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这几天除了正常的活动以外,竟意外地采取了对小组长的威吓行动,目的是迫其让位,他所以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而已,当小组长起码不用直接参与劳动,行动上也更加自由,另外还有每年固定两个月的减刑,也许他并不在乎什么减刑,总之他无论瞄住谁,不搞出一个结果来是不会罢手的,所以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暗中拉拢自己的力量,先把与小组长对立的人联合起来,再用许以好处的办法拉拢中间人,最后是用威胁利诱的办法瓦解对手身边的死党,这样一来,小组长无形中已经成了空架子,东东无论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对方都会不攻自破。但他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在等,果然未出一个月的时间,小组长终于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主动和东东进行了一次谈判,目的无非是要商量解决对立的办法,可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动让位,采用这样的和平方式解决问题对双方都有好处,所以在几天之后,东东理所当然地当上了七监舍的小组长,段义生对他的行为也比较赞赏。
今天是星期日,东东有意从监舍里收刮了点代金券买些食品来找段义生,他是有事来求对方帮忙的,当他推开门时,却意外发现段义生正独自在房间里比划着一些动作,他能看出来,这是在打太极拳,这倒是非常新鲜。段义生见他进来并没说什么,只是示意让坐下,继续完成下面的动作。东东静坐观察,他是内行,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也自然能看出对方这套太极可不是一般为活动筋骨的空架子。
“怎么,你也懂拳术?”段义生收式问道。
“不懂,只是觉得新鲜”
“不对吧,你的眼神可没有外行的意思”
“确实是吃惊,我从没有见过会武术的人,更不知道您会”
“哦,多年不活动了,手生的很——有事吗?”段义生改口问道。
“没事,只是想来坐坐,一块吃顿午饭”
“你小子少来这套,有什么事就说,甭在我老头面前打哈哈”
东东笑了,他确实对段义生的精明佩服到家了。吃饭期间,东东就把自己想去修车房的想法说了出来,争求对方的意见,段义生能有什么意见,这个监狱里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想去修车房的,不但舒服自由有减刑,更重要是能学到一门实用的技术,以后出狱也很有用处。
“这件事不太好办,修车房现在并不需要人,就算要人也得有点汽修经验的,不过我倒可以试一试,最起码你有两个条件不错,一个是刑期长,二是表现好”
东东这下放心了,只要段义生答应帮忙的事一般都十拿九稳,有时连狱警都不一定办到的事,反而这个段义生却能办到,不过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对方从哪儿来的这么大能力,以至于监狱长都对此人照顾有加,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有钱?总之;在这个段老头身上,东东有太多解不开的疑惑。
此后过了一个多星期,东东果然实现了去修车房的心愿,在监狱里要想让时间过的快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勤换地方,尽量利用生疏的环境来调节心理压力,可能他也有这个想法。今天是东东头一次来修车房上班,修车房的工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犯人,身材肥胖,大脑袋,就是长着一对小眼睛显得不成比例,因为对汽修非常精通,所以在整座监狱里也算是少有的几个能吃得开的犯人之一,东东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知道人们都称呼此人‘鬼大头’,也许是名如其人。除此还有一个在这当小工打下手的犯人,名叫王革命,二十多岁。修车房的确是个清闲的地方,所有活两三个人便可应付自如,不过世上没有绝对清闲的地方,不用劳力,必定劳心,东东一来就能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属于哪一类。
“新来的,叫什么?”这就是鬼大头的第一句话。
“蝙蝠”
“哪个区的,多少年?”
