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超市的长长的纸品货架前,郭小峰仔细地一一看着。
旁边的促销小姐立刻热情地走过去建议起来:“买这个吧,”她把一条纸巾塞到郭小峰鼻子下面,“这个纸巾正在做促销,两块九一条,一包还不到三毛哪!”
一直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郭小峰一楞,瞅着鼻尖下热情递送过来的那条小小的长方形纸巾,被迫接了过来,“真真”牌的,外包装设计透着相当的无所谓,尽管上面印着Hello!Hi!Wo!Happy等外文,但毫无洋气之感。他折到侧面,看到有段厂家自述,开首就说:自98年起,“真真”一直以一种朴实的面孔陪伴在你的身边……,朴实――,他觉得这真是自知之言。
“晤、晤”他点头支吾着,顺手又把那条纸巾塞回促销小姐手里,移步继续向后看,半步之后,一条熟悉的黄绿色吸引了他的目光,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和现场遗留一模一样的那种手帕纸,是印着具有浪漫意味的卡通画的那个系列,上面还印有一行小小的黑字:他们度过了一个快乐又甜蜜的下午。下面还赫然写着画面的出处――来自台湾的那个著名的漫画。
郭小峰满意地点点头,他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条准备离开,一转身才发现促销小姐还在站在自己身边。
“这种类型一般女人才用,不实惠的。”她说,同时又努力把手里的那条“真真”塞回郭小峰的手里,不顾对方地推拒,继续坚决地介绍:“这条多好,物美价廉,沉稳大方,最符合你――”话没有说完,但用目光及时的补充了――符合你的身份。
“哦――,听说,现在有很多纸巾卫生不合格,这个牌子我以前没见过。”郭小峰找着理由,他举了举手里原有的:“这个牌子哪里都有,终归质量要保证一些吧。”
“什么呀,”促销小姐立刻反驳:“这个牌子98年都有了呀,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质量很好的,不过是不象有些牌子做那么大而已,所以才便宜呀,没有花哨的东西嘛!而且,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这次是全市统一促销,机会难得呢!所以一旦有了,要抓紧买啊――,多合算呀!”
迎着对面这个小姑娘顽强的目光,郭小峰动摇了分辨自己不在乎这点价格差的决心,他叹了口气,接过纸巾:“好吧!”
“很多人一次都买好多条,这是促销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恢复原价。”促销小姐立刻又变戏法似的从另一只手中拿出两条往他手里塞:“反正这东西也放不坏!那边还有不少,我去给你再拿几条。”
“不,不用了!”郭小峰抱着又塞来的两条,仓皇离开了,所以没有听到后面小姑娘对他的不敬评论:
“哼!”已经成功的促销小姐对旁边另一个超市服务员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买那么花哨的包装,人老心不老,准是――”话还是没有说完,但两个人已经会心的笑起来了。
“你怎么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纸巾?”坐在车里的小秦惊讶地问
“啊,现在人都很敬业,留着慢慢用吧。”郭小峰含糊地回答:“对了,和戴亚丽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8点钟在她住的友谊宾馆旁的卡布季诺咖啡厅见,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我们过去吧。”
“好吧。”
在卡布季诺咖啡厅相当堂皇的椅子上刚刚坐定,戴亚丽就款款走来了。她穿着时下流行的辍满了各色小珠子深蓝吊带连衣裙,细节丰富的就像王兴梁不断晃动的脑袋,看久了就会眼晕。小秦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坐在他们对面了。
这是一张似乎被巨大的悲痛打跨的面容,眼圈黑着,上眼皮也红肿了,遮着一半脸孔的卷发强化了她憔悴和哀伤。小秦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司,郭小峰还保持着观察物品似的目光。
“喝些什么吧。”片刻之后,郭小峰和蔼地建议道:“我建议你就喝一杯冰镇卡布季诺,这是这里的夏季招牌,其他的什么拿铁、极品蓝山据说地道的都只是名字,我的一个专攻咖啡的时尚朋友这么对我说的。”
“好的。”她的声音细若蚊嘤,充满了痛不欲生的疲惫,足以令心肠不够硬的人不忍心打扰她。
郭小峰十分体贴地保持着沉默,直到三杯冰镇卡布季诺端上来,才再次缓缓开口:
“看起来你的精神很不好,但我们还必须和你谈一下,我猜你也很想知道真凶是谁?”
“当然!”戴亚丽坐直了,神情瞬时变得有些像个女战士:“我非常想知道,我也仔细想了很久这件事――”
这似乎是句未完的话,但她却坚决地停住了。
“咳!”郭小峰活动一下嗓门开口了:“有件事我很不明白,这次你为什么要来呢?他,我是说许国胜正处在是非旋涡中,很多人面临这样的问题都是尽量使家庭以外的人避开,避免激化矛盾。”
“哦,每人的情况都不同,为离婚国胜都心力交瘁了,这次国胜终于忍无可忍,把我叫来希望她们彻底明白,他们不可能复合了。”
“难道不怕激化矛盾吗?这样做非常容易把人激的恼羞成怒的。”
“国胜已经不想她们自欺欺人了,他希望有个了断,但现在我知道国胜错了,凶手是不能被激怒的。”
“凶手?”郭小峰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这个词,接着问:“你已经确定了吗?”
戴亚丽没有马上回答,低头喝了口咖啡:“有件事――”她忧郁地说:“我想也许应该告诉你。”
“那就应该告诉,”郭小峰鼓励地望着她:“说吧。”
“你能确定――”戴亚丽依然迟疑着:“周淑文绝对没有做案时间吗?我觉得似乎不用太长时间。”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郭小峰带着更充足的鼓励劲儿地回答:“事实上,经过调查,没有任何人可以排除,她的时间很充裕。”
“是吗?”戴亚丽显然松了口气,然后用略有天真的表情接着问:“我听说很多人杀人有瘾,就是说遏止不住杀人的欲望,是吗?”
“你是说杀人狂?”郭小峰也略显天真地歪歪头,反问道:“能说具体些吗?”
“我其实不想讲这些往事,” 她开始显得十分为难:“但牵扯人命,我必须这样做,对吗?”
“你说的对极了,请讲吧!”
这安慰似乎依然不能戴亚丽使自我释怀,她两只眼睛痛苦地看着面前的两位警察,无限惆怅:“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来,你们也许会怀疑我的人品,其实――”
“――你是出于最公正的动机,我们都坚信这一点,请放心吧。”
她的眼神儿变得感激起来,但依然吞吐着:“唉!这不是个愉快的故事,很难,很难――一下说出口,真的!”
“你已经充分证明这点了,还是请您快讲吧。”
“是这样――”说到这里,戴亚丽似乎又被即将表述地内容噎住了,好半天才仿佛费了很大劲儿似的说道:“周淑文――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儿子。”这结结巴巴的话却有着意料不到的感染力。
郭小峰一下坐直了,半晌才发出声来:
“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再说清楚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