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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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近来,受诸事纷扰的影响,刘栋的心情很是郁闷;以至于这次国庆长假,他都没像往常那样安排什么应时应景的各类活动。

    令他心烦的事情主要来自两方面。

    先是公司的烦心事。一段时间来,以往业务往来良好的一些客户如同受到某种瘟疫的传染,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你欠我、我欠他这种企业三角债的漩涡中;也开始以各种理由拖欠着公司的应付货款。由于都是多年的老关系,加之信奉“20%的客户带来80%的生意”这样的经营理念,看在过往合作良好的份上,刘栋并没撕破脸皮紧着催要。可这一来,应付货款是越欠越多,时间也越拖越长,这给公司的正常经营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另外的烦心事,就与徐丽有关了。自从确认怀孕后,徐丽便不断催促他,希望他尽快解除与高倩的婚姻关系;以便为他俩的孩子提供起码的生存条件。

    对徐丽的要求,刘栋心里当然有数。现在若是离婚再婚,他付出的将是成本高昂的综合代价;收获的却是无法推卸的家庭责任。这种说来都毫无快感的事儿,有谁会做?因此,在忍受徐丽催促的同时,他依旧毫不动摇地坚持着早已打定的主意。当前最理想的做法,就是劝说徐丽把孩子做掉。只有消除掉这个隐患,徐丽才能清醒地面对现实。

    可惜的是,以前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徐丽,如今的心眼儿却变得异常死性起来。他几次转弯抹角劝说她――说有准备的怀孕才能孕育健康活泼的孩子;有些意外的惊喜也只是惊喜,未必都是符合意愿的期望之事。即使去做一次“人流”,对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怕上手术台,她还可以服用些具有止孕作用的药物来解决问题。许多像她一样的女孩意外怀孕时,都会用这些方法轻松消除身上的隐忧。她们还不是照样上班下班、逛街购物,日子过得风风光光吗?对此完全不必过于担心嘛……

    每当对徐丽说起这些,徐丽都会神经质地摇着头,两手捂耳生气地冲他嚷嚷,说她不想听这些……

    更让刘栋感到别扭的是,如今想与徐丽亲热的要求,不断遭遇冷冰冰的软软拒绝。他心里也清楚:徐丽所以会这样,其实就是想以此作为施加压力的杀手锏,逼迫他情急无奈地尽早离婚……

    在思虑着资金困境的间隙,每每想到还有性爱难求一事,刘栋就郁闷得要命。终日劳神的男人其实像那些整日悠闲的女人一样,可能还更需要适时到位的性爱抚慰。紧张忙碌的生活若是缺失了这一调剂心情的内容,那感觉就像是面对餐桌上形色俱佳、却总是不放盐的菜肴似地。

    如今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隔窗看着漂亮的徐丽走来走去的苗条身影,刘栋常会暗自思忖――与徐丽这种扯不清的关系,究竟有什么意义呐?

    当初认识徐丽时,他所以要说服她来公司上班,说到底还不是出于对这类女孩最自然不过的拥有渴望?再加上平时交往的朋友圈里流行这样的理念展一个有感情基础的性伴侣,总要比随意去找小姐显得更有品味,当然也更加安全。特别是在现今性病、爱滋病随物流、人流跨地域流行的背景下,此法儿更是一剂有益饥渴男士的“大补良方”。正是出于对这种“风流不下流、喜新不弃旧”的心理认同,他才和徐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然而,目前的状况显然已经背离了初衷。如今的徐丽不仅不让他碰她了,还一再要求他像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那样承担起应负的责任。女人就有这么固执的。好好的风流韵事,总会被她们转化成毫无品味的生育责任。

    一想到这些,刘栋更感胸中窝火。难道就该他如此失意?别人轻易可以摆平的风流韵事儿,到了他这儿却要如此束手无策?难道他真要应了那句俗话――“炒股炒成股东、泡妞泡成老公”吗?

    至于高倩这边,由于仍然处在“冷战”状态,高倩也是硬心肠地不让他碰一个指头,更别提过夫妻生活了。即使他以履行夫妻义务的名义强求上身,面对头扭一边的老婆,又有什么情趣可言?如此性生活,不过也罢!

