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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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不想更新,而是这几天没有电脑。不过很快我自己的电脑就会来了。到时候基本上每天都可以更新了。在此附上前传。关于柳亦文的故事,也是最初的故事。

    引子

    ……

    东窗下,秦桧瘦削的肩膀微微颤动,几十年来历经的磨难和艰辛将他的神经锻炼如锁链一般坚韧,除了那次――面对着兀术那狼一样饥饿的的眼睛!

    依照他本来的意愿,为了完成兀术的任务,促使宋金两国和解,岳飞必须被罢免。他提议岳飞流放到崖州,永世不得回临安。自宋一朝,有不擅杀大臣的规矩,纵然现在他权顷一时,难保某天他也会遭到罢免,为了留下一条后路,他必须作出典范。

    但是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倘若外泄出去,一切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难怪,皇上非得杀他!但是一旦杀了岳飞,纵然毁灭了秘密,这个天大的黑锅,却得由他秦桧来承担!

    更可怕的是,一旦他掌握了这个秘密,他会不会同岳飞一样的下场呢?

    “秘密不可以公开,但是必须永远流传下去,作为我秦氏一脉的命运护身符!”

    秦桧紧紧握住秘密的关键性证据。

    然后他铺开宣纸,沾满浓墨,为岳飞的罪名定下:

    “莫须有!”

    莫须有,便是也许有的意思。一个状元,怎么会写下如此含糊的理由呢?中国数千年历史上,能够与之一比的就是明代的“意欲”,然而下这个罪名的家伙仅仅是个读书不多的太监。

    只因为这个秘密的缘故!

    秦桧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历史的罪名在落笔的一瞬间就决定了。

    ……

    我手中握着一份残缺的小说书稿,细细品味文字,细密中透出严谨,由历史切入文学,寻觅出作者是一位知性的学者文人。然而此刻他却伏在地板上,背脊深深插了一把匕首,临死前的痛苦使得他整个身躯犹如龙虾一样奇怪地扭曲。他右手向前伸出,食指蘸了自己流出的鲜血,写下触目惊心的三个字:

    ?江?

    一、满江红

    “请!”

    “请!”

    杭州中文大学的武道馆里,两位身穿白色武装的比武者先行礼貌地讨教,然后不约而同猝然后退一步,摆好起步招式,动起手来。

    跆拳道源于空手道,充分吸收了空手道灵性的特点,发挥朝鲜人刚猛的性格,十足以进攻为主,防守招式几乎全无,搏击极为凶狠快捷。不出片刻,两位比武者就决出胜负,其中一位高个的男子,倏然飞身一弹,扫出一腿,击中对方的胸脯护具。后者踉跄几步,退出比武场,按规则却是输了。

    武道馆里为这次精彩的比武响起热烈的掌声,两位比武者于场中一起向观众行了礼,四散而去。那位获胜者脱下护具,向我们走来,微笑说道:“宋学姐,难得有空过来瞧瞧我们。”

    宋之秋为人含蓄,点头称是,却扭头问我道:“柳先生不是一流的格斗专家吗?那么对他们的比武,你有何评价?”

    那获胜者一怔,喜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位高手啊!见面有礼!不知对我们的身手,做何看法?”

    我与宋之秋以文化方面结缘,此次过来,陪伴她重游母校,拜访老师同学,因时间宽裕,先行观看中文大学最出名社团的表演。我回头见那获胜者一脸诚恳,便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你们所练的跆拳道,招式好看,即快又凶,却全是花架子,真正打斗起来,不堪一击,还不如街头流氓的死缠滥打。”

    宋之秋微微一愕,想不到我说出如此不中听的话语,本以为就是客套几句。那获胜者脸色垮下来,大怒道:“你说说倒是容易,不如我们比试一场,看看究竟是否如此!”

    “甚好,我正要此意!”

    我脱下西装,交给宋之秋。这小子到底是年轻人,以为学了几点三脚猫的功夫,即狂妄不已。

    我们来到比赛场上,我说道:“我便让你几手,我不用手,不带护具。”

    获胜者冷冷地说道:“那么打伤了可别怪我!”

    “请!”

    “请!”

    获胜者呼啦飞起一腿,先下手为强。

    我轻蔑地一笑,双手背在后面,脚步踏动,轻易地移开了他的攻击。

    跆拳道以腿功为主,不外乎劈、扫、踢、飞几种方式。不论采用任何一种,必然是根据一腿为轴心,一腿画圆。只要保持在一腿划的半径圆球之外,既是安然无恙。获胜者连续袭击了几下都是无功而返,不免急躁起来。猛然大喝一声,飞身踢过来!

    这中了我的计策,我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引到了场边,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待到他猝然发动,却轻轻地避开。那获胜者来不及收腿,顿时摔到场外,跌个灰头土脸。

    我哼哼冷笑一下,借眼角瞥了一眼,宋之秋方才紧张地站立起来,现在才安然坐下。待我过去之后,把西装递给我说道:“我真是担心死了,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争强好胜。”

    穿上西装的同时我们已经步出武道馆,秋夜的校园分外迷人。杭州中文大学是所八十多年的老校,始建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前身是一所教会学校。发展到现在集文法史经管教一体的综合性文科院校,其中历史学、法律学等科目全国一流。该校位于杭州风景最优美的西溪,与诸多历史文化设施错落有致。电线杆上淡淡的灯光映衬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建造的古老红砖墙,布满森绿的爬山虎,有种独特的幽静味道。

    我问道:“之秋,这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你回到母校拜访老师朋友……为什么非得拉我过来?”

    我尚且有自知之明,虽然我和她的关系密切,可是宋之秋总是若隐若离,远远达不到那种亲密无间的程度。

    “怎么,你不乐意?”

    宋之秋听起来稍稍不开心,她说道:“我在与我大学导师通信时候,不时提起你。我的导师对你颇是感兴趣,所以,特地嘱咐我带你过来,见识见识。”

    宋之秋大学时候就读的是历史专业,而我无论本科还是研究生都是中文系出身,她的导师哪方面会对我产生兴趣呢?然而此刻重要的并非这点,我的愚蠢问题在两人之间断裂了一条沟渠――宁静的校园,优雅的环境,本该是培养气氛的好机会。一直踱步到教师宿舍楼,我们都没有再次对话。

    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时候建造的苏联式工字楼,只有低矮的一层,前面种植了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倏然之间,一个人影从暗处蹿出来,钻过灌木,极快地逃开!

