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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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院子东边的房子很快就造好了,荣祖饭店也即将开张。国平搬进新造的东厢房,也就是砖瓦厂的办公房里去住了,俞妈就搬进国平住过的前半间西屋里,这样,她清晨起来料理家务就不会影响到冰莹了。冰莹看到国平充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他为建造这些房子付出了很多心血。

    国平把冰莹隔壁新造的卧房布置得很整洁,里面的家俱也应有尽有。这间房子的南墙与厢房相连不能开门窗,只在后墙和东墙开了两个铁窗,从房内可以望见后花园和砖瓦厂的围墙。冰莹知道这个卧室是为掩护地下室而造的,她已住惯了原来的卧房,所以暂时不想搬进去住。

    在新卧房的南墙和东厢房相连处,靠墙放着一只大衣橱,两旁还有两只同样宽的矮橱,正好占用了整堵墙壁,这些家俱都是与墙壁固定在一起的,不能随意移动。大衣橱的底下就是地洞口,只要拉开衣橱门,移开配有小滑轮的底板,就可沿着小梯子下到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大约两米见方,能容纳一张小床和几把桌椅,地面上还铺着光洁的木板,四周和拱形的顶上都砌着转,并用石灰浆涂得又光滑又白净。国平准备在这里放一个电台,再配一个报务员和冰莹住在一起。

    冰莹看地下室没有通风口却不觉得闷气,就好奇地问国平是怎么回事。

    国平指着顶上的几个小窟窿对她说:“这些都是透气孔,这些小孔从空心墙里直通到屋顶,电台的天线也可从这里通出去,在屋顶上再作些伪装就可隐蔽得很好,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冰莹不得不佩服国平设计得巧妙。

    这样的地洞在国平卧房里也有一个,所不同的是比这个大许多,是长方形的,还设有两个洞口,一个在他自己卧房里,另一个在饭店的小包厢里,这是为在紧急情况下掩护联络员及隐藏秘密物资备用的。

    三间饭店也建造得很漂亮,门面就开在安兰街上,西边那间与国平的卧房相邻,前面作厨房,后面是一个小包厢,地洞口就开在用地毯遮住的包厢地板下。另外两间成一个大通间,放了十来张饭桌。

    东厢房的门全部朝东开,只有国平住的这间有后门通向东院,没有紧要事情这道门就关着。厢房的门口是砖瓦厂的厂区,除了卧室和办公室,国平还腾出一间作为工人休息室,因为燃烧着的砖窑昼夜需要有人值班。有了这三间房子,他就有了接待顾客接待同志的场所,也使他们的地下组织有了一个宽敞方便的办公地点。

    过了几天,国平把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姑娘带到冰莹面前,对她介绍说:“这是赵霞同志,你叫她小霞好了,她是我们的报务员。她的公开身份是你家的佣人,除了你,只有我和老孙等几个支部委员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平时你可带她出去充当你的使女,她住在你的后半间,那里有门通向新卧室。小柳太太,这下你有伴了。”又对赵霞说:“这里的情况我都向你介绍过了,小柳太太虽然不是我们组织里的人,但你可以把她当自己人,无论什么事都不用对她隐瞒。另外,你除了收发电报外,还肩负着随时随地保护她的责任。你每次发报前都要预先告诉她,她可支开我妈,因为我妈不知道有这个地洞,也不太了解我所做的事情。”

    “好的,我都记住了。”赵霞郑重地说道。

    江南的天气冷得晚,到农历十一月中旬才开始穿棉衣。这天,冰莹又去老太太那里,一进门就觉得屋里暖洋洋的,这才发现她的房间里生了一只炭盆。看着盆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她心里一动,问道:“老太太,您这炭是在哪里买的?”

