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没乱出主意,因为很快我的担心就被证明是多余的。
之后的一天晚上,我象往常一样半躺在床上看一会儿资料打发时间,你妈妈则在收拾妥当之后,习惯地先轻轻从我手上把资料拿走放到桌上,然后也半躺下准备休息,只是那天她脸上带着我熟悉的,一种和自家事情无关,为别人的事儿高兴而高兴的劲儿主动轻声告诉我,――许兴发这回彻底讨厌了艳红,死心塌地和小玲好了。
“是吗?原来不死心塌地吗?”
“是呀。”你妈妈多少有些气愤:“虽然兴发决定正式和小玲好了,可看见艳红还是舍不得样子,倒没做什么,但女人也不是傻瓜,小玲当然感觉的到,偷偷跟我说了几回,有一次还哭了,真可怜!”
“哦,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你妈妈又高兴起来了:
“前几天兴发发现那个艳红和别的男的,还是个糟老头,拉拉扯扯,特别亲热,就一下子恼了!哼!我早就说,小玲最合适,多淳朴的姑娘,又喜欢他,长的也不错,那个什么艳红,打扮的像个妖精,有什么好?兴发还一度选不下来?真蠢!”
原来如此,这下我放心了。
“男人和女人的眼光不一样的,”我玩笑地对你妈妈说:“要是妖里妖气没人迷?那么多化妆品都卖给谁了呢?据说全世界女人们每天都要消耗几十吨呢!”
你妈妈白了我一眼,突然又担心起来:“那兴发会不会过几天又反过劲儿呢?”
“应该不会!”我用比较有把握的猜测语气回答。
――因为一直感觉许兴发是个很自尊的男人,如果意识到那位艳红姑娘对广大男同胞有着一视同仁的热情态度,恐怕会不痛快,甚至彻底冷了心。而许兴发能现在就意识到这一点,实在值得庆幸。
“这么说以后就没问题了?”你妈妈很高兴的自语:“这下小玲可安心了,她特别喜欢兴发,觉得他脾气好,有责任感,将来靠得住,――女人嘛,当然都希望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就是一直担心兴发被别的姑娘抢去了,尤其是那个艳红,那么大胆的沾过去,当时小玲真是担心的要死,可她自己又害臊,不敢追,只是自己苦。每次跟我说到这些,哎呀,那副忧心冲冲的样子,我都替她难过。”
“这些小玲都跟你说?”我煞是纳闷儿:“真是怪了,你们以前也不认识,买买东西,居然关系会这么好?”
你妈妈被我问的一楞,歪歪头,好象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我也不知道――,缘分吧,我喜欢小玲那个淳朴劲儿,小玲好象也喜欢我,她自己说有什么心事跟谁说都信不过,就信我,觉得我人好,绝对不会害她。”
“这她可想对了。”我说。
心里同时暗想,你妈妈就是人不好,决定害一百个人,也害不到小玲头上,她们之间实在风马牛不相干。
“是呀!”你妈妈又高兴起来:“前一阵儿小玲还给我说,她觉得我们俩是她命里的贵人呢!”
“为什么?”
“咦,不是你劝兴发选的小玲吗?她还说不知怎么感谢呢!”
“是吗?那你应该清楚,佳慧――,”我故意说:“成全她的,主要是我,不是你!”
你妈妈稍稍不满的鼓起嘴巴,但却没有反驳,也许连她都以为是我决定了兴发的选择,――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跟我没什么关系。
但被人感谢,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没想到,即使是不该得的小小虚名――,之后也会付出代价,哪怕过了很多年――
在时光流逝过七八年之后的一个毫无预兆的晚上。――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在临睡前半躺在床上看会儿书打发时间,而你妈妈也一如平时那样收拾妥当,然后回到房间,先轻轻抽走了我手里的资料,再在我旁边半躺下,――只是这次带着我不太熟悉的,但似乎和自家事情无关,为别人的事难过的劲儿来看着我:
“怎么啦?”我略微有些吃惊,因为你妈妈平时是个温柔乐观的人,很少忧虑。
你妈妈先轻轻叹口气,然后才小声说:
“小玲今天来哭了一下午,她说她的家可能要散了!”