    一想到最亲近的两个女人都对他施以拒绝性爱的无情惩罚,刘栋就不禁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现在,他可真成了彻头彻尾的性饥渴之人。虽说有个风韵犹存的老婆,还有个漂亮情人;然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如今这两个女人谁都不在这方面需要他了。他简直成了既饱含情欲、又人见人躲的“孤魂野鬼”。他甚至自哀自怨地想――现在的他,还真不如那些已经禁欲的光棍汉。那种人起码没有这种看得见做不得、想起来还特烦的烦心事儿,以及总是如影随形般缠绕心头的压力与责任。

    这会儿,他又想起徐丽昨晚在餐馆吃饭时为他规定的“离婚期限”。

    酒菜上齐后,徐丽并没被桌上美食所吸引,而是满含期许地问他考虑好没有?

    举筷夹菜的他,明知徐丽问的是什么,由于无言以对,只能闪烁其词地用“快尝尝味道”把话题岔开。可徐丽偏不让他分神打岔,依然紧着追问还爱不爱她啦?他只得笑答:他和以前一样,只想和她呆在一起。徐丽听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感觉就像是明明没买足球彩票,却被人告知中了头奖一样。

    见徐丽迷惘,他不得不向她交底,以求稳住她的心,留住尚未消退的食欲――她应该知道,他对她仍有强烈的激情。就连她近来这么拒绝亲热,他都没去别处找小姐消费。这还不是爱她的证明嘛……

    徐丽听着,竟然落下泪来。她不顾形象地哽咽着――她真是实心实意爱着他刘栋。为此,她内心也承受着来自道德良心的巨大压力。如今,只有凭借他刘栋真诚到位的爱,才能帮她抵消这些压力。可让她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男子汉,咋就能办个离婚这点儿小事都能默默叽叽总没个结果。这让她想来就伤心难过,哪里还有什么情绪亲热呀?……

    听着徐丽的哭诉,刘栋错愕地坐在那里,手握酒杯双唇紧闭是一言不发。最后,徐丽神色凄然地告诉他:如果他真心爱她的话,那么一个月内一定要办好离婚手续。

    这一带有时限的明确要求,让刘栋顿感压力不小。无奈中,他只得打起生意场常用的讨价还价的“太极拳”。他小声朝徐丽恳求道:高倩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可能轻易离婚;因而能否再从容一点?把期限宽限到两个月或三个月?以便他有更多的回旋余地?

    可无论他怎样劝说,徐丽的态度都很坚决。最终,她仅仅做了点儿象征性的让步――看在两人过往的情分上,她最多再给他加上十天,也就是四十天期限。此外,再多一天都不行了……

    此刻,刘栋坐在宽大的总经理办公桌后面,想着徐丽狠心提出的离婚期限,看着照面时依旧冲他微微一笑的徐丽,心中真是五味杂陈、爱恨交集。

    他无奈地想着――要是有个人能帮他劝劝徐丽就好了。劝她不要如此固执。不要总认为怀孕了就非得怀下去,一点也不考虑现实变通。现在,她真不如趁着未到三个月,赶紧麻利把不合时宜的烦恼消除了,这样对谁都有好处。以后,就是她感觉不合适了,想和别人走进新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扯不断、理不清的麻烦了。

    然而,他除了不断叹气,却没想到有哪个人适合为他做此说客。看来,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再去苦口婆心劝说之外,也只有寄希望于徐丽的顿悟了。她徐丽怎么也不想一想?在他们这种关系中孕育的小生命,在当前由人治走向法治的社会中,哪里会有生存的权利?适时地结束它,难道不是个最明智的选择吗?

    面对着内心难以解脱的压力,刘栋终于还是将思路转换到压力最小的那一边去。退一万步说,即使过了那该死的期限,徐丽知道他仍未能离婚的话,顶到天也就是冲他哭闹一阵了事;大不了再向他索要一笔所谓的青春损失费。钱到手后,她自然会去做“人流”。像她这样的未婚女孩,总不能不顾脸面,就这样挺着个大肚子出门上街吧?即使她也想赶时髦,想作什么未婚妈妈;在社会舆论及生存压力面前,她又怎能一意孤行?……