    “什么人!”

    我高声叫道。

    宋之秋心中害怕,不知不觉地靠近了我,两人对视一眼。

    “小偷?”

    我们都摇摇头。虽说这是教师宿舍楼,但是仅仅供夜晚不能回家的教师临时住宿之用,或兼为办公室,里面不可能存有值钱的物品,小偷应该亦是明白这点。不过我很高兴因为某个意外的家伙,使得宋之秋再次靠近了我。

    宋之秋走到一间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然后大门自动吱啊地移开一条缝,透出混暗的台灯桔红色光芒。她秀眉微蹙,似乎觉得有些不正常,迟疑了片刻才推门进去,同时呼喊道:“秦老师,啊!”

    宋之秋低低地一身惨呼,仰身几乎翻到。我快步赶上前,接住宋之秋娇小的身躯,双目疑惑地望向里面,这样,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上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苏联式房子,秉承了俄国人一贯简约粗糙的风格,类似集体宿舍狭小的空间,里面堆满了书、书、书,可怜的床被挤在一边,同样的难兄难弟写字台上也全是书,当然还有一把简陋的台灯。但是主人呢?我的目光下移,然后接着昏暗的灯光,瞧见了主人。

    他是个瘦削的男子,趴在地上,脑袋侧向一面,可以瞧见他秃秃的脑壳。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背脊,白色的衬衫上,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涌了出来,在白色衬托下,染成近乎黑色的红,一直淌到地上,沿尸体围成一个死亡之圈。

    宋之秋这个女人,虽然聪明无比,但是胆量不同智慧成正比,她怕见血,一见到红就会晕。

    我放下她的身子,亲身在耳边细语:“你站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出乎意料,她倔强地摆摆手,咬咬嘴唇坚定地说:“不!我也去。”

    我知道原因,因为这是她的导师。

    我们进入房间,尽量避免破坏现场。走近方才发觉,死者的右手向前伸出,指尖颤血写了三个字:?江?。

    我打量起来觉得这些字很古怪,稍许恍然大悟,这些字都是繁体字,缺胳膊断腿。汉字是种象形文字,部分的短缺可以通过想象弥补,整体仍然依稀辨认。

    很明显,死者是遭到谋杀。可是他为什么不写凶手的名字,却写下了奇怪的“?江?”,我顿时想到推理小说里面常有的情节:死者写下了暗示凶手的文字,但是凶手发觉了,于是又添上几笔,变成另外的文字。

    “他的左手……”

    宋之秋终究无法克服怕血的毛病,头昏眼花地坐在床沿,视线的降低,正好看到了我无法看到――死者部分藏在躯干下的左手,捏着几张纸。

    我把他的手拉出来,尸体刚死不久,尚且比较软,可是这个左手五指却攥得紧紧,似乎这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死者死死抓牢。为了拿到完整的纸张,我在他手腕的几处脉络上一压,顿时松开,里面是半张撕破的稿子。

    我拿起来,粗略浏览一遍,这是一部小说的一部分,没头没脑,唯一值得我兴趣的是小说的主人公名字:秦桧。

    我把稿子递给宋之秋,她读了一下,说道:“他果然动手了,这个愿望已经缠绕了他十几年。”

    见我迷惑不解,宋之秋慢慢解释说道:“我老师名叫秦颂,是国内一流的宋史研究学者。而他另外一个知名的身份,乃是秦桧后裔。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他在公开场合申明,要为秦桧翻案,所以屡屡遭到世人嘲笑。”

    我也摇摇头,我从事文化方面新闻报道,自然晓得为秦桧翻案的人不止一个,然而大多人品低下,为人所不齿。秦桧在历史上已经定罪,若说能够稍微减轻一点罪行的话,那么他是宋高宗赵构帮凶吧,而非主犯罢了。但这也不能更改他作为汉奸的史实。宋之秋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导师呢?

    宋之秋继续说道:“前些时候他来信说道,他在研究宋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关于秦桧与岳飞的巨大秘密,邀我过来讨论。这页小说稿件,怕就是他观点吧。秦先生喜欢以通俗的小说解释历史。那么,其他文稿呢?”

    我们四下里找寻,然而都没有发现任何稿件的踪迹,写字台上钢笔落在一边,残缺的稿件上笔迹未干,似乎是他正在撰写时候,突然遭到袭击身亡!凶手取走了稿件,但是恰好有半张纸头被紧紧抓住,因为听到人来了。凶手来不及拿下,匆忙逃窜。

    那么,究竟一个什么样的秘密能够逼凶手杀人灭口?我和宋之秋对视一眼,目光中均不约而同地一凛!

    外边警笛鸣响,我从房间探出身子,瞥见两名警察步下警车,走到门口,朝我发问:“我们接到报警,中文大学发生杀人案件,是你报警的?”

    我一怔,最近的派出所离中文大学有十公里,从到我们发现尸体始,前后不过四五分钟,好快!是谁报的警?莫非是刚才那个逃走的黑影?如果从时间上推断,恰好符合。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承认说道:“是的,是我报警。中文大学历史教授秦颂先生遭到谋杀!”

    警察进入狭小的房间,不至于破坏现场,要求我们退出。宋之秋来到我跟前,悄然问道:“是否要把小说书稿交给他们?这可是重要线索!”

    我沉思瞬间说道:“个中的内容,你可记住。若是如此,不如交给警方吧!”

    确认死者身亡之后,大队警察前来。中文大学是所静谧的校园,居然发生了可怕的杀人事件,乃是建校八十多年来罕见,顿时把整个校园闹得沸沸扬扬,众多学生、教师,都跑来看热闹,当然是遭到警方的阻拦。至于目击者的我们则到了警察局录下口供,我们特别强调那个一瞬间逃走的黑影。录完口供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天色不早,我负责将宋之秋安然送回宾馆就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见到宋之秋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方打开房间的门,一股混合咖啡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然后我对面是一位脸色憔悴的女子,眼圈发黑,头发散乱,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套,她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今天很乱。”

    我步入房间,沙发上有个长期躺坐的凹陷痕迹,前面的茶几乱七八糟堆了一叠速溶咖啡袋子,一只杯子黑乎乎的,撒出了一半的黑水。

    宋之秋把沙发让给我,自己坐在床上,说道:“我正在考虑昨天的问题,那个‘?江?’的涵义。”

    我说道:“你想听听我的解释吗?我认为,其实这是死者的留言,但是凶手发现了,擦掉的话痕迹太明显,所以他就增加了几笔,用来误导我们。”

    宋之秋微笑地摇摇头,说道:“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其实这是导师留给我的字谜,他向来喜欢出一些不入流的字谜考教我,有时我真是头痛的很。这则缺笔‘?江?’,它的解法是数清每个字的笔画,然后对应另外一个相同笔画的字,这些推断出来的字恰好又能组成一个词语。可是汉字词组实在太多了,我整整想了一夜,明知解法却无法得出答案!”

