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朝末年,闯王李自成一月在长安称帝,以李继迁为太祖,建国号“大顺”。三月十九日攻破京都,崇祯帝自缢于景山之中,李自成予以“礼葬”。入城后初时军纪良好,甚得民心,但从二十七日起,大顺军开始拷掠明官,四处抄家,规定助饷额为“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原明山海关将领吴三桂不堪苛政投靠清兵,皇太极率军攻战不休。战乱纷扰,江湖动荡不安,百姓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终日。
江南湖畔,幽幽山林之中,却又隐藏着一座庄园,整体布局为中轴大体对称的大规模三路构筑,各路皆有三重堂宇,建筑十分精美。花圃错落有致,客房装修华丽,院坝青石铺就,院墙彩绘粉饰,古色古香,十分幽雅。中路建筑有大堂、二堂和正堂,各路堂宇之间均有石坝或内墙间隔。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古朴厚重,放眼可见高悬一牌匾,上书“无影山庄”,笔触苍劲有力,尽显恢宏气势。
庄园内部亦是一派祥和之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吟雪轩内,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笑道:“近日老爷的神色总有些异常呢,小姐你猜他是为了什么?”另一女子道:“我又怎会知道?小瓶,不要闹。”声音煞是温婉动听。小瓶笑道:“我说啊,他们定是在商讨小姐的婚事,本来嘛……”第二个女子半晌无语,小瓶道:“我说啊,小姐你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却也还是想的!”第二个女子忽道:“呀,墨水滴在画上了,都赖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接着便传来一阵笑闹声。直到小瓶笑道:“好啦,好啦,我求饶啦!”突听得门外一个恭敬的声音道:“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门被打开,那女子身着一身粉衣,只略施脂粉,瞧来极是淡雅脱俗。她即是无影山庄大小姐沈世韵,平日喜抚琴弄墨,对小瓶所说之事却也有些许好奇,此刻闻听此言,脸上已不自觉地浮起红晕,小瓶身穿绿衫,便犹如春天般活泼,此刻更是得意道:“怎样,我没骗你吧?”沈世韵心中倒也确有此意,却故做平静对那小厮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厅外,沈世韵一颗心怦怦直跳,小瓶笑道:“对啦,不如我们慢慢过去,说不定还可以偷看到些什么,能配得起小姐的人想必不凡,我还真是好奇!”沈世韵依言,当下两人便放轻脚步。听得大厅内传来踱步声,沈世韵凝神细听,奇道:“咦,怎的我三叔和大伯也来了?”小瓶笑道:“定是此事要万分谨慎,半点也马虎不得……”沈世韵皱眉,只觉没这么简单。
大厅内,三庄主道:”二哥这几年隐居于此,不问江湖世事,不知道那些传闻,也不奇怪。如今连年战乱,江湖上也有各种势力纷纷崛起,那祭影教便是最近大肆盛行,这魔教行事嚣张,残影剑也被他们夺去,称之为‘镇教之宝’,诸多正派人士无奈势单力孤,终是敢怒不敢言。”
大庄主续道:“残影剑与断魂泪齐名,传言得此二者即可得天下,残影剑既在祭影教手中,大家也只好多把目光关注于断魂泪,唉,祭影教实在贪心,竟然寄信通知若不交出便血洗山庄,他们统领武林,则天下将永无宁日啊!”
三庄主沉思片刻,道:“如今也管不得那许多,二哥,我们本就不欲插手江湖之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啊!”
二庄主沈傲天叹了口长气,道:“咳,二位兄弟只道我是舍不得宝物么?我不想谋求天下,要它又有何用?便给了祭影教又如何,只是我实在没见过这东西啊!也不知怎会有传言说它在无影山庄?”
一无影山庄弟子手按剑柄,怒道:“祭影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弟子可与几位师叔摆好剑阵迎敌,也未必便怕了他们!”