“五区,二十年”
“行啊,小小年纪混得年头倒不少——好了,你以后就和王革命在一块打下手,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这就算鬼大头做了安排。东东对这种傲慢的态度当然习惯不了,不过刚来也不好计较,所以便陪着笑脸拿出提前备好的一条香烟,他知道会用的上。
“喔!不用客气,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来,坐下聊”鬼大头收了见面礼,不爱笑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态度也柔和多了。
开始干活的时候,东东尽量抢着多干,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一时,等一天忙下来,他对周围的环境也熟悉了,修车房实际就是一间大型的车库,正面一侧是开放的,没有墙壁,周围到处都是破车烂胎机器零件,在这间大车库里还套着两间小屋,一间存放工具,一间是休息室,准确说就是鬼大头一个人的休息室,其他人只能在只遮雨不挡风的车库里待着。修车房的位置在监狱工场大门的一侧,这样便于车辆进出,挨着修车房是木工房,挨着木工房是电工房,电工房那头是锅炉房,再往里才是砖厂,铁工厂,预制构件厂。东东的上班时间与平时一样,早晨出来,中午饭在修车房里吃,晚上才回去,在修车房不光行动自由一些,吃饭也很随意,这里有炉子,不想吃伙房的饭,可以自己做点,在监狱里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就算相当不错了,犯人们求得不就是个多吃点少干点。修车房在没有活的情况下,他们还可以在小范围内转一转,当然要与鬼大头搞好关系,东东善长搞这一套,几天的功夫,鬼大头便对东东热情的了不得。东东在用钱物讨好鬼大头时也很注意分寸,即让对方高兴,还不能给喂馋了,否则再富裕也受不了。东东来到修车房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学习技术,他对修车虽然一窍不通,也谈不上喜欢,但他总觉得这门技术迟早能助他脱离苦海,就为了这个原因,他也要逼着自己去学,而且还要学好。不过从目前看来,东东对学习技术也只是一厢情愿,鬼大头虽然对他有好感,可唯独在修理方面总是鬼鬼祟祟,生怕自己这点技术被别人偷去,抢了他的饭碗,看来这就是鬼大头鬼的地方。任何一门技术对有心人来说就是一层纸,捅破了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鬼大头这样藏着掖着也是无奈之举,本来物以稀为贵,如果人人都能干了这一行,他就不值钱了。不过东东可并不比一般人好应付,干活时,只要鬼大头伸手,他都能看出其中的决窍,再加上他的专心,所以对这门技术也掌握的很快。
今天早晨;东东还象往常一样来到修车房,只是不象往常先打扫卫生了,这也说明他的地位在变化,而打扫卫生这种最下贱的活自然又回到王革命手里,不打扫卫生当然还有别的要干,按鬼大头的吩咐,他去水房拎了一桶水,打算试试昨天修理的汽车水箱漏不漏,也许出去的时间赶巧了,就在他一脚踏进水房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东哥!东哥!是你吗——?!”。东东急忙回身,并且一眼认出了正进入大门的一队犯人中的袁浩。
“啊!是你?这可太巧了!”东东也顿感意外。
“东哥!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袁浩还想说什么,可在催促中也只能把话咽回去,一步一回头地跟随离去了。东东看出他是身不由己,不敢多话,所以先记住对方是哪个区的,这才去打水。
晚上回去,东东直接找郎队说明了情况,请求见见袁浩,郎队对他的要求一般没什么说的,所以便痛快地领他来到第三监区,找到袁浩所在的监舍,好友见面自然是份外高兴,经过交谈,东东这才知道在自己被送来不久后,袁浩便被判了有期徒刑十一年,也送到了这座监狱,如果不是今天巧遇,东东丝毫不知。其实袁浩来到监狱不久就打听到了东东的下落,虽然想见朋友,可一连等了三年都没有机会,可见他在这混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比较起来,袁浩既不如东东精明诡诈,又不如东东机智果敢,就算有胆子,但监狱的人可不吃这一套,没胆子的人也不会聚到这里,在这种地方要想混出点样子来,仅靠胆子是远远不够的,好在今天总算见到了想见的人。由于时间的关系,东东把带来的香烟食物和钱票留给袁浩,又抓紧时间与对方的小组长打过招呼,并送上一条香烟,请求多加照顾。郎队看在东东的面子上,还特意去了趟三区办公室找熟人委托照顾一下袁浩,东东这才算真正放心地回去了。从此之后,东东经常设法给袁浩送吃送喝,袁浩自从得到了东东的照顾,所处的环境自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指使他的人少了,朋友多了,连他的小组长也对他刮目相看,总之他是越来越顺心了。
从今天算起来,东东来修车房已经三个月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他的修车技术明显有了提高,当然比起鬼大头还差得很远,但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对于任何事物的追求,只要用心都能创造出了不起的成就,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而东东就属于这种既认真又辛苦的实践者,所以成绩当然不同凡响,以至于今天在修理一辆吉普车时,他对某些问题的处理连鬼大头这样的老手都吃惊不小。还不到下午三点钟,他们就提前完成了今天所有的活。
“蝙蝠,去把那辆卡车轮胎卸下来”鬼大头这时叼着一支香烟吩咐道。东东刚把所有的工具收拾停当,听到吩咐不觉纳闷地看了看。
“看什么,叫你干就快去干!”鬼大头大声道。东东明白对方是在找事,不过还是忍住性子去卸轮胎。鬼大头撇撇嘴进了休息室。
东东三下五除二卸下轮胎,又重新把工具收拾好,他知道现在即使卸下这只坏胎也不可能修理了,不过当头的既然坚持,也只好照办,他进休息室告诉鬼大头已经干完了。
这么快就完了?”鬼大头眨巴着小眼睛不知在考虑什么,又问:“卸下来几只轮胎?”