    老本行么!我乃是中文研究生出身,这个问题何足道哉。

    “字谜答案是繁体还是简体字?”

    “简体!”

    我凝神想了半晌,缺笔“?”共八画,缺笔“江”四画,“?”却多了三画,以前居然没有注意到。

    “图书馆。”

    我费力地吐出三个字!

    宋之秋蹭地跳起来,喃喃自语说道:“不错,正是图书馆。那么第二层意义也有关联了。”

    我糊里糊涂,这几个字难道还有第二层意义。

    宋之秋兴奋起来,高兴地拉起我的手说道:“走!我们一起去揭开秦颂导师给我们留下的谜团。等等……”

    她倏然瞥见镜子里突然显出一个衣冠不正的女子,皱皱眉头,于是洗把脸,仔细化妆掩饰黑眼圈,换了一件衣服才一同出发。我饶有兴趣欣赏一位知性美女梳妆打扮,她丝毫不避嫌,颇有暧昧的意思,唯缺“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在杭州求学、工作,是我大本营,宋之秋只是前来拜访师生的客人,无论公私,都应我驾车前往目的地。

    宋之秋说道:“历史学教授的图书馆,自然不是中文大学图书馆,亦非西溪浙江图书馆,则是孤山的浙江图书馆古籍馆。”

    我心底暗自产生一个疑问,如果真是古籍馆,“?江?”笔画何不对应古籍馆三个字,硬生生地对上图书馆,万一猜错了,岂不麻烦?

    孤山是位于西湖之中的一座半岛,古时为乾隆皇帝下江南的行宫,附近有楼外楼、浙江博物馆等一系列知名景点。惜乎我们无心浏览,急匆匆地奔进古籍馆。宋之秋口中念念有词:“七二、三,七二、三……”

    我心思转动,顿时恍然大悟,这几个数字之中,“七二”是缺笔的笔画数,“三”是多笔画之数。那么第二层意思,便是这个了?

    宋之秋沿着一排排古老的书架,寻觅到七十二号,第三本书,抽将出来,正是一本《宋史》,翻开第一夜赫然写着四个红字:

    天日昭昭!

    二、天日昭昭

    我眉头一皱,四个字里面共三个“日”字,硬是都缺了中间一笔,乍见之下,几乎念错成口字,莫非又藏着什么谜团?我扭头一瞥,宋之秋一双秀气的柳叶眉卷起来,眼眸里存着深深的疑惑,某个难题缠住了她。

    我苦笑连连,说道:“这位秦老师真是爱作弄人,出的字谜却偏偏蹩脚的很,不去考究他人的智慧,但在寻根问底上费人脑神。”

    宋之秋摇摇头,说道:“不,这个字谜并非原先的缺笔对应了,而是另外一种猜字的方式。只是……”她迟疑地吞吞吐吐,然后再次摇头,“算了,定是我暗自胡乱猜度了。”

    既然宋之秋不肯把问题挑明,我也不能硬逼她说出来,相信凭该女子的智慧绝对能够解决。我们就此携书离开古籍馆,由于这本《宋史》是清末大规模印刷的产品,并非珍贵孤本,尚且能够带出馆外。

    方出古籍馆,我徐徐拉近宋之秋的胳膊,她微微一愕,低声细语道:“怎么了?”

    我说道:“你早饭没有吃,肚子饿了吧?我请你去楼外楼。”

    于是我强拉着宋之秋进了楼外楼,在二楼拣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胡乱点了几样小菜。宋之秋颇为迷惑,但见我眼神中富含深意,暗自埋下不解与不快两个种子。我四下打量一番,确定状况才向宋之秋指点:

    “方才一直有一辆黑色的车子跟着我们,刚开始我以为只是恰好同路,但是到了古籍馆之后,便有人下了车监视我们,此刻我们进了楼外楼,他们依旧在门口守候着,是以我确定有人跟踪我们!虽然他们鬼鬼祟祟极力隐蔽,仍然逃脱不出我的眼光!”

    宋之秋茶色眼镜下的瞳仁倏然紧缩,失声问道:“是何人,一直在跟踪我们?我俩只是一对又穷又无权的百姓罢了。”

    我嘘地暗示收声,悄悄地说道:“但是别忘了,昨晚我们接触到的秦颂教授谋杀案件。他为什么被杀害?我相信就是你所说的,他宣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得罪了某些有势力的人,为他们所不容,于是下毒手杀了他。但是这个秘密还是没有能发现,加之凶手无法搞懂‘满江红’的真正涵义,故意不破坏证据,教我们来充当他们的眼线、免费侦探!”

    宋之秋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说道:“无须这般垂头丧气吧!之秋,不妨把‘天日昭昭’的解法讲出来,我俩好好探讨一番,合我们二人之力,定是可以破解一切难题!”

    杭州餐饮业多习惯在饭前奉上茶水,宋之秋小指伸入茶盏,在光滑明亮的桌面上写下缺笔“天日昭昭”四个字,先是在“天口”两字之下划了一道横,说道:“这前面两个字,须得合起来,相信你很容易猜到。”

    “口天吴,的确容易得紧。杭州带吴字的地方不多,较为出名的不外乎吴山了。”

    “这点我清楚,后面两个字‘昭昭’是要拆分,我想到现在一直没有头绪。吴山那么大,若是不快想出线索来,我们毫无主意!”

    缺笔的“昭昭”要拆分才能整理线索,我低头凝视了二字一会儿,渐渐水分蒸发而消失,无可奈何,不得不说道:“要不我们先去了吴山,到了那边眼有所见,心有所想,说不定灵感一下子冒上来!”

    宋之秋媚然笑道:“好也!”