    “说起这取暖的炭来真是急死人,前几年,山里人都会把炭拿到镇上来卖。自从日本人来后,所有的人进城不但要良民证,还要搜查带进来的货物,卖炭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价钱也就越涨越高,现在这种木炭很难买到了。唉!这年头啊,东西是越来越贵,只有人越来越便宜,到处找不到事情做。”老太太边说边摇头。

    “您说人便宜找不到事情做,可我们家的长工都跑掉了。”随着话声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一套黄呢子日本军装,脸色黑黄,略显浮肿的眼皮下透着浓重的黑眼圈,一副没有睡够的样子。他虽然与兄长王宏祖长得很相似,但在气质上却逊色多了。冰莹一看是王宏宗来了,忙笑着打招呼:“二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呀?”

    “他呀,他不是人有空,是钱袋空了。没钱赌了才会想到来看看我,好从老娘身上刮点油去,他那个又精明又霸道的媳妇是不会给他赌本的。这就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太太没好气地说着。忽然又转口问道:“嗳,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长工怎么会跑掉呢?”

    “红中王”正被数落得很尴尬,见老太太发问,忙回答说:“这个呀,您应该问问您的小柳太太,她们砖瓦厂出的工钱高,我家的长工都跑她那里赚钱去了。”

    “这是真的吗?小柳,你为啥要出高工资呢?你嫌钱太多了吗?”老太太不解地问。

    “不是的,是国平哥想了个好办法,让工人们按件记数,多劳多得。那些工人就起早摸黑地干活,自己不休息,连老婆孩子也帮着一起做,这样收入当然高了。其实占便宜的还是我们,如果不这样做,不但他们工资少,我们厂里的钱也赚不多。”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小柳就是会做生意,同样是女人,这大宅门里哪一个能与她相比?一个只知道赌,一个只知道贪,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管,怪不得你们家长工会跑掉!”老太太气呼呼地说。

    “啊呀!我的老太太,我只不过随便说说,您就当真了。这有什么了不起?这边的长工跑了,我可以到那边去招,您不是说,现在最便宜的是人吗?”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摇晃着脖子,并用手揉着后脖颈。

    冰莹一看忙问道:“二少爷,你可能颈椎有毛病吧?大概是得了颈椎炎了。”

    “是啊,晚上打麻将,钱输掉不少,这头颈也硬了不少。唉,真难受!”

    “那你有空到我的药房里来,我用针灸给你治一治。”

    “小柳太太,早就听说你会治病。那好,我明天就过去试一下。”

    第二天,冰莹很早就来到了药店,她发现老孙他们也正在这里挖地洞。为了把挖出地面的泥土处理掉,他们就让自己的家属都来后院做砖坯,等泥坯晾干后再运到砖厂去烧。这样,晚上挖出来的土白天就做成了泥坯,挖地洞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今天,为了不引起“红中王”的怀疑,她让做砖坯的人将昨晚挖出来堆在院子里的土用铁锹集中到围墙边,准备沿着墙根建一个花坛。

    大约十点左右,“红中王”果然来找冰莹打针灸了。

    冰莹在他的患处插上银针,边搓针边和他说话。

    “二少爷,你给日军当翻译,平时可能不太忙,要不怎么有这么多时间打麻将去?”

    “忙不忙要看情况,松藤司令自己会说汉语,说话不用我翻译,但看复杂一点的中文需要我帮忙;那个井田大佐只能讲几句简单的汉语,经常需要我给他翻译;司令部里的其他人有事也需要我去翻译。”

    “有这么多的日本人要你帮着说话,你怎么还有空呢?”

    “你不懂!我是说,他们有行动或者要与中国人打交道时才用着我,其他时间不用。”

    “那他们什么时候要与中国人打交道?”

    “他们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查共产党,审犯人,还有调查违法行动,看情报,看资料等等,都要来找我。有时候我被他们使唤得团团转,到晚上打麻将时头还在晕。哎!怪不得我经常输钱。”

    “我看日本人肯定给你出大工钱了,不然,像你们这样有钱的人家,怎么会去贪图这笔工资。”

    “什么大工钱?”他往门外瞥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这都是我那位老丈人出的歪主意,他为了拍日本人的马屁,就把我推荐给他们。现在我可是骑虎难下了,不干,得罪日本人死路一条,还要害得全家受牵连;继续干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共产党吃枪子。”

    从他的话中,冰莹听出他并不是那种铁杆子汉奸,这中间还有一种无奈的因素,就不失时机地开导他说:“那你自己得掌握分寸,不做丧天害理的事就不用怕这怕那了。你大哥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唉!我的处境和他不一样。进了这个染缸,哪有不沾上污点的,也只好遭人骂爹骂娘骂汉奸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越说心里越烦。”他一边揉着冰莹刚给他拔掉针头的部位,一边问:“这样的针灸还要打几次才能好?”

