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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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说真的嗳!跟你走到这一步,我也是权衡再三。再崇高的灵魂,若无美丽肌体的滋养呵护,也会感觉缺点儿什么……

    本章第三节

    一

    星光稀微的夜空,月明如玉。几缕忽淡忽浓的云烟,带着追星似的崇拜,点缀着隐现几许清高的幽辉。

    伴着墙上月影,凌?注视着犹如隔断的布拉帘,担心着来前想象的事儿会突然发生。紧张之余,她又觉好笑。这种感觉简直像初学电脑时总担心屏幕会出现“非法操作”的警示一样了嘛。

    经过一阵始而翻身、继而又无声息的沉寂,隔帘传来微弱的鼾声。这鼾声听上去虽有些真假莫辨,但催眠曲般的音调还是让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合上了两眼。

    次在远离都市的农家土炕上过夜,感觉新鲜的同时,一缕忐忑难平的心绪也在影响着此刻的心情。尽管布拉帘使眼下这男女同卧、相距咫尺的状态暂时有了形式上的安全感。可两手暗自捏汗的她,仍不觉想起难忘的“情殇”,以及在此情景下可能出现的景象。面对眼前良机,要是那个部门经理的话,恐怕早把妨碍寻欢的无聊理性抛于九霄云外了;恐怕早就点火燃情地有所动作了。趁着熄灯形成的一时昏暗,炕当间的布拉帘儿很快就会被喷涌的欲望突破了。想到这儿,裹着被子的她猛然感到一丝由内而外的寒意。

    住农家小院虽浪漫有趣,实则也冒一定风险。凭直觉,她知道作为男人的周铭,处在眼前状态内心绝不会波澜不兴。若是从坏处着想,他也许是假意入睡以养精蓄锐?以便趁半夜神经疲惫之时,强行突破道德的最后防线?倘若真出现这样的情形,曾经想象的“铁沙掌”恐怕也难对欲火中烧之人发挥应有的功效了。人就是人嘛。有谁真能彻底摆脱本能的桎梏?更不必说两人都交往到眼前的份上,她又能做出什么更有力度的反抗?倘若公刺猬如此精心策划,就只为品鲜尝鲜地一时占有她;那么,看在以往的份上,她或许会违心屈从。然而,这绝不是她来此地期望得到的结果。今夜如愿后,贪图一时之欢的公刺猬肯定会发现:他的作为只能得到这样的结局――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令人思恋不止和倍觉纯粹的周铭了。明个天一放亮,她定会黯然神伤地离开希望再次破灭的农家小院。

    想象着失望的出游结局;慨叹着貌似风雅、实则玩弄女性的千古陋习;思绪跌宕的凌?不禁为屡屡所遇非逑的命运而伤感得泪盈眼眶了。她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脸,复杂的心情才稍许平静了些。

    伤感之余,她又想到了网上的交往,以及周铭书中那些富于理性之光的言论。是啊,一个意识到“人性需要进化和培养,而兽性则是一触即发”的人,若能于入睡之初就经受住情欲冲动的考验,并能思乎情、止乎理地不越布帘儿一步;那么,他又怎会在半夜兽性突发,非要强行与她纵欲求欢呐?

    这样一想,刚才几乎丧失的信心便如同赌气删除的电脑文件一样,冷静之后又被她从回收站还原到先前的位置。但愿刚才的种种猜想,真的只是杞人忧天的担心。

    至此,凌?又悄然化泣为笑了。这样下去,出来前想象的那个大耳光,真可能没机会向那张充满肉欲的脸打去了。狡猾的公刺猬算是逃过了接受教训的一劫。

    夜幕沉沉之下,患得患失的凌?轻嗅着土炕上特有的农家气息,渐渐无法抵御睡意的袭扰了。已然变得朦胧的大脑,很快便将她拖入无知无识的睡梦中……

    清晨,凌?被窗外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声唤醒。睁开眼,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睡在个陌生房间里。惊讶之余一扭头,在明亮的阳光下看到了色彩鲜艳的花布拉帘,听到了布帘那边沉睡未醒的鼾声,她这才重新找回清醒的意识。

    看了眼布帘下摆上的手绢,仍保持原状地呆在昨晚的摆放之处。先前的忧虑和担心果然一夜无事。她不由欣慰地轻舒一口气,“这个王老五,自制力还真强……”

    掀被起身,她迅速穿上裙子。下地后,也没叫醒还在酣睡的周铭。过去拿上牙刷脸盆毛巾,轻轻打开房门,去外面的水池做早上的洗漱。

    来到小院,迎面见到正扫着院子的李大爷。

    “起来啦?昨个睡得咋样?没着凉吧?”李大爷问。凌?一撩秀发,边走边答:“挺好的!没着凉!”

    李大爷又问:“周先生还在屋睡呐?”凌?一面在水龙头那儿挤着牙膏,一面朝清扫北房台阶的李大爷点着头。李大爷发出一声感慨:“不赖!到底是有福之人……”

    洗漱完回到客房,周铭还在死睡不起。放好洗漱用具,凌?对着墙上的铁边圆镜抹好面霜、梳顺头发,又去炕边叠被褥。做完这一切,周铭仍没醒来。

    于是,凌?欠身把布帘儿向炕里拉了拉,返身坐在炕沿上看着周铭的睡脸。这是她首次近距离仔细观察周铭。

    在那张神态安祥的脸上,闭合的眼皮下是一双不时微微颤动的眼睫毛。或许还在梦里留连,周铭的嘴微张着,充满了不甘平庸的渴求。看着看着,凌?凝神发起呆来。

    这时,一只喜鹊落在小院墙外的老榆树上。它翘着长长的尾羽鸣叫着,似乎在向院内传递着无法按捺的喜讯。

    被喜鹊的叫声惊醒,周铭睁开睡眼,忽见心仪美人低头注视的笑脸。朦胧的他轻声道:“这不是做梦吧?”说着,梦游般去抓凌?的手。

    凌?笑着躲开周铭伸来抓握的爪子,提醒道:“还梦犹未醒呐?什么时候啦,还不起床?”一无所获的周铭只得伸胳膊、打哈欠问道:“几点了?”