    不过前去吴山之前,我们先得做一件事情,摆脱这些不明人士的跟踪。于是我们慢腾腾地吃着早饭,片刻宋之秋前去盥洗间,我不刻亦是跟去,撬开天窗,协助宋之秋爬出,绕孤山跑了!我心中暗暗好笑,楼外楼我不知来了多少趟,路线比建造者还要熟悉,那些家伙傻乎乎地守在门口就以为我们插翅难飞,谁知我俩走后门了。当然这顿饭吃了霸王餐,我的车子也落在楼外楼门口,暂且做抵押吧。

    吴山就在延安路尽头,作为最繁华的路段居然允许开车,自然车速慢如蜗牛,我们索性步行,半刻钟到了吴山广场,“吴山天风”四个刻在岩壁上的字样赫然入目!我们四下里扫视,宋之秋说道:“我想秦颂老师既然从事历史方面研究,自然习惯、方便把东西藏在与他领域有关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胡乱就塞在广场的石阶下吧。”

    我苦笑一下,吴山一带本是历史风景旅游区,单不说城隍庙,就是清河坊这仿宋一条街找起来都要命。仔细想想,他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老头子,不可能把东西藏在太好的地方。缺笔“昭昭”,那四张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口召!须得拆开来,那不是口刀口?我忽然心念一动,转瞬恍然大悟,笑吟吟对宋之秋说道:“我明白了‘昭昭’涵义了。”

    宋之秋迷惑不解,问道:“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个解法?”

    我笑道:“秦颂教授聪明的紧,不愧为研究历史的老先生,他就利用了汉字的象形特点。口召口召,拆开来便是口刀口口刀口,说明他隐藏的地方正是一个摆有刀与和口有关的地方。我恰好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哪里?”

    我神秘地指指吴山:“杭州历史博物馆!”

    杭州历史博物馆展示杭州城历史文化和乡土风貌的大型博物馆,位于吴山山麓,存放有良渚文化玉器、吴越国和南宋建都越窑褐彩青瓷汕灯等。这个地方也是秦颂教授凭职权可以任意出入的少数几个场所之一。

    杭州几乎所有的博物馆都是免费开放,今日并非休息天,人流稀疏。我们进了馆,四下里仔细找寻与口刀有关的物件,场馆颇大,走马观花似地浏览,不知不觉两人的手牵在一起,犹如一对亲密的情侣结伴游玩。我心头一热,打量宋之秋沉静的面庞,雪白肌肤,因为爬山,秋老虎猛烈,额头沁了细细的汗珠,正在失神,听她欢快地叫道:“找到了!”

    我一呆,失望一下,扭头看去,原来这是春秋时候的展览厅,展示了两把越式青铜剑,剑尖对在一起,这便是两个刀口,而对面恰好是一双青铜鼎,其不是两只口!整个迷局,布置的巧妙之极,若不是我乃研究汉字的中文出身,一时之间倒是难以猜透。

    打量刀口字样的布局,仿佛就是藏在它们之间,我透过储藏玻璃柜搜寻,越剑之间是一块站台,底下能够存放轻薄的一些物件。我便把宋之秋派出去把风,然后掀开玻璃柜顶盖,伸进胳膊胡乱摸摸,果真触到一样纸品。我大喜,掏出来一看,是一本陈旧的笔记本,上面一手俊秀的宋体字写了“秦颂”!

    我们做贼似地偷偷摸摸携了笔记本溜出历史博物馆,下了山,返回吴山广场,正要找把长椅好好松口气,再研究笔记本,一帮吵吵闹闹的小青年过来将我们包围住。我愕然,他们是一群“无学校、无工作”俗称双无人员的家伙,平日里或者西湖边滑板遛鞋,或是在吴山广场放风筝,向来奉行人不犯我我犯人原则,今日我们才刚刚下来,并没有得罪他们啊?

    领头的一个头上剃了一个板寸头,额头硬是留下半尺长发丝古怪发型的青年叫道:“喂,你那中年人!”

    我一怔,想了半天才认定是在叫我,我又气又好笑,我不过三十刚刚出头,相貌偏年青,怎么就成了中年人?我含含糊糊地答应,一边警惕地把宋之秋护在身后。

    长毛打着一副流氓腔说道:“我们最近缺钱花,看你穿的还算齐整,不如借弟兄几个钱,我们日后会记住你的好处!”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些敲诈团伙,虽然以我的格斗水平,毫不费劲地可以打倒,基于另外一个理由,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花几个钱消消灾难吧。大不了日后再遇见,见一个打一顿,叫他们记住我的“好处”!

    我拿出皮夹,随手掏了一把钱扔过去,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走走……”

    长毛脸色徒然变掉,咆哮道:“妈的,这么点钱向打发老子,弟兄们上!”

    说罢,这群小流氓一拥而上,约莫二十来个,十五个人分配给我,其余五个找宋之秋麻烦。

    我大急,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虽然我能够统统打倒小流氓,一口气下来,须得几分钟,那时宋之秋这个毫无战斗力的可怜女人早被欺负得一塌糊涂,大概只会蹲在地上呜呜哭泣了。我不禁开始烦躁,决心动用雷霆手段。

    倏然脑后一阵风急速刮来,我蓦地转身,一个小流氓试探性地袭击。我阴着脸,一手接住这一拳,另外一只手臂重重地砸向小流氓的胳膊。咔嚓轻微的一下,小流氓的胳膊奇怪地转向不可能的方向,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震天价地大喊:“妈呀!”就赖在地上拼命打滚。

    我这一击又狠又重,顿时吓破了其他小流氓的胆子,畏缩不敢过来。那头头长毛大怒,挥动手里的滑板砸向我,亲自出马。我冷笑一下,趁他砸下未用完劲力,一抬脚把滑板朝上一踢。咚地一下,滑板猛然砸到长毛脸上,鼻梁骨打断,鲜血直流,抹在脸上,分外骇人。

    小流氓吓傻了,群丑无首,忙不迭地四散逃去。我抬眼望去,原本那围着宋之秋的小流氓正要抢夺她的坤包,但被我的雷霆手段唬住,一哄而散。我松了一口气。

    我正要凑上前,倏然极快地飞来一条人影,冷不防抽走宋之秋的坤包。宋之秋一呆,本能地攥紧,教那人拖倒在地,终于力气太小,让那人抢走坤包。

    我急忙上前几步,扶起宋之秋,问道:“你没事吧!”