沈傲天摇头叹道:“晨儿,你是我最钟爱的弟子,如今无影山庄遭此横难,为师却不希望你们枉自送了性命,你和众师兄弟一起,这便速速离开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或许还有复仇之望!”邹晨道:“师父,弟子愿为无影山庄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其余弟子也道:“弟子愿战到最后一刻,万死不辞!”沈傲天道:“你们,你们……唉!也罢,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对了,韵儿到哪里去了?不是让老杨去寻她过来么?”沈世韵再也按耐不住,不顾小瓶的拦阻推门而入,大家闺秀风范也仿佛抛诸脑后,只急急的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所说的祭影教,断魂泪,韵儿一个字都听不懂!”她虽自幼便在山庄中长大,生活闲适,从未经历过风浪,此刻却也知情况凶险之极。
沈傲天不答,只走到大厅偏角,对着墙上一副画默看了半晌,这是一幅山水画,乃是沈世韵幼时所作,那时的手法还甚是稚嫩,却也不由得勾起了沈世韵对童年的回忆,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大庄主与三庄主,却只触碰到那令人绝望的无奈。沈傲天伸手将画揭下,小瓶尚不及反应,便见那画背后露出一块铁板,将铁板推开,墙后竟别有洞天,乃是一个隐秘的洞口。沈傲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和一个包裹,道:“韵儿,如今事不宜迟,爹没办法把情况详细对你说,老实说,前因后果,爹也不甚知晓,只是如今无影山庄为一样子虚乌有的东西招惹上了一个极厉害的对头,为今之计,只有让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带着这封信去投奔摄政王多尔衮,他也算我的故友,应会收留你,这包银两给你做路上的花费。哎,爹以前总没考虑到你,总以为……哪知……此番若能得脱此劫,定当好好补偿你!”沈世韵哭道:“爹,我,我不会走的,我也要像师兄他们一样留下来!”沈傲天道:“他们可参与剑阵,你一个女孩子不会半点武功,留下来也只是累赘,再分心保护你,更是毫无胜算!”沈世韵道:“或者我与他们讲道理啊!告诉他们找错了地方!”沈傲天苦笑道:“你道天下事都这么简单容易解决么?”沈世韵道:“终究抬不过一个‘理’字!”沈傲天道:“若如你所言,满州人也不必率兵攻打大明,直接坐下来讲讲道理岂非容易得多?摄政王几日前曾邀我助阵,爹就是不愿理那些烦扰之事才在早年便于此隐居,自然是拒绝了,可如今还是逃不过纷争,乱世之中,想追求一份平静的生活竟不可得!”沈世韵道:“那么我们一起走吧,带同山庄所有人,就算离开这里有些可惜,但……”沈傲天道:“没用的,一起走那便一个都走不脱,韵儿,你不要再任性了!”沈世韵道:“总之,爹不走,我也绝不会走的!”沈傲天清楚这女儿生性虽温柔可人,对自己认准之事却绝无转换余地,正自烦恼,三庄主已抬起手掌对沈世韵后颈击落,沈世韵眼神有一霎那的悲伤,随即转为空茫,只喃喃吐出一个字:“爹……”身子便即瘫软下去,所幸小瓶及时扶住她。沈傲天惊道:“三弟?”三庄主道:“二哥,我也只是帮韵儿下决心,再说下去,只徒劳耽误了时间。”沈傲天沉吟半晌,道:“你说的不错,也只能如此了,小瓶,你立刻带小姐离开这里。”小瓶知道事已至此,只得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老爷,您福大命大,无影山庄一定不会有事!我和小姐等着与您重见之日!”含泪接过书信与银两,背起沈世韵钻进了地道之中。
邹晨瞧着二人背影消失,咬牙道:“师父,我们来布剑阵吧!”他在无影山庄已有多年,一直暗暗爱慕着沈世韵,练剑时也分外用心,总盼望讨得师父欢心,能娶沈世韵为妻,而此番他也知道或许再也见不到她,心下不自禁的难过,只觉能多出一份力也可使苦闷稍稍释怀。