“一只”
“一辆车有几只胎?”
“四只”
“既然是四只,你为什么卸一只?”
“可其余三只没毛病”
“你怎么知道没毛病?”
“你他妈的才有毛病呢!”东东终于忍不住火了。
“啊?!你敢骂我?好小子,我跟你没完!有本事你再骂一句——!”鬼大头跳起身大叫起来。
“住嘴!你再逼我,小心打出你的稀屎来!”东东强忍怒火警告道。鬼大头却更来劲了,竟然冲上来一把抓住东东的衣襟,说什么也不干了。王革命听到吵闹声也跑进屋来。鬼大头见有人来更是气壮如牛,抱住东东一用力,想着摔倒对方,可没想到东东竟如大树生根一样纹丝不动,鬼大头见这招不灵,又猛地挥拳打来。东东可不吃这一套,不等拳到,他已经突然出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拧,鬼大头立刻疼得原地转了个方向,随之固定了一个难看的造型,被抓的手腕用不上一点力量。
王革命怕事情闹大,急忙上前劝解,东东还是忍住火气松开了对方。鬼大头被放开后因为重心不稳,一头趴在地上,可他一趴下就再也不愿站起来,而是连哭带闹,连喊带叫,吵着说手腕被打断了,东东对这块滚刀肉一时也没有办法。果然不久,鬼大头杀猪般的嚎叫声到底把狱警招了过来。
“怎么回事?”
“报告队长!我被220打了,这家伙不干活,我刚说他两句,就整出这么个结果来,他可能把我的手腕都折断了,如果不解决一下,这活真没法干了——!”鬼大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起来。
“为什么打人?”狱警又看向东东。
“对不起,队长,是我不对,刚才我肚子疼得厉害,正好工头让我卸轮胎,我没说清楚就吵了起来,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东东觉得只有这样回答最合适。
“一天到晚就扯蛋,刚来就装大爷,想干什么?肚子疼!我看你是想找麻烦,再出现这样的事就不要干了,听见没有?”
“是,是,我保证!”东东听出来不会有大问题,急忙应付道。其实;如果不出现什么必需解决的大问题,狱警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但凡能来修车房的人肯定都有某种关系,所以一般情况是不会深究的,万一究错了,得罪了谁就不好办了。狱警警告几句就走了,鬼大头也没劲闹了,他也知道仅凭一次不可能赶走东东,只能日后再想办法。东东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就算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东东来到修车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当面向鬼大头赔礼道歉,他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确实令鬼大头很吃惊,东东为表示诚意又送上了两条好烟,并且还说自己在这也干不了多久,也希望能平平安安,请求鬼大头不要把这件事往心里去。有了好烟和好话,鬼大头当然不会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发现东东也是个比较坦率的人,反而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份,另外;他们虽然只聊了几句,但他对“在这也干不了多久”这句话很好奇,这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所以还特意问了问,但东东却只字不提干不了多久的原因,鬼大头也不好再刨根问底,总之他觉得东东不是随便一说。
经过这件事以后,东东依旧如平常一样,唯独不同是每天在干活间隙总抱着一本菜谱看来看去,鬼大头对他本来就非常注意,这个现象自然也不会逃过对方的眼睛,有时忍不住问起,东东也只是神秘一笑就算回答了,这倒使鬼大头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了,反正东东每天在修车房研究菜谱确实新鲜。大约又过了十几天,鬼大头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记得那天;段义生神神秘秘地来到修车房,只把东东叫进休息室,还特意向鬼大头打过招呼,说他们有点私事要谈,请给个方便。鬼大头平时就‘鬼’得厉害,好奇心总比别人要多,段义生和东东反常的举动对他当然是一种诱惑,所以在他们躲进屋里谈话的时候,鬼大头便鬼鬼祟祟趴在门上偷听了个清楚。原来段义生此来是为了告诉东东最多再等上一年,伙房的大组长就刑满释放了,通过关系的努力,接替这个美差的最佳人选就是东东,并叮嘱再忍耐一时,不要找麻烦。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鬼大头因此也就明白了东东说干不了多久的原因了,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要研究菜谱,所以等段义生走后,他便心中有数地责怪东东有事瞒他,不够意思,是看不起他。东东也只好实话实说,还没有去成便搞得满城风雨对帮忙的人影响不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去伙房,请对方也为他保密。东东借此机会还把鬼大头埋怨了一气,说对方心眼太小,连修个破车还要藏着掖着,如果不是为了多学点技术好日后出狱能用上,他才不会在修车房受这个气呢。鬼大头听到这也很不好意思,他找东东的麻烦就是怕东东掌握了技术会威胁到他的利益,既然这个威胁永远不存在了,他还能说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