    如此想来,压抑的心情立马释然了许多。

    这样把问题想透的刘栋,从此便不再费神顾忌什么“离婚期限”了。对于生意场上的那些应酬,他依旧让徐丽陪伴左右,替他撑着总经理光鲜有派的场面。席尽人散之后,他照样亲自送徐丽回去。只是到了楼下,知趣的他不再提什么上楼亲热的事了。

    经过一段毫无转机的“冷战”之后,隐忍的高倩对刘栋的感觉已经变得麻木,更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心灰意冷。无奈之下,她开始将心思扑在工作上,以期求得到精神上的安宁。

    过节期间,与老公忙于宴请催款不同,高倩偶然经历了一件特别之事。对于这件事,想来就觉兴奋的她,几次手摸电话,差点儿将其诉之张婕。无论如何,事情说来总归有点不太那个。与其不慎张扬出去影响她为人师表的形象,还不如就让它沉淀为只有她一人独享的一段隐私吧。

    这天夜里,高倩在迷迷糊糊中又被老公发出的鼾声吵醒。她烦躁地侧过身,用枕头压在耳畔,才将一阵阵的噪音堵在外面。受此打扰,原本发胀的头变得更昏沉了。

    下意识中,她再次想起了那件事儿。这样一来,回忆产生的独特快感倒像是服用了镇静药片似地使她逐渐平静下来。由回忆组成的串串思绪,开始以镜头闪回的形式,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地展开……

    国庆前一天,回家的她刚下公共汽车,便接到一位男同事打到她手机上的电话。这位利用一切机会一直想和她套近乎的男同事,想邀她长假期间一同去外地作个短途旅游,好好散散心。由于对这位同事存有戒心,她总是顾忌影响地不给他任何过于亲近的机会。加之她早就打算利用这次长假,集中补习一下英语,以应付今后可能面临的外语考核。于是,她婉转推掉了男同事的邀请。

    边走边说地打完电话,在回家必经的一个十字路口,她一面往挎包里放手机、一面穿越马路时,没留意到人行横道指示灯的变化,前行中被一辆右转弯的黑色奔驰撞了一下。幸亏当时的车速不快,再加上发现车向自己开来,她本能地一闪;这样,奔驰只是把她顺势撞倒在地,却并没造成导致伤亡的交通事故。

    当她扭着嘴想从地上爬起来时,从停下的奔驰车里钻出一位穿西装的年轻人。他跑来扶起她,一面用外国味很浓的国语道歉,一面问她受伤没有?

    站起身后,惊魂未定的她除了感觉胳膊和腿有点儿疼外,并没发现身上还有其他受伤之处。可这位年轻人却非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说这样才能放心。她拗不过他。心想检查检查也好,若是有什么暗伤,以后就不好办了。

    扶着她坐进车前面的座位。担心交警赶来的年轻人快步走过车头,从一个围观路人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看都没看地放进西服内侧口袋,随即便钻进汽车,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医院。

    经过检查,她除右胳膊肘处有块不大的磕青外,全身确实安然无恙。这样的结果,让她和年轻人都放了心。

    在医院收费处结清了费用,年轻人笑着从黑皮夹里又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她,说是作为让她受惊的补偿。她心想:自己又没什么大事儿,再说检查的费用人家全为自己付清了,便坚决拒收那笔钱。

    年轻人见状,笑着又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边把它递给她,一边说这东西她肯定要收了。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她被撞时失手掉在地上的翻盖手机。

    年轻人告诉她――医生在给她做检查时,他在诊室外面也检查了手机,结果发现手机同样是完好无损的。

    出了医院,年轻人像来时一样坚持要送她回家。路上,年轻人说:出事时他也正在用手机通话。幸亏没出大事,否则他的责任就大了。

    随后,年轻人想请她一起吃饭压压惊,还想留下她的联系电话。对于这些,她都说不必了。她只是劝年轻人以后开车可别再打手机了,太危险……

    到了她所居住的公寓楼下,年轻人拿出一张精美名片,双手递上。她笑着摆了摆手,也不管礼貌不礼貌地没接。下车前,她只说声了谢谢。关好车门后,她头都没回,挎着包径直用钥匙打开单元门禁,上楼回家了。

    以后的两天,她几乎忘了挨撞的事儿。

    过节当天,她和刘栋一起去看望了各自的父母。回来后,两人依旧恢复到没什么话可谈的“冷战”状态。

    十月三号上午,面无表情的老公吃过早饭,一抹嘴说要和几个朋友一起聚聚,中午晚上都别等他了。说完便穿好外衣,拿上手包出了家门。如今的她,早就懒得打听老公的去向了,自然无所谓地任其自便。

    收拾完房间,她便在书房看起了英语书。将近十一点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声。拿起一听,对方的腔调像是位说汉语的外国人。

    那人说:“你是高倩吧?”