“哦?”我应一声,没有立刻接着问下去。心里说不上意外还是不意外。
按理说他们的婚姻,双方都是各自在各方面权衡再三之后才结合的,所谓“门当户对”,
应该是比较牢靠的那种。
不过,从他们决定相爱到接着逝去的七八年时光是个变换多端的年头儿,既有人风生水起,又有人一蹶不振,使我们有机会慨然明白,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具体到家庭,离婚率是一路上扬,所以,任何人家出现这个问题似乎也都不奇怪。
“小玲真是哭的难受。”你妈妈又轻声说,然后又叹了口气:“男人怎么会这样?我看小玲也是走投无路才来给我说的,她想求你帮忙,小峰,她觉得你是她命里的贵人,你能不能去劝劝兴发,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这样的,她自己说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我劝?――我头一晕,接着就痛悔当年干嘛认了不属于自己虚名?又没有什么好处!
顿了一下,我尽量以客观的口气提醒你妈妈:
“佳慧――,我有好多年都没和兴发正经说过话了。”
这是真的,因为忙,也因为各自的生活轨道不同,我和许兴发早成了陌生的熟人,――如果不是小玲和你妈妈保持着友谊:使我间接知道他们很快结了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又一年后终于盘下了那个小店,招牌变成了“兴发酱牛肉”,――兴发成了老板。而小玲则成了幸福的老板娘,每天坐在小店的柜台后面悠闲的收钱卖肉,得闲还咔哒,咔哒、咔哒的为儿子丈夫织着可要可不要的毛衣――的情况的话,――我后来所能感受的许兴发就是一个过着从容悠闲日子的酱肉铺小老板。
因为后来的我几乎每次在大街上看见许兴发,他都是正在马路边和临近门面房不同的小老板或老板娘们一起或者聊天、或者下棋、或者打牌,或者打麻将、或者就是看着别人聊天、下棋、打牌、打麻将――。
许兴发的模样也变的犹如他的生活,随和,满足,无欲无求,而不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一无所有,但充满了打算和决心。实在,他曾经的计划都顺利实现了,结婚,生儿子,有了自己的小店,收入稳定,在城里站稳了脚。――当然,也许他曾经关于财富的梦想更大一些,但岁月会改变一个人年轻时的决心。不仅是他,很多人――更多的是男人,又痛感一味儿追求财富带来的压力和折磨。――‘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流传至今的话,其实早已先扎根在人们的心灵深处了。
但你妈妈没有放弃:“可你会劝人呀?小峰,当年不就是你劝兴发选了小玲吗?”
“我――”我噎了一下,然后决定老实地抛却那顶不该归我的“贵人”荣誉:“那是个误会,其实当年我也没劝什么,是兴发自己相中小玲的。”
“但你总是会劝人的,去年年终吃饭的时候,你们局长亲口对我说:‘你们家郭小峰真厉害,能把好人说的低头认罪!’”
“乱讲,他说我能把――‘装做好人的凶手’――说服认罪,我怎么可能把好人说认罪。”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能劝人的。”你妈妈坚定不移的小声央求我:“为什么不试试呢?小玲哭的太可怜了,要是家散了,成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不到八岁呢!”
我有些犹豫了,――又谈了谈,但最终还是坚决的拒绝了!
但到了第二天……
我摇摇头,不能再回想那让我稀里糊涂改变主意的一幕了――,因为就在我回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站在“兴发酱牛肉”门前了――,
这个时候,是你妈妈央告我之后的第三天,一个周四傍晚八点左右,也是一天中许兴发他们生意几乎结束的时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