    宋之秋摇摇头,衣衫沾满了尘土,鬓发凌乱,狼狈不堪,好在看上去没有受到伤害,在我搀扶下自己站了起来。

    秦颂的笔记本是宋之秋导师的遗物,理应由弟子保存,因此在那只坤包里面收藏。丢失了这般重要的物件,我不禁恼火异常,把气统统撒在那群小流氓丢弃不管的长毛头头身上,拉住他的衣衫恶狠狠威胁。长毛连忙辩白:“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一个老头子发钱叫我们缠住你们,最好把那女人的包抢来……”

    我和宋之秋对望一眼,眼神中均是一颤,那个对秦颂下毒手的凶手,终于把目标对准我们了。借我们为果农,无耻地抢夺劳动果实。

    我扔下小流氓,朝宋之秋长叹一声:“唉,无功而返!”

    “谁说的?”

    女人狡黠地向我抛了几个眼,然后失去淑女风度地从肚子里抽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正是那鲜红的大字:

    尽忠报国!

    三、尽忠报国

    我大笑道:“好啊,你这奸诈的家伙,居然还瞒了我这一手啊!”

    宋之秋媚然笑笑,狼狈中透出一丝少女的顽劣:“呵呵,其实我方才见那些小流氓过来就觉察不对劲了,灵机一动,随手把笔记本塞进衣服下面。幸好摆了这一手,否则麻烦了。”

    半天下来,不是扒窗爬山,便是逃命打架,两个人都是汗水涔涔,衣衫不整,决定返回好好梳理一下。基于女士优先的原则,我送宋之秋到了宾馆,钥匙打开门,里面一塌糊涂,东西统统被翻出来,就像一千只猴子折腾过一样。

    宋之秋又气又羞,因为许多女儿家不应该让男人看到的私秘物品也被胡乱堆在地上。她红着脸把我推出门外,过了片刻才放我进去。

    她脸色还是红红的,心境则是恢复宁静。

    “招劫了,我清点了一下,值钱的东西一样未少。我估计便是那个,不,应该说那伙杀害秦颂老师的凶手生怕我们找到什么证物,所以过来搜查,那本《宋史》不见了。”

    我检查了房门门锁,果然有遭撬的痕迹,看来宾馆实在不安全,难保宋之秋再次受到袭击,我又来不及保护。经过几分钟思虑,我下定决心同她说:“之秋,到我家去吧。我实在很担心你的安危。”

    宋之秋停下手里的活计,呆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住你那里去。”

    毕竟我们不是少男少女,大家都是成熟男女,比较看淡一些俗气的想法。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恶劣状态下。

    我们来不及追究宾馆看管不力,就收拾了东西急匆匆离开,来到我家。初到我家,宋之秋显然既高兴又失望,高兴是我家并非如一般单身汉家庭集脏乱差一体,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整洁;失望的是我家不是很大,两人得有必要挤挤。

    在宋之秋沐浴更衣的同时,我脱下西装,围上围裙,从冰箱里掏出食物,简单地炒了几个小菜,权当今日午餐。宋之秋沐浴完毕,一件淡雅白色连衣裙出来,身形卓约,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成熟的气质,有股海中女妖诱惑人的味道。

    宋之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饭菜的香味,叹道:“好香!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一同吃饭。宋之秋便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碗筷,捡了一点蔬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眉开眼笑:“味道真好。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居家的好男人,厨艺真是出色!”

    我说道:“没办法,单身汉就是得靠自己照顾自己。”

    “不知哪位好姑娘福气,能够嫁给你这样的好男人。”

    我半真不假地说道:“眼前就有一位,不知道她肯不肯一辈子吃我煮的菜。”

    宋之秋顿时脸色灰白,我心底一沉,就是开玩笑吧,也不至于如此,正当暗自寻思如何开口时候,宋之秋落寞地说道:“真对不起,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一个不吉利的寡妇!”

    我心头微微一颤,其实平日里我瞅见她左手无名指上有戴戒指的痕迹,就猜测她有过婚史,这么优秀的美女,接近而立之年,不可能做老处女。只是我时常装作不晓得,有心找机会询问。然而当面对宋之秋的坦白,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说,我们都是现代人,何必拘泥古老的陋习呢?我冲动地抓住宋之秋一只小手,柔软而温和,有股温玉的味道,轻轻说道:“我不会介意的!”

    宋之秋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害羞地低下头。

    一顿饭吃到这般尴尬的地步,气氛凝滞,两位智商加起来超过爱因斯坦的当事人都不知道如何应对。我抓着宋之秋的小手,轻轻抚摸,她突然缩回,捡起一把菜放到嘴里,含含糊糊说道:“吃,吃。这么好的菜凉掉了,实在浪费!”

    她已经恢复了那位知性的女子,我们两人一声不吭地扒掉饭,宋之秋代替我洗刷锅碗。之后开始讨论秦颂笔记的秘密,因为我只喝绿茶,没有咖啡,宋之秋不得不陪着。袅袅水汽中,宋之秋的人影倬约,我叹了一口气,要得到她的心,必须先打开她的心扉。

    秦颂写得一手好宋体,更擅长一手草书,封面乃是端端正正的字,打开翻到第一页,就如天书一样胡画的笔画,我看了一眼便头晕,交罢宋之秋。她快速翻阅了几页,指尖不动,脸上显出了沉静的思考神情。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宋之秋念出一段《满江红》的诗句,顿了顿问我说道:“中文系的才子,你说说看,在这句诗词里面,有哪些地方不妥?”

    我笑道:“抬举了,在我读书的学校里面高手如云,才子一说,实在不值得提。”谦虚完毕,我眉头微蹙,说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句的对仗极为不工整,靖康乃是年号,应该对个地名或者人名才妥当,用上‘臣子’二字,欠工整。”

    “若是叫你来填词呢?”

    宋之秋问道。

    考我了,我想了想,四年本科加三年研究生也不是白读的,说道:“若是讲妥当,应当以‘汴京’为佳。你说,如何?”

    宋之秋摇摇头,说道:“我却觉得,‘臣子’二字并不缺工整,那个‘靖康’,才是修改的痕迹明显,似乎是把原词硬生生改掉。”

    “你的意思?”

    我迷惑不解的盯着她。

    “比如‘君父’呢?”她慢慢吟出来,“君父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我听了不禁摇头,几乎是用嘲讽的口气说道:“大谬,大谬!古时虽有习惯称呼州县长官为父母官,但是并没有习惯把皇帝叫做‘君父’,何况,当时赵构才是皇帝。并非徽钦二帝。”

    “假如,岳飞另有所指呢?”

