多了点冷清萧瑟。不过此时周家上上下下忙忙碌碌的,听周家的家老说啊,洛阳令周异要搬家了,好像是要迁徙到他们的老家庐江舒县去。这会儿,他们家正在清点整理要带回老家的一应物事呢。
“家老啊,辛苦你了啊,这些东西繁杂,你让后生小子去帮忙就可以了呀。”周异拄着一杆褐色权杖,看了看门外忙碌着登记情况的黑衣家老,说了声。
“这活老身做惯了,还是自己来做实在些,怕后生小子没经验,忙乱了手脚。再说了,要锻炼他们也不急于一时嘛。”黑衣家老擦了擦汗,微笑着对周异说。
“也好。”周异将自己的巾帕递了过去。“看你,满头大汗的,给擦擦。”
“呵呵。”黑衣家老头发已然雪白,虽然满头大汗却依然精神奕奕。他知道周异一向体恤下属的,于是坦然接过巾帕擦拭汗水,末了说道:“倒是主公你身体不是很好,进去休息吧,这里有老身在,出不了错的。等一应事宜都完结了,老身再告知你。”
“好吧。”周异不再多说什么,很是放心地将事情托付给黑衣家老,自己拄着褐色权杖走进了周家大宅。
“对了,瑜儿和?儿呢?”周异见一个长裙妇女帮忙搬着些行李后,正用拭汗丝巾擦着汗,于是不经意地询问道。
“在后院呢,我去叫他们。”妇女微微一笑,显出些许的调皮。
“恩,叫他们过来吧。我们要起程了。”
“好的。”那长裙妇女一点头,便款款而去。
……
此时,周家后院那棵歪脖子树下,小周瑜正望着那棵树发呆呢。
树上的叶子稀稀疏疏的,很多都凋零在了地上。很明显,那是一个秋天的景象。
周瑜望着的,是树上一窝雏鸟。不知名的鸟在这棵歪脖子参天的大树上建窝,还哺育了一对新生不久的小雏鸟。每天早上练剑的时候,他总会注意这这歪脖子树上的一窝鸟巢。
(已经是秋天的季节了,他们为什么不搬走呢?)
一条青蛇缠绕着枝干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鸟窝,准备偷袭,这一切周瑜也看到了。他正在为那窝雏鸟的命运担心着。那歪脖子大树毕竟很高大,小周瑜还爬不上那么高。
“嘿嘿,弱肉强食,自然界的规律,有什么好奇怪的。”哥哥周?可没周瑜这种闲情,他经过时也望了望那棵歪脖子树上的情景,觉得无聊,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弱肉强食,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周瑜感到自己好像突然间看穿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在树下愣怔出神。
那条青蛇终于是靠近了鸟窝,吐出了‘丫’字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的样子。
那鸟窝可是周瑜最近守护了很久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让那青蛇奇袭得逞呢。周瑜拿出了伯父周忠送给他的精制弹弓,拾起地上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搭上去后向青蛇的头部瞄准。
这弹弓是周忠用上等的制做强弓的材料做成的,并非小孩子玩儿的弹弓,杀伤力非一般。当那青蛇再次吐出‘丫’字做出要扑上去的姿态时,那颗石子早就脱弦飞去,砸在了青蛇头上。青蛇一阵眩晕,松开了缠在鸟窝旁树枝上的身体,掉在了下面的粗树枝上好像死了。
“瑜儿……”一阵女声呼唤,绕过影壁传了进来。
“娘亲我在这里。”周瑜喊了声,见树上那青蛇似乎动弹了一下。
“呀,东西收拾好了么,怎么还在这里呢?”妇女穿着长裙,脸上带着微笑地问道。
“早收拾好了。我们要走了么?”周瑜将双手放在后脑勺里,藏起了弹弓,怕待会娘亲看到了又要唠叨几句了。
“哈哈,瑜儿一定又调皮了。看着什么呢刚刚?”
“喏!”周瑜一指那颗歪脖子树上。“娘亲,他们怎么不搬走,快冬天了哦。”
长裙妇女抬头,顺着周瑜的手指看到了那窝雏鸟的家和不远处一条正在复苏的青蛇,想了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的权利,小鸟们也不例外啊。瑜儿想到了什么呢?”
“可是如果不被青蛇吞食,到了冬天他们在这里也会冻死啊。不是么?”周瑜想起了这两天观察到的情景,窝里两只雏鸟已经长出了羽毛,正在跟着鸟妈妈学习飞翔,可是目前还只停留在煽动翅膀的阶段,他们还不会飞呢。
“也许吧,不过所谓的命运,谁知道呢?”妇女摇了摇头,拉着周瑜准备离开后院。
在最后的那一刻,周瑜不觉又多望了那棵歪脖子大树两眼。只见那条青蛇已然复苏过来,狰狞着爬上了鸟窝身旁,不再矜持,而是张开利牙向其中一只雏鸟咬去。而另一只雏鸟则跳出了鸟窝,从树上摔下来,边摔边扑扇着翅膀,终于在快接近地面时,它飞了起来,挣扎了几次之后便掠过了青蛇身边,消失在了长空。
(有一天,我也会像它一样么……)
……
周瑜和娘亲坐上了周家迁徙的车队,开始离开洛阳。
周异和大儿子周?还有黑衣家老三人骑着马走在车队的前头,身后的周家大宅正在渐渐离去。
周异是洛阳令,在洛阳城里颇有威望,可是此刻的离别,却没怎么引起外人的关注,就像是普通的商旅大队一样默默离去,无人关心。周瑜拂开了车窗帘,看到了百姓们蜡黄的脸以及黄沙漫舞的天。
“哥,他们为什么也要搬家,他们的爹爹也生病了么?”周瑜好奇地问道。
“呵呵,不一样的。他们那是吃饱了没事,换换环境换换心情罢了。”周瑜看到哥哥周?满不在乎的表情,迟疑了一下后不再多问。
北方瘟疫,大批大批的百姓躲避病魔的肆虐,离开了家乡,南迁……
“娘亲,这天怎么是黄色的?”
“瑜儿,要变天了。”
“沙,是黄沙呀娘亲。天空飞舞的是黄沙。”
“瑜儿你乖点坐好,车上颠簸呢。”
一路上,周瑜看到了好多百姓依偎在各处的墙边,也是望着天空,一脸莫名的忧伤。
“他们,都怎么?”
周瑜问了问,可是看到娘亲不想多说的表情,还有那隐隐约约的忧伤,于是索性不再多问。
出了洛阳城,百姓们进进出出的,都像周家一样带着举家行李,不知道是要避难还是迁徙还是什么,那场面给周瑜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一次看到有人明明之前好好的还在赶路,过会儿便倒在地上悄无声息,一只盘旋的乌鸦很快下落,啄食那人的眼睛,撕开那人脸上的肉时‘藕断丝连’的样子,那人完全没有反抗,而是静静地死去。这场景令小周瑜连续做了很多天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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