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这段时间情绪总是常常低沉,所以佳慧依然没有意识到他情绪的异常,而是沉浸在欣赏两条新裙子的快乐里,在又试了一番之后,带着特别的满足也跑了过来偎依在他旁边躺下了,一双手还搂着他的脖子,就仿佛他们最初的亲昵。
但现在这熟悉的亲昵动作突然让他有些忍无可忍,他挣脱开佳慧,半坐起身,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份以前的案件资料看了起来。
见他看资料,佳慧有些不满了,撒娇地拽拽他的胳膊:“不要看嘛,我想和你说话。”
他没有动,眼睛继续盯着资料:“你说吧。”
“嗯――,小峰,你说――”佳慧似乎有点儿害羞:“今天你为什么那么说。”
“你指什么?给你办难堪是吗?”
“不是――,那我已经忘了,我是说,我是说――后面的话――”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佳慧的脸稍微红了一点儿,但显得很满足:“你是不是怕那个营业员看不起我呀?”
“不是。”他冷冷地回答:“我怕她看不起我,把我当成把人家女孩儿睡了就翻脸的流氓。”
佳慧一下子坐了起来,望着他冷淡的眼神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情绪,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好一会儿――
“是吗?”佳慧咬着嘴唇,用一种压抑着激怒的嗓音说道:“我明天把裙子钱还你。”
他翻了一页资料,冷淡地回答:“不用!”
“用!”佳慧的声音更加激怒:“因为我从不欠别人的东西!”
她从不欠别人的东西?――这句话突然使他的怒火一下子烧到了喉咙口,但他没有发怒,反而眼神儿更加冰冷地望着佳慧,慢吞吞地说道:
“你没有欠我!你陪了我那么久,怎么我也应该表示一下,要知道,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我出去找女人,也是从不白用的,钱货两讫,至于你――,就算是自己送上门不要钱,多多少少,我也应该表示一下的。”
佳慧的眼泪瞬间迸发出来,嘴唇哆嗦着,一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哭什么?”他稍微提高一点声音:“觉得我侮辱你了吗?觉得自己很可怜吗?那你可以走啊?你忘了,我已经求过你很多次了!”
佳慧哭的更厉害了。
这哭泣却使他更加恼怒,他把手中的资料往旁边的桌子上重重一拍,声色俱厉地说:
“我现在告诉你叶佳慧,我最讨厌一个女人没事儿哭了,尤其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还不停是吧?好!你慢慢哭吧!”
他呼啦坐直,坐在床边一边开始穿鞋一边说:“我走!”
他的衣服从后面被拽住了。
“你不用走。”他听到佳慧抽泣而又愤怒的声音:“我现在就走。”
“想走?不行!”他转过身,非常冷酷地看着佳慧:“我说过,我讨厌别人看我的笑话,要想走,那就最好现在赶快停止哭,什么时候样子恢复正常了,什么时候离开!”
佳慧没有回答,咬着嘴唇迅速把脸转向墙壁,似乎想尽快停止哭泣。
佳慧的动作使他产生一些发泄的快感,他又倒身回床上,开始闭上眼休息。也许是因为话说了出来,他觉得酣畅了不少,不知不觉中,居然睡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间已经昏暗下来了,唯一明亮的是佳慧正一眨不眨凝视着他面庞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茫然、绝望而又软弱,或许还有其他内容,但他没有能仔细分辨。因为看到他睁开眼,佳慧迅速坐直身体,脸转向别处,背对着他了。
他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停了一会儿,轻声问:“想什么呢?”
沉默了好久,才听到佳慧那说不出味道的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一个人,真的不可以太任性,我现在特别后悔――”
后面话也许再次触到了内心的伤痛,佳慧的肩膀突然抖动起来,但同时她似乎又想遏止住自己再次软弱的哭泣,迅速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仿佛想给自己找到一些支撑的力量。
望着佳慧的连后背都显示出来的伤心,他的心猛然抽了一下,――对于佳慧,一定不知多么深悔那晚的任性吧?――她的恨,一定超过他。
他多少有些后悔下午的刻薄了,他一直责备佳慧的任性强迫栓住了彼此,――可他自己呢?假如不是任性的缘故,那是什么?――如果有其他答案,只能更猥琐!
又静了一会儿,他坐了起来,拍拍佳慧的后背,轻声说:“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要赌气和任性就好了。”
佳慧没有立刻回答,良久――,脸微微转过来一些,很小声的问:“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去?――他听着这个词,突然怅然地想到:――人生哪有回得去的路?