三庄主道:“且慢,我们也未报必死之心,既是防备,就要全面些,剑阵要布,我再到山庄中去布五行八卦阵,虽不希望藉此阻住他们,但能拖得一时半刻,也是好的。”邹晨道:“正是,多拖得一分,世韵她便能更安全一分。”沈傲天默然无语,他早看出这弟子爱慕自己的女儿,心下也确觉得他们很是般配,本想要他们一起离开,但知邹晨决不会弃山庄而去,便做罢论,心下忽又转念道:“祭影教总不会平白无故得了消息,莫非那断魂泪是被什么人藏在无影山庄的?若能寻了出来,必要时交给他们便是,总能保住性命。”然这想法存了过多侥幸心理,未免荒谬,即使真的如此,在诺大一座山庄中寻找宝物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自己也从未见过此物。便没有说出口。
不一会儿,三庄主已回了转来,道:“我已在山庄内布好了阵形。祭影教想必暂时也无法攻破,此刻倒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那五行八卦阵阵又名九宫八卦阵,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八卦的八个方位含坎离水火四相,每相有正反的变数,震、巽为木,坐镇东方,青龙之位;离为火,南方,朱雀之位;乾、兑为金,西方,白虎之位;坎为水,北方,玄武之位;坤、艮为土,中央无极土,占据无极之位,合为九宫。
大庄主道:“不错,但也松懈不得,如今我们便来编排剑阵,此阵之关键便是‘阵眼’一位,可说是全阵的核心,调动剑阵运行,阵眼破则阵破,责任重大,同时若被看穿必是凶险至极,我看,便由……”邹晨道:“弟子自愿担当‘阵眼’”,沈傲天劝道:“不可,那简直是自寻死路啊!”邹晨道:“弟子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大庄主道:“令徒既有此心,便答允了他吧,只是我们也要时刻准备着协助他!”沈傲天点头,轻拍邹晨肩部,以示鼓励。
当夜,众人仍是持剑站在大厅之中,两侧均点起了蜡烛,火光摇曳,众人均是各自戒备,并凝神细听,想捕捉到空气中任何一丝极微小的不寻常之处,只听得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更增添了几分阴凉。
又过片刻,一名弟子已昏昏欲睡,道:“我看,祭影教也不过如此,定是被三庄主的八卦阵阻住进不来了!”另一弟子强笑道:“哈,他们找不到断魂泪,便自己哭几滴眼泪好了,倒也有趣。”邹晨手按剑柄,道:“不来最好,胆敢来无影山庄惹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敢来的话,定教他们有来无回!”蓦的,大厅右侧的蜡烛齐齐熄灭,一女子声音道:“哦,要让祭影教有来无回么?好大的口气!”只见一个人影翩然而落,众人均未见她从何而至,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刚才如果她忽施偷袭自己决无法可施,只能坐以待毙。定睛看那人影,乃是一身着紫衣的妙龄少女,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瀑布般的长发披散,缀以玲珑珠玉,让人顿生怜爱之意。
邹晨道:“你是谁?”他虽知来者不善,却对这样俏丽的女子有些手足无措,那少女略皱眉,笑道:“咦,你们没有收到通知么?难道是信使在路上出了差错?唉,那我就再对你们说一遍:若不交出断魂泪,便血洗你无影山庄,祭影教上。”此番警告曾被沈傲天视为大难临头之兆,然此刻由她娇嫩的语声道出,却又颇有另一番滋味。