    我正要反驳,并且狠狠嘲笑一通可怜的宋之秋,猛然之间省悟过来,吃吃地说道:“你的意思,难道……秦颂先生发现的秘密就是岳飞有皇子的身份!”

    宋之秋那么轻易地点头,我吓出一身冷汗!秦颂先生竟然发现了这么重大的秘密,一旦公布出来,必然在文化历史界掀起惊天巨浪,将直接冲击人们对原本历史观念的认识,打击历史学界一大批有影响的人物,难怪秦颂先生惨遭暗杀。我们的搜寻任务收到重重阻拦。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了,仅仅凭几句诗词就妄下结论,公布结果,恐怕成为的是学界的一大笑柄。再说,《满江红》本身的真实性还找到怀疑,有人就认为它是明人伪造。想到这里,我摇摇头说道:“离奇之言,不足为信。”

    宋之秋说道:“我们便假设《满江红》是后人伪造的,但是他们为什么给我们这么一个提示呢?显然,他们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通过某种手段传下来。”

    她瞟了我一眼,见我将信将疑,信少疑多,继续说道:“有人说,赵构杀岳飞,是怕岳飞战功显著,功高震主。但岳飞不过一介武将,死前最高的官职不过枢密副使(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同样的抗金三巨头的韩世忠、张俊并为枢密使。而且他们的带领的军队也不见得比岳飞的怯战,单是韩世忠,曾经把完颜兀术活生生地困在黄天荡,几乎一举击杀。又有人言,赵构杀岳飞乃是为了讨好金人求和,因为岳飞铁定主战。自毁长城这种蠢事,相信赵构不至于做吧,以战求和才是真理。且他为什么不杀韩世忠呢?韩世忠亦是一个强硬主战派。”

    “假若岳飞拥有皇子的身份,赵构杀岳飞的理由唯一且非常充分。一来赵构出身偏支,得位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岳飞握有兵权,抗金颇得人心。”

    我渐渐地被宋之秋引入进去一个奇怪的历史世界,不禁心生怪诞,宋之秋又说道:“再说,江宁人秦桧与那岳飞仇深似海,要置岳飞于死地,即使不借助秦桧这状元的才气,胡乱翻几本史书,随便捏造点儿证据出来,轻而易举。但是当韩世忠责问他的时候,居然用‘莫须有’三个字搪塞过去。莫须有,就是也许有的意思,连韩世忠这样的武夫都瞒不过去,何况天下人?只是因为岳飞是皇子,秦桧觉得罪名难下,生怕是安了什么罪名,一步小心骂了岳飞的祖宗,就是连赵构的祖宗也骂了,只得糊里糊涂的说莫须有。”

    我细想确实有理,宋代不像明代,皇帝想杀就杀臣子,袁崇涣、熊廷壁便糊里糊涂丢命了。有宋一代,不擅杀朝臣为惯例。何况赵构并非象人们想象的无能,他把南宋半壁小河山治理得井井有条,乃是中兴之主。

    不过我仍然皱起眉头挑刺:“宋史上记载很清楚,不是说岳飞出身一个小地主家庭吗?”

    “岳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世力农。父和,能节食以济饥者。有耕侵其地,割而与之;贳其财者不责偿。飞生时,有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因以为名。未弥月,河决内黄,水暴至,母姚抱飞坐瓮中,冲涛及岸得免,人异之。”

    宋之秋果然是历史学者,随口就背出了宋史岳飞列传开头,看得我目瞪口呆,她大概觉得我神情好玩,抿嘴一笑,然后正色说道:“也就是说,岳飞家里人和乡间人除了他母亲以外,统统都死绝了,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唯一口供便是他母亲姚氏的一面之词,她说什么都可以。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呢?”

    “其实,姚氏本是宫中宫女。宋徽宗本来是个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连名妓李师师都不曾放过,更不用提宫里的女人。说不定某天心血来潮,御幸了姚氏,恰巧怀孕了。历朝历代宫中斗争都是异常残酷,宋代就发生过‘狸猫换太子’的丑闻,姚氏基于相同的理由,害怕受到残酷报复,于是乘一次机会――‘崇宁元年十二月……出宫女七十六人’,逃出宫里。”

    我说道:“这样反而不能证明岳飞皇子的身份了啊!私自出逃宫女的孩子,谁相信呢?”

    宋之秋呵呵地浅笑,说道:“这,就要涉及最关键的证据了――尽忠报国!”

    “尽忠报国?刺在岳飞背脊上的字。难道……”

    宋之秋淡淡地说道:“这‘?忠??’四个字,繁体有上百画,刺几百下在身上不要人命才怪。哪个女人会如此疯狂?除非由于某种特别原因,比如证明身世等。再说,史书上记载――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为什么主审的大法官一看到这四个字就明白冤枉呢?虽然史书上没有说,但是我们也可以推测,岳飞向何铸公布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并且展示了关键性的证据,就是这四个字!”

    “事实上,秦颂老师结合前人的推测,大胆地认定,岳飞背脊上的字,并非文身,而是烙烫上去的。皇室为了保证皇家血统的纯净性,皇帝幸临的女人都会记录。根据各种史书分析,宋徽宗把随身携带的玉佩的交给姚氏做凭记,说不定就是徽宗亲笔题写的字。姚氏把玉佩――应该是镂空的,在逃出皇宫后怕岳飞皇子身份丧失凭证,硬生生地把烧热的玉佩按在小岳飞背脊上。所以当何铸一看到烙字,就大吃一惊,估计他以前见过这玉佩,或是在皇家内库的记录上见过画样。当他一见到这个烫伤,就认定岳飞冤枉!”

    在我印象里,宋之秋一直是一位知性且冷静的女人,这是我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兴奋的红晕,眼眸瞪得大大,放出水波波灵光,激动地说道:“所以,只需我们找到玉佩这个关键性的证据,就能够证明我导师秦颂先生学术的成立;亦可有力反击那群躲在暗处、不敢正面交锋却动用暗杀手段的卑鄙无耻学者!”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把心里话说出来:“这个你想象的玉佩倘若真的存在,历经了八百多年的岁月,从何寻找?即使如和氏玉玺之类贵重并且人人关注的物件,也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更不用提小小的玉佩!”