    她没有回答,却反问对方是谁?

    那人笑答道:“不记得了嘛?一个开平治车给你惹了点小麻烦的人……”

    她奇怪道:“怪了!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号?”

    年轻人笑道:“你忘啦?你在医院检查时,我在外面用你的手机往我的手机上打电话,试试你手机是否坏啦。OK,我就留下了你的号码……”

    听了解释,她又问找她还有什么事?

    年轻人笑说:“一是问问你现在怎么样啦;二是想请你吃顿饭,表表歉意……”

    一听还是这些事,她婉言谢道:“我现在很好。吃饭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谁知这位洋腔洋调的年轻人竟十分执拗。他一再说,过节无端让她受惊,实在于心不忍;补偿她又不受,再不请她吃顿饭表示表示,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连睡觉都不安生,他真怕因此患上什么神经衰弱症……

    面对有些夸张的再三请求,与人为善的她心肠到底是软了下来,只好答应了年轻人的邀请。心想去吃吃饭也没什么,权当换换脑子、散散心吧。

    按照约定,她搭乘出租车,来到一家星级酒店附设的广式餐厅。由领位小姐引导着进入就餐区。

    一进去,她就看见了正在喝茶坐等的年轻人。此时的他,一身休闲打扮,像个毛头小伙似地上穿运动衫,下穿牛仔裤,显得活力十足。见面后,年轻人一边请她入座,一边又是一通致歉。这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坐定后,年轻人征询着她的意见,点了几道别具风味的广式菜肴。菜齐之后,两人边吃边聊起来。

    其间,年轻人自我介绍式地谈了谈有关他的情况。他说他叫潘海,是个美籍华人。祖籍在福建泉州。从哈佛商学院MBA毕业后,现受聘于一家投资顾问公司。两个月前,他被总公司派到中国分公司做短期工作。老婆和儿子仍留在美国。这次长假,公司里的美国人都去外面旅游了。为赶着做好一个投资项目的计划书,他自动放弃了休假……

    潘海的自述,让她对潘海的经历和勤奋工作的敬业精神产生了由衷的钦佩之情。当潘海询问她时,出于礼尚往来,她也简单介绍了自己的一些情况。

    潘海显露着饶有兴味的神情,默默听完她的讲述。随即,他两眼热情地看着她,突然这样说:“想听听我的感受吗?那天一见到你,我就感觉你有种忧郁之美。让我好奇的是,在人人唯恐不快乐的今天,怎么还会有这种若隐若现的忧愁点缀着你如此美丽的本色……”

    一听这些话,她顿感脸上发起热来。她心跳地想着――这潘海的眼光还挺犀利,竟能看出她内心潜隐难释的忧愁。或许是这句无关疼痒的恭维话让她的心有所触动?又或许是与心有灵犀的人谈话能使人心情愉悦、精神放松?再不就是久被压抑的倾诉需求一时支配了她的情感神经?真是天晓得!不知不觉中,她竟向比她小了近十岁的潘海打开了心扉。她谈了自己的婚姻,也谈了由此产生的烦恼。

    注视她的潘海,很有修养地静听着。其间,他只是随她的话语轻轻点着头,从不随意打断她的诉说。

    直到她的倾诉被一时的沉默所替代,潘海才开口说道:我们的一生其实非常短暂。即使能活到一百岁,算起来也只有三万六千多天。这样一想,我们真不必为那些转瞬即逝的烦恼而无端痛苦;更无须让美丽的容颜忍受暗淡无光的忧愁。我们都应该放开心胸,以积极有为的心态去面对生活、面对婚姻。这样才能让生命更有意义……

    她一面听着,一面表示赞同地点着头。接下来,她也告诉潘海。正是基于类似考虑,工作之余她还在努力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这一方面是为紧跟与国际接轨的大形势;另一方面也是想使自己没时间去考虑那么多烦心事儿。