大庄主失笑道:“哈,你便是祭影教的杀手?看你的年纪,比韵儿尚且轻了几岁,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早知祭影教如此不济,我们也不用花那许多心思设防!”他自闻听此事便提心吊胆,此刻陡然卸了包袱,只觉说不出的轻松,还剑入鞘。三庄主忽道:“且慢,大哥切不可吊以轻心,她若全无实力,又怎能破了我那五行八卦阵?”那少女笑道:“怎么,原来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头叫做五行八卦阵么?呵呵,还真是有趣呢,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喜欢堆石头玩,再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不过你们还不如我五岁时堆的好看,不如我来帮帮你们?”听她语气似是全不把三庄主苦心布下的阵形放在眼里。邹晨道:“非是我们多疑,只是姑娘既生得这般脱俗,若真有灭庄之能,为何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头?”那少女道:“唔,我叫做楚梦琳,是祭影教教主之女,你夸我,我很开心呢,不过你们都瞧我不起呢……怎么也不想想,被我们找上的人都已死了,你又怎会得知!”她语声原似少女在与情郎说笑,但至最后一句突转阴冷,使人感觉便如从阳春三月直坠入数九寒冬。沈傲天默想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身为一庄之主,自持在众弟子面前绝不可示怯。
楚梦琳见众人对她的话无甚反应,颇觉失望,叹道:“你们还是不信?没办法,几位庄主,那如今便派你的弟子去打听一下罢!”话毕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团物事在眼前掠过,接着一道鲜血喷洒而出,那物事落在地毯之上,复又向前滚动了几秒,方才停住,众人看清后,有胆小的弟子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大庄主也是面色惨白,剑尖不住颤抖。沈傲天左手扶住向后栽倒的邹晨,已赫然成了一具无头尸首,刚才那物便是他的首级。谁都无法料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子竟会在谈笑间突然出手,且下手更如此狠辣!沈傲天想到邹晨跟随自己多年,此刻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由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三庄主怒道:“无影山庄与你们祭影教素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既为断魂泪而来,为何一出手便是杀着?”楚梦琳道:“你们怀疑我的身分,那又有什么办法?好罢,现在交出断魂泪,那也不晚。”三庄主怒道:“十恶不赦的妖女,不要说断魂泪根本不在我们山庄,即使在也绝不会交给你!”楚梦琳变色道:“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三庄主道:“这话该送给你罢?你杀了晨儿,就给他抵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众弟子,布阵!”无影山庄弟子终究非等闲之辈,此刻强忍悲痛站在了各自的方位。楚梦琳斜眼看着,忽道:”那里为何有个空缺?”三庄主凝神看去,正是原本应由邹晨所负责的“阵眼”之位,缺少阵眼,剑阵无法运行,战斗一开始便处于不利之地,急道:“二哥,人死不能复生,太伤心也是无益,你速来顶替晨儿!”然沈傲天遭逢打击,已不知该做何反应,楚梦琳笑道:“哎呦,我好像不小心杀了一个重要人物嘛,现在你们要怎么办呢?”她神态便如孩童犯错担心大人责罚一般,三庄主只觉这妖女性情变化多端,实是捉摸不透,此刻也无暇细想,急叫:“二哥,你要让晨儿枉死么?我们杀了这个妖女便可祭他在天之灵,快来站稳阵眼!”楚梦琳冷冷的道:“太迟了!”话音刚落,一袭紫衣已闪电般向沈傲天扑去,手中兵刃出鞘,乃是一把绯色长剑,大庄主变色道:“这就是那镇教之宝残影剑?”楚梦琳抿了抿嘴唇,冷笑道:“要对付你们,还不需用到残影剑!”嘴上说着话,手上却丝毫不停,一剑刺向沈傲天肩头,沈傲天举剑挡架,却不知她这一招乃是虚招,此时他左手尚托住邹晨尸身,举右臂格挡便在腰间暴露出极大空门,楚梦琳手腕翻转,长剑下削。