    宋之秋神秘的一笑:“不要忘了秦颂先生另外一个知名的身份――秦桧后裔!岳飞死后遭到抄家,所有的东西当然落入秦桧手中。这片玉佩,秦家人保存了近千年,一直流传到秦颂先生手中。由此才推出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历史新论。由于文革动乱和为了防备那些无耻学者的迫害,他把玉佩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秘密的启示就是‘尽忠报国’四个字!”

    我一愣,随口说道:“这四个字,我倒是看不出什么玄奇?”

    宋之秋启发道:“那你且说说看,尽忠报国,应该存在哪里?”

    我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在那个地方!”

    四、莫须有

    我抬起手腕看来看手表,现在才下午三点,我们尚且有时间过去,于是宋之秋简单换了套适宜运动的衣服便随我出去。不过我们先来到了楼外楼,支付吃霸王餐的钱,取回了车子。好在我是常客,人家熟识,费用又不是很高,他们并不怪罪。然后,我们来到了玉佩藏身之处――岳庙!

    栖霞岭下的岳庙始建于南宋嘉定年间,时兴时废,最近一次修缮是一九七九年,作为一流的宋史学者秦颂当然参加,难怪有机会把玉佩藏在这里。岳庙门口人群熙熙攘攘,因为岳飞乃是国人最尊崇的一位历史人物,每一位来到杭州的游人,必定要游览岳庙!

    进入岳庙,抬头是一座巍峨庄严的二层重檐建筑,正中悬挂“岳王庙”三字竖匾,里面是一个天井院落,两旁古树参天,中间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甬道,走过去便是正殿忠烈祠,重檐下面悬着一块岳飞手迹的“还我河山”的横匾,正中就是岳飞彩色塑像!

    我与宋之秋带着崇敬的心情参拜了岳飞,仰头凝望,岳飞塑像身着紫袍金甲,既有武将气魄,虽然同历史书上记载的形象不一致,但是符合人们对岳飞的认识。

    不过我更重要的任务是观察四周情形,四下里查看了一下,果然只能如宋之秋所说的那样,半夜里偷偷跑过来拿走玉佩了。这个时迁的冤大头角色,非我莫属。

    “我们顺便去看看秦桧夫妇跪像吧!”

    宋之秋说,于是我带着她入正殿西庭院,过中间石桥精忠桥便是岳飞父子墓园,墓前一对望柱上刻有一副对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在墓阙后面两侧就分列秦桧等四人人的铸铁跪像。铁像四周为了金属栅栏,古时这四个铁像还得挨人吐唾沫,几百年来,光是铁像就不得不重新铸了好几次,真是应了墓阙后重门旁有一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奸臣”。最近听说,有人铸了秦桧等四人的站像,这不是存心犯贱找挨骂吗?

    “这都是一切历史悲剧的开始。”宋之秋淡淡地说道,“其实算起来,杀害岳飞的真正凶手是赵构,如果没有赵构的授意,秦桧有这个胆子吗?不过话说回来,秦桧毕竟是汉奸,若是没有他同金国穿针引线,卖国条约会定下来吗?他也许不会想到,自己做下的孽让几百年的子孙也受到诅咒!”

    我们怀着复杂心情离开了岳庙,到了半夜里,我们两人来到岳庙边,宋之秋在外面接应,然后我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爬进去,钻到正殿岳飞塑像背后,先合十祭拜:“岳武穆,并非我有意冒犯你,实在是由于我们为了找出杀害你真正的原因,在此多多得罪了!”

    我在塑像背后轻轻敲打,听到一处哐哐的空响回音,知道有东西埋在这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洞,果然有个小小的盒子,约莫女子化妆盒大小。我一喜,拿到手上,正要离开,猛然之间强光闪亮!我习惯了黑暗,顿时刺激地闭上眼睛,听到不住有人喝道:“举起手来!”

    等我能够适宜了强光,看到眼前一大批警察举枪对着我。我苦笑一下,乖乖地投降,被带回警察局,明天岳庙遭到盗窃,蟊贼乃是某著名文化记者的新闻就要上头条了。我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惦记着宋之秋,不知道她如何了。但是另外存在一个疑惑,警察们似乎事先得到消息,埋伏起来等我一样。

    在看守所里呆了一夜,我准备去聘请律师,哪知早晨警察就通知我可以离开了,我愕然,然后倒垃圾一样忙不迭把我赶出来。在外面我看到了宋之秋,大喜说道:“是你把我保释出来的?”

    宋之秋苦笑一下:“我也被带进去了,刚刚才出来。我还以为是你保释我呢?”

    我上下打量宋之秋,见她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发髻散乱,稍稍显狼狈,果然不见得比我妙多少。我们面面相觑,均无奈地摇摇头,先去好好饱食一顿,然后沐浴更衣。因为玉佩已经丢失,只得放弃对该事件的追踪。原本我还打算在得出结论之后写一篇报道,目前看来,不得不作罢。

    不过负责秦颂案件的警方刑侦小组经过几日的侦讯,终于公布了秦颂教授案件的结果,出乎意料,他并非想人们所想的那样遭到暗杀,而是自杀!

    按照警方的解释,秦颂先生用了一种巧妙的手法误导别人。须知,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以为一个人不可能把匕首插到自己的背脊上杀死自己,就如牙齿无法咬到耳朵一样。然而秦颂将匕首把柄冻在一块冰块中,刀尖朝上,放置到地上。而后身子向后跌倒,正好让匕首插到背脊上。他一时没有死掉,忍痛翻过身子,伏趴在地板上写下了缺笔“?江?”三个字。现在虽然到了秋季,但是秋老虎好生厉害,三十八度的高温很快融化了冰块,湮灭了证据。加上秦颂事先用拖把蘸水拖过地面,甚至连水渣也难以辨认。

    我们默然,作为第一目击者,在许多证据方面我们更有发言权。我们并非傻瓜,仔细想想,不少方面的确吻合警方的推断。为什么他要自杀,而且留下了这么多谜团,我们却不得而知了。

    既然案件已经告破,死者必须好生安葬。秦颂教授和家里人的关系很恶劣,所以丧事由宋之秋一手负责操办,我从旁协助。在杭州殡仪馆,召开了追悼会。虽然他无论在学术界还是学校里面人缘都很显糟糕,出于礼节,不少学者与同事还是参加了追悼会,一个个地向宋之秋表示慰问。到了最后,一个身材瘦小,约莫六十多岁的人慰问道:“请多多保重。秦颂于治学方面多有建树,我作为中文大学校长也是极为佩服的!”