    潘海笑着称赞:这绝对是个聪明而又积极的做法。随后,他颇有深意地开导她――凡事都要从肯定和积极的方面去思考、去努力。只有这样,自身的潜能才会被充分激活;短暂的人生也才能拥有难得的幸福……

    吃完饭,变得无话不谈的他俩,说笑着一同走出餐厅。潘海边走边向她建议道:如果下午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妨到他那里坐坐,一起喝杯咖啡;顺便也看看他那里有什么会对她有帮助的原版英文书。

    对潘海的建议,她这样想:反正刘栋又不在家,回去也是那样;不如就到潘海那儿聊聊,放松放松。为此,她欣欣然坐上潘海的奔驰车,一同前往他的住处。

    没过多久,奔驰平稳地驶入一处位于郊外的别墅区。满眼望去,环境优雅的别墅区内绿地成片,其间座落着一幢幢西洋风格的双层或三层白色小楼。

    在一座有着两根罗马柱门廊的别墅跟前,他们两人先后下了车。潘海上前打开厚重的实木门,风度翩翩地伸出手,把她迎进室内。返身关门的同时,潘海对她说:这是公司为海外员工提供的临时宿舍。这里连他一共住了四人,其他都是真正的美国人,都去泰山、青岛旅游了。

    举目观赏的她,一边听潘海介绍,一边随手在楼梯一侧的立式钢琴键上轻轻敲了几个音。然后,她跟随潘海上楼,来到二层潘海居住的房间。

    进入约三十平米的室内,她首先看到摆在写字台上潘海和妻儿合影的像片架。她走上前去,拿起像片架看了一下。这是潘海与妻儿在旧金山的合影。背景是著名的金门大桥。从照片上看,潘海妻子是位漂亮的中国姑娘;而潘海约两岁模样的小儿子在他妈妈怀抱里透着顽皮地笑着。

    她扭头对潘海称赞道:他儿子看来十分聪明可爱。一旁用电咖啡壶煮着咖啡的潘海,回头答谢的同时问她有没小孩?她说没有。

    潘海好奇地问:那为何不要?

    她笑着告诉他:从和老公恋爱那时起,她就打算过DINK式的生活。潘海点点头,并没对她的生活方式评论什么。

    咖啡煮好后,潘海将其倒进两个精致的咖啡杯里,笑着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过去坐到沙发上的她,嗅着升腾飘散的咖啡香味,说了句:这咖啡还真香!

    一同坐下的潘海说:这是地道的哥伦比亚咖啡,是他从国外带来的。

    品着香浓的咖啡,她打量起房内的陈设。在明亮的落地飘窗一侧,宽大的写字台上放着电脑主机和十七寸液晶显示器,以及一台具有扫描、打印、传真功能的三位一体机。写字台旁是两组大书架,其中都是投资、贸易、管理以及文学方面的英文书籍和杂志。再过来是张双人床,床头柜上摆着无绳电话和装有潘海妻子照片的小像架。然后是两组衣柜。与沙发并排的是一套高档音响。飘窗另一侧,则是台背投电视机。

    环视完房间,她笑问潘海:独自在这边工作,平时想不想老婆孩子?潘海笑说还好。他们平时工作都很紧张。同家人也能经常联系,所以感觉并不遥远。到了圣诞假期,他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喝了会儿咖啡,她倏然感到屋内气氛有些怪怪的。这引得她直想发笑。自己和潘海两人,在静静的别墅楼上喝着咖啡,漫语轻声地随意闲聊,一点儿都不像偶遇相识的初访,倒像是情人间的浪漫幽会。

    潘海似乎也有所感觉。他放下杯子,笑着说:让咱们来点儿气氛,听听音乐吧。随即,他打开一旁的音响,在视盘机里放进一张CD光盘。

    片刻间,屋内响起了舒缓且低音厚重的蓝调音乐。那略带忧郁的旋律和萨克斯的独特音色,很快感染了他俩的情绪;更是激活了她休眠已久的舞蹈细胞。沉浸中,她问了潘海一声:你爱不爱跳舞呀?

    潘海说很久都不跳了。

    她又很有感触道:想当初,她可是大学的舞会皇后。她和老公就是在学校的舞会上相识相恋的。

    潘海听了,立刻发出热情的邀请:“为庆贺咱们的巧遇,就让咱俩也跳它一曲吧?”说着,他起身走到屋中宽敞处,笑着伸出手来。

    她笑道:“你还真想跳啊?”