不过这怅然转瞬既逝,――干吗要回去?――他又想: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可能,即使是不得不结婚,也可以马上离婚,凭什么就认定这辈子再没希望了?一辈子那么长,他爱情生活最好最甜蜜的日子就那半年?他不信,也不服!――别说他现在才二十多岁,就是再老二十年,三十年,他相信自己还找得到心爱的女人,过他满意的生活,没有人能夺走他的希望和信心,――除非他自己!
当然,理论上佳慧也一样,但佳慧的脸是那样的茫然和忧伤……,是因为女人的青春太短暂吗?一切的鲜艳都只能在很短时间内绽放吗?――而这时间的长短不仅取决于那女人能美丽的时光,还取决于那个凭证的保留期限吗?――因为失去了它,就基本意味着一个姑娘失去了选择权。
想到这儿,他想到中国历史上男人娶妻对这点儿确实要求最高,倘若新娘不是处女,可以被新郎理直气壮地退回去。――不,其实比这还高,对于女孩子,甚至见见不相干的男人,也觉得不妥,有条件就关进绣楼,使她们终生只见老公一个,从而来保证女人们心灵和肉体的双重纯洁。
可这样真的管用吗?他总觉得不信,证据太多了,看看那些戏,什么《墙头马上》,什么《牡丹亭》那唱得百转千回的“游园惊梦”是多好的反证,还有一些章回小说,――呵!那些纯洁的十几年不见一个外界男人的小姐们常常稍微往绣楼外一瞄,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书生,立马儿就春心荡漾,接着就眉目传情,然后丫鬟再传三两回信,小姐自己再装模做样略推拒一二,俩人基本就走到了私定终身,可以上床的状态了。――虽然这些都是陈旧的故事套路,可不同时代不同版本反反复复的讲同一类故事,应该多少还是基于一个大家都注意到的生活真实吧?
可如果是真实的,这要说绣楼小姐心灵方面符合男人要求的“纯洁”,――可真是男人的自欺欺人了!
即使书上,戏上不过是故事,――那佳慧他可太清楚了,从他们相处的时光里,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对和他缠绵的渴望劲儿,佳慧绝对不多输于他对她的欲望。――只不过佳慧和他经过的所有女孩子一样,――他有些轻蔑的想道:――喜欢表现的更含蓄,更装腔作势,喜欢显得很被迫!
可转念一想,――这虚假的“被迫”应该还是基于现实中真实的被迫吧?――毕竟社会对年轻女孩子在这方面还是有严格要求的。
对于年轻的未婚女性,主动常常会被男人看成轻佻,――而失去那个凭证,更是未婚姑娘们的梦魇,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女孩子们都不约而同的做类似的行为选择,不仅对那个膜千珍重,万小心,平时与男人相处,即使是已经不天真,自己也很渴望,但还要保持着装假,做作,很讨厌的假高贵样儿。――但话又说回来,说她们装假,做作,不是因为男人们喜欢她们这样吗?――那男人又为什么这样?还要定这么严的要求呢?就为了得到――你骗我,我骗你――的结果吗?
越想越远……,
他有些呆了,又呆了一会儿,回过神儿来,刚才的暇思还没有答案, 算了!他摇了摇头,仿佛决定甩掉了那些一时想不明白的问题,――想这些干什么?事实是这样,总归有理由吧?!
还是想想最现实的问题才是根本的。
根据佳慧的环境,――离婚于她应该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压力,而且以佳慧的表演才能,肯定还能显得楚楚可怜,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也好解决了。
他最后想,――反正到了这一步,也做了认了的打算,那还往回想什么呢?想以后吧!――现在看,只要认完了之后,大家能尽快各走各路也同样算圆满结局了,何必再吃后悔药?
自己刚才和曾经的态度是那么明确,估计佳慧对此暗地里也早有准备和打算。――只是担忧他不能体谅她,非要不认而已!那他又何必非要这么强硬,让佳慧担忧呢?
前一段时间已经证明,弄得佳慧不愉快,他也没能得到多大的痛快,还影响其他享受。――损人不利己,可是何必呢?
想到这儿,他摸了摸佳慧的头,很和气地低声说:
“干吗要回去,重要的是以后,对不对?只要记住教训,不再爱赌气和任性不就行了,我们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更好的,好了――,”
他又用手指轻轻擦掉佳慧眼角的隐隐欲渗出来的一滴眼泪:
“别想那么多了,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去做些晚饭,吃完了再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