    宋之秋今天一身黑色的西装,极为肃穆,胸前插了一朵小白花,回礼道:“多谢您对老师生前的照顾!”

    那个瘦小的老人向遗像鞠躬,转身离开,我紧紧盯住他的背影,一直到门口消失,对宋之秋说道:“是他!”

    宋之秋沉静地说道:“你也认出来了!?那么我可以毫无疑问的确定,果然是他!”

    这个人,便是秦颂先生自杀那一天,我们看见从他房间里跑出来,躲进灌木丛的人影。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有必要得讯问一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秦颂的房间里面,并且见到有人来了如此慌慌张张地逃开,似乎欲盖弥彰地表示他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

    “不过,让我们耐心地等几天,我相信……校长先生一定会亲自请我们过去的!”

    既然宋之秋这般有信心,我姑且听从她的意见。宋之秋乃是中文大学出身,想必对他们的校长熟悉的紧,我暂时放下诸如打匿名电话等恶劣手段的想法。

    过了几天,恰如宋之秋所说的,中文大学校长邀请我们到他的办公室一叙。和很多综合性大学的校长出身理工科不一致,作为以文史见长的大学,中文大学的校长也多出身于文史学科。本届校长乃是不列颠剑桥大学中国史博士,在学术界出众,而且公认人品极佳,倘若真的和秦颂有仇隙,当是公仇而非私怨。

    校长办公室亦是一间七十多年前的老房子,走在地板上喳喳作响,采光甚好,看得一清二楚,里面的装饰很简单,除了书,现代化的工具只有电脑与空调。

    “请坐!”

    校长见到我们的到来,示意我们坐在红木长椅上,然后站起来慢慢说道:“你们一定对我怀疑得紧,认为我和秦颂之死有着莫大的关系,不错,我的确与他有着不比寻常的关系,当下让我开诚布公的说一下。”

    我们过来听解释,所以没有多余的废话,静静地坐在一起。

    “我和秦颂同是剑桥大学的同学,六十年代学成归国。作为一名历史学者,注定要忍受寂寞与清贫,我们心中早有准备,然而秦颂的姓氏却造成了他悲剧的产生!你们应该知道,秦颂他是秦桧的后裔,作为钉在历史耻辱的纪念碑上奸臣的后裔,秦颂得比别人多一分忍耐力。秦颂一直有个梦想,念念不忘地替祖先翻案,起先还是口头说说,之后真的在学术界开始发动翻案。我认为他疯了,这已经是历史,纵然要减轻秦桧的罪孽,那么他只是宋高宗帮凶罢了。至于汉奸,却死死定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渐渐地,他越来越孤僻,在学术界沦为笑柄,无人接触。出于保护同学的心,我和他谈过几次,每次都不欢而散。无论什么时候,为秦桧翻案的人的下场都是身败名裂,为了他不至于走上这条道路,于是我利用我在学术界的权威刻意压制他。只要同秦桧有关的,我一律不放行,希望他总有一天放弃这个无用功,在其他方面造出贡献。但是他死死地钻在秦桧这条死胡同里面,出不来。直到他自杀的前几天,我们又大吵了一场,他申明我再也不能压制他了。”

    校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开始我觉得很奇怪,而后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叫我过去。我毫不迟疑地到了他的办公间,不禁大吃一惊,秦颂竟然死在地上――刚开始我也以为他是被杀的。当时我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认识到要报警,于是用他那里的电话报警了。我看到手中握着一本东西,好奇心一起,翻开了几页,顿时犹如堕入冰窖。这是关于秦桧翻案的一部小说初稿,因为秦颂已经死掉了,作为他的遗稿我再也不能压制。为了他的名誉,我扯下他手中的小说。此刻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原来是你们过来了。我突然害怕,怕你们以为我是凶手,于是急急忙忙跑开。”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你们好像得到了某方面的讯息,正在拼命破解。我突然想到秦颂写在地上的?江?血字,这是他留下的神秘信息!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你们,于是派遣了人员跟踪,当你们找到东西的时候抢下来,甚至跑到宾馆里去搜查。当你们出现在岳庙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还是通知了警察埋伏,果然捉到了你们,得到了这个玉佩!”

    我和宋之秋对望一眼,原来如此啊!看来我们被释放也是出于他的授意,否则光是半夜里跑到国家重点文物地方,就得吃官司。

    校长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玉佩,还给我们,叹气说道:“可惜啊可惜。秦颂一直以为秦家传下来的宋代之玉,经过检测,只是明人伪造的宋玉罢了。”

    我拿到手里,当初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是模样牢牢记在心里,校长没有掉包,他是个诚实的人。

    我们向校长告辞,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宋之秋慢慢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堕入了秦颂老师的布局里面。仔细推测一下,秦颂先生留下的那些古怪谜团,若不是事先有解谜诀窍,任谁也无法解开。而他在前几个月的信件里面,热情地介绍说明这些解谜的方法,就是为此在布局。还有你,也是一个独特的身份,真不好意思,把你扯进来了。”

    我微微一笑:“荣幸之极!”

    宋之秋说道:“我在信里偶然提及,我有一位文化记者的朋友,好打抱不平,他就特意要我把你带来。如果仔细想想,你在布局里面的作用是两个,一是保护我的安全,这点你很出色;第二点,你这个好打抱不平的文化记者一旦参与进来,以你地个性,必然把整个事情公开。那么秦颂先生反校长压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当他自杀的时候把校长叫来,恐怕也是希望他被认为是凶手,无法再压制他的学说了!”

    我沉静地思虑,说道:“至于岳飞乃是皇家之子,本是一家之言,至少并没有否认秦桧奸臣的身份,只是把他从主角拉到了配角。其实宋高宗、岳飞与秦桧的关系,目前学术界公认宋高宗才是真凶,这已经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秦颂先生,何必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呢?”

    宋之秋说道:“肝癌,他的肝一直不好。前几天我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医院的一份诊断书,肝癌晚期。明知将死,所以采用了这种手段。”

    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本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却如此执着地追寻不存在的真相,终于陷入了悲剧中。

    尾声

    经过宋之秋的修订整理,从历史另外一面推断岳飞之死的小说《玉佩记》正式出版,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想来现在人们对于历史悬疑小说已经不在感冒。倒是另外一个结局没有意料,到了年底,中国推理协会通知我们,该小说受到协会理事会的一致推评,获得本年度最佳推理小说奖项。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