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丫头在室外忙碌着,为她布置起一个绣房。
虽然嘈杂而阴暗,但这间舱房还算得上宽敞,床前的书桌上放着笔墨和几本蓝绫封面的记帐簿册,壁上悬着几张廉价画工的翎毛画,还有一幅半旧的《朱子家训》,看来,这里以前是些帐房先生之类的体面人下榻的地方。
她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待遇呢?一个从小就对她满怀敌意的男人。
烛光摇曳出一个巨大的影子,束发、高大,衣袍洒脱,正在妆台前卸妆的骆芊姿,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怎么来了?难道想到她这里来证实一下他“新郎倌”的权力?
“骆芊姿,你用不着胡思乱想。”他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本少爷永远不会对你有兴趣。”
虽然说得难听,可骆芊姿还是觉得放心不少:“你来做什么?”
“看到秦绿烟了吗?”他负手在她的舱房里转了一圈,“那才叫女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言笑温柔,宛若解语之花。”
“你只是来侮辱我的吗?”她皱眉,“如果是这样,你早已得逞了,让我在餐桌上居于一个烟花女子下首,将屈家迎亲喜船的主舱,留给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花魁居住……现在,请你出去。”
“怎么,你不满意吗?”他眯起那双总是精光闪烁的金色眼眸,“这是你应得的,骆芊姿,你爹爹对你宠溺太过,以致于你长到这么大,什么都不会做,什么像样的能力都没有。六年前,骆氏几乎把持了三分之二的花朝财富,可现在呢,骆氏还有什么?三千万白银的外债,年年利滚利,让骆氏已经变成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骆伯父如果活到今天,会痛心疾首,当初没好好调教你……”
“不许你提我爹!”骆芊姿一拍桌案,她强忍住自己的眼泪,是的,为什么父亲生前,她没有按他的意思,好好学一点诗书,学一点生意,却总是顽皮地逃出书房,到处摸鱼打鸟、骑马游泳呢?
“如果你真的孝顺,就不应该视我这个骆伯父挑选的夫君如无物,”屈天骄抗声道,“刚出梨州半天,就有奸夫找上门来,骆芊姿,我真是不能小瞧你!”
“你胡说什么?”
“啪”的一声,屈天骄将一柄金丝缠柄的银镖丢在她面前,镖头上插着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笺:“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这枝镖,她认识,不用看她都知道,镖柄上,一定是一侧刻有一个豹头,另一侧刻着个“蓝”字。
她没有打开纸笺,而是用困惑的眼神望着他。
“是乘黑夜,飞射在绿烟舱房里的,”屈天骄冷冷地说,“绿烟被吓得脸色惨白,到现在还说不出话。”
原来,蓝弋威是把那个最舒适明亮、布置得最精致的主舱,当成了她的卧房。
骆芊姿当着屈天骄的面,展开了那页纸笺。
“亦存抱柱心,
洪波耐今古。
莫从桥下过,
恐忆少年侣。”
虽然读书不多,《庄子》里的寓言故事她还是知道的。尾生之约,情撼天地,弋威是什么意思?他居然一路追随她而来,罔顾她已是他人之妇。
他是说,如果她今夜不去赴约,他就会像尾生一样抱柱而亡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