便在此时,旁侧里突现一剑架住她攻势,沈傲天向后急跃,也将邹晨带出了包围圈。持剑的正是三庄主,楚梦琳皱眉,忽的将长剑略微倾侧,沿三庄主剑锋滑下,随即由下而上反挑,三庄主一惊,侧身避开。楚梦琳本意也正是将他逼退,心道:“他们的剑阵尚未运行,我当抢占先机,再逐个击破。”看准了阵眼方位,正要跃至,耳边风声骤起,乃是背后有剑袭到,楚梦琳附身前倾,长剑直挥,两名弟子中剑倒地,她右足向后踢中剑柄,那握剑弟子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楚梦琳反手一剑刺入他小腹,沈傲天在旁安顿好了邹晨,便即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握住了那剑,楚梦琳想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抢上急攻,沈傲天“唰唰唰”连刺三剑,一剑快过一剑,且这三剑尽皆暗含着深厚内力,楚梦琳拆得三招,已感手臂酸麻,连退数步,沈傲天已稳稳落于阵眼之位,三庄主喜道:“二哥!”大庄主朗声道:“众弟子按原方位站定,布那‘天罗地网之阵’
楚梦琳心道:“唔,什么‘天罗地网之阵’,又来取些乱七八糟名字唬弄人啦,且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细看众人变招,也只觉平平无奇,然众人脸上却俱有肃容,当下也不敢怠慢。她却不知此阵乃是三庄主遍研古往今来无数奇妙剑阵及战场攻敌破城之阵,兼之以五行八卦之术,又暗含以星象变化,入阵初时尚且无甚觉察,只当作见招拆招,然敌人脚步不断变化,众弟子也将随其而变,逐渐诱敌深入,便犹如大海中的漩涡一般,使敌人避无可避,终遭灭顶之灾。三庄主为此可说费尽心力,更有甚者,在夜半起行,于庭院中划出格子,在那对应方位中配合步子变动,端的是他毕生心血之杰作。楚梦琳本在那剑阵中飘忽来去,时不时的取笑一番,然战不多时敌人越围越紧,直迫得她手脚亦施展不开,四面八方尽是晃动的剑影,正前方一把剑裹胁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刺而来,楚梦琳心道:“难道今日要毙命于此么?”
“呼”的一声,右侧蜡烛一齐点燃,沈傲天微微变色,此风竟能携左侧火势凌空移动点燃蜡烛,且令左侧蜡烛并不熄灭,若是掌风所致,然此人内功何等精湛,此刻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心下惴惴。在空中移动的火花突的爆开,紧接着众人便觉一阵凌厉至极的掌力袭到,心肺霎时便如被掏空了一般,内脏翻涌,当时一来正值全神贯注迎敌,又在将胜之际,二来对此全无防备,欲再抵御已然不及,武艺低位的弟子尽皆被震得飞出,重重摔落,狂喷鲜血而死,饶是三位庄主内力精湛,仍是受了极大创伤,跌坐在大厅之上,运功护住心脉。
这一下变故陡生,楚梦琳从死亡边缘脱险,不住暗叫侥幸,随即故意皱眉道;“喂,江冽尘,谁要你多管闲事?你不插手,我同样可以料理了他们!”只见一身穿黑色披风的少年负手立于大厅之上,他面目原是生得十分俊朗,可令无数女子为之黯然销魂,但他眸中却全无一丝感情,嘴角只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若说刚才楚梦琳的出现与招数只略显诡异,这少年周身便似散发着地狱的阴寒之气,比之索命使者其气势亦更甚几分。众人本当楚梦琳是一娇滴滴的姑娘,她突然动手众人毫无防备,这才着了她的道儿,若真论动手,她也无甚真才实学,然这少年刚才的举动已足可见其功力的深不可测。
那被唤做“江冽尘”的少年冷冷的开口道:“那也说得是,不过你死了不打紧,累我背具尸体回去复命,我却没那般好兴致。起初若非我的提醒,你现在还困在那石头阵中,现在只怕要跺脚大哭了。”据此看来,这二人同是祭影教中人,江冽尘对自己的同伴说话却也是毫不客气,三庄主听他将自己精心布置的阵形称作“石头阵”,实是轻视已极,哭笑不得。楚梦琳强辩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是可怜他们一大把年纪这般辛苦堆了石头迎接我们,不给他们捧捧场,那不是大大浪费了这一番心意?”