    潘海笑而不语地点着头。

    她只好放下手中咖啡杯,双手向后拢了拢由戴安娜兴起的王妃式短发;然后优雅地起身走上前去,很有感觉地与潘海脸对脸站到一处。他俩遂彬彬有礼地搂在一起,和着音乐的节奏徐缓地扭动起来。

    其间,她低头轻扶着潘海高大结实的身体,感受着潘海身上充满活力的男性气息。不知怎么,这竟令她有些迷醉飘然。眼前的感受,让她追忆起逝去的岁月……

    跳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潘海。这一看,令她的心猛然激荡起来。这个潘海,正用富于挑逗的眼神注视着她。一股熟悉的暖流顿时让她陷入了情思迷蒙之中……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想更好地感受这一切。然而,此举在注视她的潘海看来,却无异于用身体语言发出的带有暗允成分的情感信息。

    很快,她感到绵软的身体被一股强力拥进了潘海的怀抱;唇舌也被略带咖啡味地包裹起来。因而彻底酥软的她,立刻体验到久违的激情。早已倍受煎熬的身心,立时犹如苏醒般吮吸着喷涌而出的爱之清泉……

    突然,她感到两脚轻飘飘地悬空起来。这使得她条件反射地搂紧了潘海脖子。原来,潘海托抱起她,正向双人床走去。两眼微闭的她,口中遂即呢喃着:“别……快别这样……”回答她的,却是颈项上更激情的吻……

    将她放在软软的床垫上,潘海俯下身来,感觉急切地解着她的衣扣。

    面对突发状况,说不清是喜是忧的她,迷蒙的脑海迅速闪过老公与徐丽的私情,以及由此造成的心理伤害;而潘海这番渴求缠绵的举动,又让她立时有了一种感受复杂的满足。很快,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迅速充盈了全身……

    酥软的她,尽力握住潘海目的鲜明的手,朦胧地看着那张冲动的脸。僵持中,她用近似恳求的声音呼唤着隐退于激情背后的理智:

    “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你还年轻,而我……”

    这时的潘海,受欲望的驱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再次俯身亲吻着她的颈项,一面用挣脱的手抚摸着她依如凝脂的肌肤,一面用颤颤的喉音恳求着――

    “一见到你,我就特想要你!……You know?You arxyyou!”

    这一充满渴求的心声,犹如致人晕眩的香风毒气,瞬间便让她原本拒绝的念头消失于无形。作为身心健全的女人,她内心怎能不暗涌着被心仪男士渴求、欣赏、以及深度温存的渴望?此时此刻,这种自然的内在需求,经过长期压抑,终于被潘海旋风般的求爱激情完全唤醒了……

    隐含欲望的灵魂,到底服从了源自情感深处的强烈需求。她有些紧绷的身体遂默许般瘫软下来……

    潜心感受的她,开始温柔流露地抚摸着潘海的头发。在潘海转手去解她乳罩系扣时,已变得配合的她,微笑着说了声“还是我来吧”。随之,她欠起身,略显羞涩地让潘海过去拉上飘窗前的窗帘。

    潘海听话地去拉窗帘时,她一扭头,与床头柜上潘海妻子的照片打了个照面。她略一沉吟,遂抿着嘴唇把像框翻倒朝下,让照片上的笑脸去面对一无所有的黑暗。收回胳膊,对自己身材一直颇有自信的她,动作优雅地褪去了蕾丝文胸,立时如曝光般展现出美比写真的天然本色。

    回身的潘海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喜加欣赏地呆立不动了。稍倾,饱览美色的他感叹道:“多完美的身材肤色!你确实是位极有女人味的漂亮女人……”

    真真切切、声声入耳地听着从清秀不凡的潘海嘴里说出的赞美之辞,耳根子清静许久的她,顿感莫大的快慰;仿佛重新找回了曾经拥有、却被老公无情剥夺的骄傲与自尊。

    接下来的一切,更是让她敏锐起来的感觉如痴如醉。这位老道的潘海,用极有触感的爱抚,让她全身蛰伏已久的饥饿感得到了极大满足。随后,他又对她依然有形的乳房和敏感区倾注了更多激情。手法高超的他,仅用柔舌就把她一次次带到了从未感受的感觉极限……

