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屋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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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末,天气格外得晴朗,小荷像只离了弦的箭一样,游弋在村里的角角落落,寻找那些曾经的回忆,或温暖,或悲情。

    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爷爷艾广元曾经居住的小屋,三年了,她不曾去看过,不是不想看,而是怕触景思人,悲从中来。

    爷爷的小屋座落在靠近河岸的地方,河沿的陡坡上载满了一排排瘦瘦高高的白杨。小荷依稀记得她很小的时候,这儿成片成片的并不是白杨,而是一堆堆的刺槐木,野生的那种,上面有许多尖锐的小刺。用手掐断它的嫩芽儿,会有红色的汁液流出来,涂在小手上,自我欣赏。在这样的五月,白杨在高耸的河沿下,静静地矗立着,似乎有意在维护这片静谧的空间。

    小荷顺着陡坡上的小径一溜小跑到河沿的顶端,放眼望去,不由惊叹起来。旱季的小河水并不多,浅浅的,蓝蓝的,弯弯曲曲地顺着河道向南流去。小河的两侧是大片浅黄色的细沙,干净而纯粹。黄沙两边是绿油油的小草,小草上是正在悠闲地寻草吃的白羊。白羊的这边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正蹲在半坡上的凹陷处吸着旱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由于小荷站的地方比较高,他们没有仰头向上瞅,根本不知道上面有人。

    小荷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视野从刚才杨树林的狭仄一下子变得无比空阔辽远起来。环顾四周,依稀能看见童年时候的影子,因为南面那四颗古老的银杏树还立在那儿,它们并排站着,好象在迎接她这个久未来此的小玩伴一样。风吹起,树梢些微晃动一下,好似在向她这个老朋友打招呼。小荷不由地举起了手机,“啪啪啪”连拍了几张。她好想把这些图像永远地印在心里,就像它们与生俱来就在那里一样。

    这几颗老银杏树,是河沿的半坡上幸存下来的其中几颗,另外一些,多数被村支书带领一班村干部,挖了卖了。因为这些老树多数是野生品种,价格极其昂贵。加上因为它长得非常缓慢,据说爷爷们种上它,儿子一代尚且享用不到它的果实,只有孙子辈能享用得上,所以,它又叫公孙树。又因为它成熟时,色泽亮白,所以又叫白果。因为经济利益的驱使,村里家家户户都种上了银杏树,甚至把自留地里的各种蔬菜都免了,只种银杏树。那几年,银杏的价格有些疯狂,每公斤由原来的五六元飙升到七八十元。因为它的极高的药用价值以及开发出来的各种衍生品,使得银杏的身价倍增。村里有专门加工黄酮素的小厂,需要大量的银杏叶,一斤新鲜的叶子都五角钱一斤,晒干的叶子往往十几元一斤。所以,叶子成了金。

    于是,在夏天的雨后,村里的大道边、小径上,在银杏树的周围,就聚集着捡拾叶子的外村人,因为本村的人是不愿去捡那些零星叶子的。只有在树枝被大风吹落地,银杏果落得满地都是的时候,才拿扫把扫一扫,带回家。几个外村的年老的妇人,一手拿着塑料编织袋,一手用自制的小铁叉叉,一叶一叶地叉起,放进袋里,等袋子满了,拿去换成一张一张的零钱。小荷的奶奶也常常在雨后的夏天去自己的白果园里叉叶叶,勤劳的爷爷奶奶在自家小屋的门前种上了很多小白果树。

    小荷拍完了照,又看了一会河里的美景,才匆匆返回河沿的坡下,她顺着坡底的小径一路走向爷爷的老屋。走过杂草,走近印象中的老屋,蓦地一股凄凉袭上心头。

    眼前一片荒凉,三年前的那个干净利索的农家小院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口空荡荡的没有门的主屋立在那里,里面黑洞洞的,有点吓人。因为这时,安静的四周,除了小荷,没有一个人。只在隔着的池塘西边有条村路,从路的尽头远远地传来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因此那家人便请了外村的锣鼓队,围着满村敲锣打鼓,好让左邻右舍知道他家要办喜事。这时,该封礼的要封礼了,该还人情的也要还人情了,近亲本家该去帮忙的也要去帮忙了。

    爷爷家老屋的门口杂乱得栽满了小银杏树。他去世之后,分家产时,这块极为有限的地便分给了他的二儿子艾二可。二可把门口仅剩的一点空地都满满地栽上了小小的树。因此,小荷站在这里,感觉跟三年前大为不同了,如果不是池塘边上的那颗仍然矗立的老银杏树,她真的不敢认了。她拍了两张照,权作是对爷爷的缅怀和思念。老银杏边上的空地里也种上了小树,原来那儿是一片光滑的空地。那块空地是冬气好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出来晒太阳的地方;是夏气闷热的时候,他们出来纳凉的地方;是春天,树叶刚刚发出新芽,他们出来听鸟儿鸣叫的地方;是秋天,他们看着满树的银杏和小小菜园里的南瓜,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儿的时候。那个时候,偶尔会有金黄的叶子,从树上落下来,掉落到他们身边,然后被扫成一堆,值钱的被捡出来换成零币,不值钱的干脆进了锅底。