    “这要看情况,如果你不注意休息,可能时间长一些,要是平时注意一点,多活动活动头颈,好起来就快得多,以后你就隔两三天过来打针。”

    “红中王”走后,冰莹来到隔壁的布店去看望老孙。柜台里有一个小伙计在招呼生意,见她进来忙招呼说:“小柳太太,掌柜的在楼上。”

    冰莹向他点点头就朝楼上走去。

    她一般每天下午都要来药房上班,看病的人多了,就帮叶先生一起为病人把脉、开处方,很少到隔壁的布店里去。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一般都是用电话联系的,牵涉到机密事,就由国平直接向她商量或传达。

    老孙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冰莹见他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就问道:“老孙,是否工作上遇到了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小柳太太,不瞒你说,最近,小陈好不容易从上海弄到了一批西药。山上的同志急着要用这些药,我和国平都很着急,可就是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才能通过东门这道关把药送出去。上次给游击队送过冬的棉布,我们是把布埋在砖瓦堆里混出城的。因为棉布万一被查出来罪名也不大,顶多被按走私处理全部没收,就是被敌人关几天,最后也可拿钱找关系疏通出来。可西药是严禁输出物资,又是贵重物品,敌人到处张贴着的通告中明确指明,贩运西药就是通共,如果也把这些药混在砖瓦堆里送出去,万一出了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不但送货人要被当作共产党抓起来,砖厂里所有的人都要受到牵连,所以我们一直在为这件事操心。”

    冰莹凝神细想了一会说:“老孙,我有办法送出去,现在货在哪里?”

    “货在国平的地下室里,但这件事太危险了,有办法也不能让你去做。”

    冰莹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一番话,老孙赞同地点点头说:“小柳同志,这个办法的确很好,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要把所有责任推给国平,这是我们组织上对你的保护,也是对你的命令。你不能出事!懂了吗?”

    冰莹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冰莹领着赵霞来到国平房间里,下地洞看了那批药的数量,然后把白天和老孙谈过的计划对他们说了一遍。

    国平说:“刚才老孙也把我叫去仔细地商量过,觉得这个方法成功率较高,但是危险还是有的。小柳太太,小霞,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送药,万一出了事,你们可一定要往我身上推,就说你们只吩咐我去办这些东西,我怎么准备的你们一概不知道。反正到时候你们就拼命地打我骂我,叫鬼子立刻枪毙我,闹得越凶越好……”

    冰莹听得心神不宁起来,她不愿去想那残酷的后果,连忙把他的话打断,“不要说了,国平哥,我听得难受死了,不要想得太糟糕,我们都不会出事的!”

    “当然,我是在说万一的话,这叫有备无患。好了,明天早上我就去准备所需的物品。”

    次日,冰莹一早就来到老太太的佛堂间里。她知道她有念早经的习惯,见她正跪在蒲团上拜佛,她也跪下对着佛像连连磕头,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明天能顺利地完成送药任务。

    拜毕,她把老太太扶到床塌上,说:“老太太,我在开砖厂前曾向菩萨发过愿,如果厂里生意兴旺,一个月后,我就献一尊佛像供在积善寺里,还要用大批供品去还愿。现在一个月到了,厂里的生意果然很好,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啊!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去积善寺还愿。我想请您帮我一起去,因为我年纪轻,万一有什么礼仪不到之处,可及时向您请教。”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应该去,应该去!真难得你有这种诚心,明天我一定陪你去还愿。”

    当天晚上,赵霞就给伏虎山上的游击队发去了一份电报,要他们明天上午到积善寺附近的李家庄来取药品,地点是靠大路北边第三家,接头暗号是:问,这里是秋月的家吗?答,是的,秋月在王家当奶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