    迷醉的她,仿佛是第一次享受身为女人应当拥有的欲死欲仙和绝妙无比的性体验。她真想在这姗姗来迟且又极乐似幻的体验中幻化为轻盈飘舞的五彩蝴蝶……

    随着快感的不断聚集,已成感觉化身的潘海,终于伴着周而复始的背景音乐潜入她热力喷发的体内。亢奋的她遂如电击般弓起上身,融化在热比岩浆的激情中……

    在乐音轻飘的别墅楼上,在弥漫着男欢女爱之亲合气息的卧房之内,时间羞答答地流逝着……

    经过一番缠绵,欲念饱满的他俩终于从亢奋的波峰酣畅地飘落下来。他俩喘息着,相视而笑地躺卧一处。

    从未感觉如此满足的她,缠绵地搂过潘海的头,对着他耳畔说了句不可思议的感激之辞――“那天被你撞倒,真是天意嗳!这样的感受要能变为永恒,那该多好!……”

    分别在卫生间清洗完毕,情意绵绵的他俩重又和衣相偎地躺在床上。这会儿,他俩流露的亲密感,已然宛如久别重逢的情侣一般。

    此时的她,仿佛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温顺地将脸枕在潘海胸脯上,一边抚摸一边好奇地问:像他这样的小伙儿,怎么会对她这个年纪的女人产生兴趣呐?……

    潘海笑笑,反问道:她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容貌气质多么与众不同吗?接着,他又讲:自从成人,他就十分迷恋像她这类气质的漂亮女人。那天扶她起来,他便产生了得到她的冲动。

    听罢,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掐着潘海鼻子,语调娇嗔地责怪着――原来他这是早有预谋啊!她完全是被动机不纯的他一步步诱骗上床的……

    潘海不置可否地滑吻着她香气淡雅的短发,显然是心满意足道:预谋也罢,诱骗也罢!他与她一起体验的美好感受,他要在内心珍藏一辈子……

    她点着头。心想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时,楼下门铃突然响起来。她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潘海挥挥手道:Don’t worry!这是他叫附近的“必胜客”送的比萨饼到了。她奇怪道: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潘海走到门边,在调光开关上扭亮电灯,同时笑答:是她沐浴的时候。说完便去楼下门厅签收比萨饼。

    她下床走到飘窗前,掀开窗帘向外看去。整个小区以及稍远处的街景,已经变为灯火繁华的一片夜景了。

    随后,她与回来的潘海坐在沙发上,吃起了各自盒中的比萨饼。其间,她神情微怔地想着――自己和潘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十小时,却有了以往要几个月、甚至要更长时间才会发生的男女关系。这种直截了当的爱情快餐,以后将会怎样发展?是彼此都因痴情相恋而弃旧图新?甚至激情私奔地另择福地做长久夫妻?还是绝不触及已有的婚姻关系,仅仅是触景生情地填补完一时的空虚就得?……

    吃完比萨饼,去卫生间洗过手的潘海,走到书架前拿出两本英文书,递给擦净两手的她。说这两本书都是用很地道的英语写的,对她学英语会有帮助。

    坐回沙发,潘海又问:当初为何不去美国留学呢?她苦笑一下,无奈道:还不是“托福”考分不够呗!

    叹息一声,她又说:在她的生活里,似乎所有的理想都已成过眼云烟。如今的她,只有默默教书教到退休了;再像草木般慢慢地枯萎变老……

    潘海却不以为然地鼓励她,生活美好,事在人为。他闪着智慧的眼神坦然道:美国有句俗语,The more y,the more you get。说的是你要求越多,得到的也越多。就拿今天来说,假如他打去电话时,她彻底拒绝了他的邀请;那么,两人间感受美好的一切就永远不会发生了。这就是积极生活和不放弃机会的人生哲学……

    他还说:追求愉悦身心的性快乐,是人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人权。离开了它,即使事业再成功、政绩再辉煌,哪怕是入主白宫贵为总统,也会像断了翅膀的雄鹰。看上去不错,其实早已告别了蓝天。失去翱翔的快感,人生必将变得单调乏味。所以,只有用积极的心态看待犹如人生加油机的浪漫情感,才会珍惜难得的快乐和转瞬即逝的点滴幸福……