    小荷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地方,看着残败不全的老屋,泪,悄悄地滑落。对于爷爷,她是没有愧疚的吧。在他能吃得下东西喝得下水的时候,她定期来看望他,给他买他能吃得动的食物,给他一些零钱。虽然看到他的生活很是艰辛,近乎赤贫,但是倔强的爷爷从来不对她诉苦。小荷想到此,心中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揪紧了,揪得痛了。

    艾广元一生育有三子二女。艾小荷的父亲是长子,名叫艾大可。大可上面还有一个大他八九岁的姐姐,姐弟俩的年龄为何悬殊如此之大,令人疑惑。艾大可下面是艾二可,艾心,艾三可。

    艾大可和郑桂兰订婚之后不长时间就结婚了。

    婚后,他们没有自己独立的房子,就打算自己动手砌一座新房。因为没有余钱,请不起别人,同时家家都为生计而奔波,他们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堂哥艾大贵过来帮了几天忙,又忙着他自己家的事情去了。

    他们的新家就在父亲艾广元家的南面。

    这天快给新房上顶了,天色忽然变暗了,一场雷雨迫在眉睫。

    艾大可和郑桂兰夫妻在房子上下忙碌着。

    这时,艾广元搬着小板凳坐在了自家门口,看着他们忙碌。

    自始至终,他一点儿忙也没有帮。

    他认为,如果好强的艾大可夫妇不求他去帮忙,他绝对不主动去。

    虽然他是父亲,但是他不爱这个自小就很要强的长子。

    他有的是儿子,特别是第二个儿子二可,人长得又胖嘟嘟,嘴巴又甜,是他的心肝宝贝。

    现在到了七十年代,年景好多了,由于这两年风调雨顺的,地里出产的物品也足够果腹了。

    现在第三个儿子也已经被他送进了学校。

    二可也上了几年学,但是因为他跟不上老师讲课,实在学不下去了。就主动跟艾广元说,“爹,我不上了!”

    于是,艾二可就在家呆着,也没有去生产队里挣工分,艾广元琢磨着让他学点儿手艺,就让他跟着本村一个木匠学木工活。

    艾二可学了两个月就不学了,木匠老师总让他干家务活,让他挑水、扫院子,甚至烧火做饭。却什么也没有教他,因为他根本也不会什么。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柳木匠,是个假木匠,为了逃避生产队里的重活,他贿赂了当时的大队书记(现在改叫村支书了)艾通,做了村里的木匠,维修个桌椅板凳什么的,一样拿工分。这在村里是个很体面的活,又轻便,又实惠。柳木匠并没有白白跟大队书记交好,他们最终成了亲家。艾通的长女嫁给了柳木匠的长子柳平。柳平初中毕业后,就呆在家里,在生产队里干了几天活,就娶了艾通的长女。

    艾二可并没有学到什么木匠活,就不再去那柳木匠家了。

    艾大可夫妻陆续生下了艾小冬、艾小荷、艾小莲三人。

    一天,艾不冬不知道为什么事哭闹,艾二可就倒提着他出门,并且威胁道,“你再哭,我摔死你!”

    这时,正好骆英的老母亲骆老太太过来女儿家小住两日,她看到了,连忙惊道:“外甥,这可开不得玩笑!快放下!”

    同时,艾二可倒提艾小冬的这一幕恰好被郑桂兰看到了。她不由得大惊失色。所幸,小孩子倒也没什么事,虚惊了一场。

    后来,艾二可也结婚了,他娶了外省一个村子的老姑娘。本来,到他说对象的时候,成份已经不怎么被人看重了,父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会理财才是最重要的。郑桂兰的哥哥家距离艾村不远,看到妹妹找到一个如意的丈夫,能干又勤劳,他非常高兴,不免又常常走动起亲戚来。看到艾二可年龄也不小了,就给他说了一个远房表亲的女儿,那女孩个子高挑长相也可以,人又勤快。本来以为这门亲事一定会成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艾二可就是没看中人家,这事就算告一段落。后来,别人给介绍了这个老姑娘,名叫宋娥丽。

    宋娥丽上面有几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她哥哥是一名乡村教师。她在家中是老小,颇受父母溺爱,所以自小就有点娇生惯养。该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了,挑来拣去的,看上眼的,人家又看不中她,因为她个子太矮,看起来又瘦弱。农村人讲究实惠,这么短小的个子,如何做得了繁重的农活。因此,一拖再拖,就成了大龄青年了。赶巧这回与艾二可相上了亲,媒婆是她妈认识的老熟人,一是为了帮忙,二是为了赚取点好处,想促成这门亲事,就在男方面前把她的年龄说小了五岁。

    这样老姑娘宋娥丽就嫁给了艾二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