江冽尘冷笑道:“好,我再给你说说这剑阵,适才你站在此处,若是不闪不避,这正前方一剑可直接从咽喉刺入;你若举剑挡格,东偏北二十八度者一剑便可斜劈而下,先将你右臂斩落,随后正东,东偏南二方位即可齐攻;你若侧身避让,便是将背部直接送到正西首剑尖之上。你作何打算?”他这一番解说,将那阵形之各路变化说得透彻,直听得楚梦琳不自禁的后怕,刚才自己只觉迎战艰难,却未料到竟是凶险至此,无孔不入,自己唯有束手待毙。三庄主听他说来,生死存亡之际,却仍为自己剑阵而感得意,略微点头道:“公子好眼力,老夫这阵,可说是当世罕见,破无可破。”江冽尘不屑道:“你在说梦话么?”三庄主变色道:“你说什么?”江冽尘冷笑道:“刚才我岂非已亲手破给你看过?”三庄主回想起那石破天惊般的一击,守阵弟子尽皆丧命,自己兄弟三人也伤重至此,那耗尽心力之阵确是已给破了,这便似自己的亲骨肉被杀死在眼前一般,他顿感天地苍茫,学武到头来竟如此不堪一击,他心绪紊乱,登时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便即摊倒。
楚梦琳奇道:“咦,他怎的自己就死啦?”江冽尘道:“人活着系意念维持,他心理防线已毁,便如拆了房子的根基,又焉有不塌之理。”楚梦琳忽的想起一事,道:“对啦,你刚才根本就没入阵中,那也算数?”江冽尘道:“我不会给人迫得那般境地。”随即不再理她,缓缓踱步,到垂死的沈傲天身侧。沈傲天早已面如死灰,闭目道:“公子文韬武略兼备,老夫十分佩服,你祭影教确实名不虚传……”忽然睁眼,正色道:“但你们如此逆天行事,天下但凡有良知的正义之士均容你们不得!”大庄主也道:“不错,即便你们真的得了断魂泪,也不可能真正的一统江湖!今日灭我无影山庄,有朝一日,也必遭此下场!”江冽尘面无表情的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断魂泪,我可饶你们不死。”他话声便如千年寒冰一般,沈傲天苦笑道:“饶我们不死?那我们无辜枉死的弟子又怎是说?便是将你们首级也割了下来,仍不足以偿他们的命啊!”楚梦琳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本来我还想大发善心留你们一个全尸,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哼,早知如此,刚才就先不杀那些狗了,也可行善积德,让它们做得个饱死鬼!江冽尘,你不杀他们么?”这听来原是玩笑话,但所叙之行却甚是狠毒。江冽尘道:“具备杀人实力原比杀人实质重要得多,你若喜欢,就送给你罢!”楚梦琳脸上一红,啐道:“哪有送女孩子这种礼物的嘛!唔,待我想个法子!”大庄主哼了一声道:“不劳你这妖女费心了!”话毕潜运内力,便欲自绝经脉而死,楚梦琳出手如电,“啪”的一声封了他的穴道,笑道:“别急,想死还不容易么?先容我想些有趣方式,让你们死得风光些!”大庄主自知求生无门,此刻但求免遭侮辱的速死竟也不得,长叹一声。楚梦琳道:“江冽尘,你刚才干嘛把蜡烛点上?”江冽尘道:“布置给他们做灵堂。”楚梦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想到主意了!”说着跑到旁侧取了蜡烛,缓缓靠近大庄主身侧,烛火触到华服,立即燃起。大庄主外受烈火灼烧之痛,内腹又受真气碰撞,只苦得动弹不得。江冽尘微微冷笑,袍袖挥舞,火苗便飞到了大厅各处。楚梦琳叫道:“喂,你又来耍威风啦,这里又没有人,耍给谁看!”江冽尘似笑非笑道:“嗯,你不是人么?”楚梦琳登时语塞,半晌才道:“反正,反正我看你就是想与我抢功劳!”江冽尘道:“无妨,向教主复命时,你尽可说是你助我破了五行八卦阵,我生命垂危之际也是你救了我,最后杀人,又放火烧了山庄,都归功于你。”楚梦琳道:“不用你假好心。”江冽尘道:“闹出这么大动静又空手而回,很风光么?”楚梦琳这才想到来此的目的,道:“呀!断魂泪若是还在这里……”江冽尘道:“你放心,这山庄已无存在价值。”说着大踏步便向外行,楚梦琳皱眉,却仍是快步跟上。两人转瞬间便出了山庄。
静夜万籁俱寂,唯余火光冲天。这昔日繁华之地转眼已成了一片废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