    听了潘海这套积极生活的人生哲学,低头思考的她,暗暗琢磨着――潘海的话虽说带有“及时行乐”的成分,但也确实包含着某些值得肯定的积极因素。对比自己的老公,不就是一点都不知珍惜失不再来的感情吗?……

    见她微笑不语,潘海悄声戏言:他发现她沉思的模样也是很迷人的。由此引申,他继续道:在他看来,那种认为有头脑的女人不可爱、不性感的说法,绝对是一种贬低和蔑视女性的愚民邪说。上帝在赋予女人漂亮容貌以吸引男人忘情施爱的同时,同样赋予了女人可以用来思考的大脑。这样,聪明漂亮的女人就有了可以洞悉男人的独特魅力。因而,她们也更会获得精英男士的别样青睐……

    她抬起头,感激地冲潘海笑了笑。猛然,她记起出来已经很久了,应该回家去了。

    潘海看出她的心思,遂轻拍她的腿,试探地问:可否留下来明早再走?

    她略一沉吟,很快便婉拒了这一要求。她对潘海道:自打结婚,她还从未在外过夜不归的。她总得让老公保留点儿起码的自尊呀!

    站起的潘海向前抱住她。一面激情复燃地吻着她的脸,一面用饱含爱意的嗓音请求着:他还想重温刚才的美好……

    看着潘海渴求的眼睛,她的心亦随之沉浸到适才如梦似幻的体验中。她何尝不想再次体验令她心醉的感受?那种感受离开她已经很久很久了。以至于她几乎都要忘记和老公一起生活所应拥有的基本权利了。想起来,若不是老公的背叛和持续的“冷战”,她又怎会贪恋眼前的快乐?……

    犹豫中,感受复杂的她,竟问了声:“你还行吗?”

    潘海急切地朝她点点头。

    这次主动上床,他俩都没了先前过分张扬的冲动,而是变得更深沉、更内在了。伴着湖面荡舟般的徐缓节奏,充满感受的躯体好似藤树缠绕地亲密无间。这让他俩的每根神经都充溢着兴奋的战栗……

    爱曲终了之时,她与潘海相互打量着对方已略显疲惫的面容,不禁由衷一笑。

    经过重新梳洗打扮,灯光下倍觉饱满的她,一边拿起潘海送她的英文书,一边轻声请求潘海送她回家。

    见她离意坚决,潘海不再勉为其难地挽留她了。

    开着为他带来艳遇的奔驰车,潘海把情意绵绵且似有无尽感慨的她送回了家……

    巧遇潘海之前,心有苦衷的她,的确曾经幻想和渴望过像其他幸运女人一样,也能拥有别样的激情。然而,当时这在她不过是对老公冷淡态度的一种心理报复。她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一个从未交往过,却在冥冥中早该相会的男人去分享自己的感情。遗憾的是,这样的体验对她来说,只能以这种类似“一夜情”的形式在婚外获得。这让她回味之余,美中不足地感到了一丝悲哀。

    带着比较的心态,她又想起老公的情人。说实在的,那个徐丽除了年轻以外,素质肯定不高。而她的情人则完全不同了。潘海素质之高,远非常人可及。为了充分表达内心的真实爱意,他甚至不顾年龄差异之类的世俗偏见,而在美女如云的大都市中独独钟情于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

    与懂得珍惜的潘海相比,刘栋对她这个以法律名义全身奉献的老婆,却丝毫不知珍惜地视为可有可无的毛绒玩具;甚至还要对徐丽那样的风尘小姐执迷不悟地万般迷恋、长期纠缠,可见其情感品味已经堕落到何等低俗的地步!

    如此想来,年轻的徐丽曾让她产生的那种心理不平衡,以及由此体验的失落感,终于被同样年轻的潘海所给予的激情补偿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此后,每每回想起和潘海共度的那段时光,不仅可以让她一时缓解内心的痛楚,更会让她感到瞬时的满足。这种感受,还真像领略过黄山的奇峰秀水之后,亦会产生“登黄山天下无山”的感慨一样。那次短暂的、值得珍藏的美好回忆,真的足以支撑她去经受任何情感的无情磨难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