    凌?看看腕表道:“快八点了。”

    周铭一听,立刻掀被坐起穿衣。下炕后,转身要去叠炕上的被褥。凌?笑着向他挥挥手说:“你赶紧去刷牙洗脸吧,这些事我来弄……”周铭扭头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凌?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毫不见外地说:“哎呀,你就快去吧!哪来那么多不好意思……”

    当周铭拿着漱口杯和毛巾香皂从外面回来时,见凌?已把炕上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花布拉帘推到了玻璃窗前,枕头和被褥也都被整齐叠放在炕头柜子上。

    周铭忍不住夸道:“嘿,你挺会收拾的嘛……”凌?看着他掩嘴一笑:“女人嘛,不会做这些还行?……”

    放下东西,周铭走过去,看着凌?温情流露的双眼,伸手扶住她柔弱的双肩,低头便想亲吻她。

    两人正欲拥吻传情,外屋却传来李大爷的声音:“我说周先生,过来吃早饭吧。”

    周铭闻听赶紧放开凌?,扭脸答应道:“好嘞,我们这就过去。”说完,又想去拉凌?的手。

    凌?笑着推开他,趁势在他腰上不疼不痒掐了一下,笑中带狠地轻说:“给你点儿教训,谁让你一起来就想入非非……”护痛的周铭闪身笑道:“好了好了!下次不敢了……”笑闹着,两人一起去吃早饭。

    饭后回来,两人照例清洁了口腔。

    回屋后,凌?坐在炕沿上晃着两脚,看着周铭问道:“你说咱们上午干嘛去呀?”

    周铭想了一下,说道:“你昨天不是想游泳吗?咱们上午去游泳吧,好不好?”

    凌?立刻兴奋起来,一面高兴道:“真是的,你不提都差点儿忘了。”一面起身过去,从背包里把游泳衣拿了出来。

    周铭也在一旁准备着。他把旅行包中的换洗衣物和装着相机的手包拿出来,在一边放好。包里只留一条带来的毛巾被和一条新毛巾。随后,他从凌?手中拿过游泳衣放进去。刚要拉上拉链,又想着该带上相机照几张相。便停住手,打开手包拿出相机搁了进去,这才拉上拉链。临出门,他又从纸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带着。

    出了院门,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昨天看过的那片河滩。这里已有了些游人。他们或躺在河滩上晒太阳,或在河里游着泳。周铭和凌?选了个可以放包的地方。两人先站着看了会儿人家游泳嬉戏。等有了比较安全的感觉,周铭才把旅行包放在地上。他蹲下来拉开拉链,拿出游泳衣递给凌?。

    凌?接过去说:“一会儿我换衣服时,还得麻烦你拿毛巾被挡一下……”

    周铭点点头。

    来到一旁有些灌木的背人之地。停下脚步,凌?说:“你挡着吧。我换游泳衣。”周铭听话地平伸两臂展开毛巾被,挡住凌?身体。

    凌?在毛巾被后边换衣服边说:“你看着点别人,可别往这边看啊……”周铭笑道:“没问题。不过你得快着点儿。万一我胳膊举酸了毛巾被掉了,到时可别怪我啊……”

    话音刚落,凌?带着笑脸拉掉了为她遮挡的毛巾被。周铭惊奇地看到――凌?竟魔术般换好了泳衣。他不禁道:“没想到你真够神速的……”

    凌?秀发飘逸地往河边走去,一面甩过一句调侃:“我不快着点儿,怕你坚持不住啊……”

    周铭收拢起毛巾被,赶紧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心仪美人身穿艳丽泳装显露在外的白皙肢体。

    回到放包的地方,凌?把换下的裙子及内衣裤卷了卷,放进包里。站起身,她一面用松紧发带把披肩发收拢盘在头上,一面对周铭说:“你怎么办?”

    周铭笑答:“我就穿里面的短裤游,回去再换。”说着,他弯腰把毛巾被也放进包里。随手又拿出相机道:“来,让我给你照张相吧?”

    于是,凌?站在河边,体态优雅、像模像样地摆了几个模特姿式,让周铭为她拍照。

    拍摄完毕,凌?脱掉鞋袜,站在浅水里向身上撩着水,适应一下水温,随即没入河中游了起来。

    放好相机,周铭起身站在原地,欣赏着心仪美人在河里游泳的样子。

    游了一会儿,凌?冲岸上喊道:“下来吧,水不凉,挺舒服的……”周铭这才脱去T恤和长裤,以及脚上的鞋袜,只穿一条深色短裤下到河里。

    眼看公刺猬终于下了水,凌?笑着用手掌击起一串水花射向他的脸。迎面受此洗礼,挂着一脸水珠的周铭被迫眯眼张嘴地展开双臂,用两个手掌打水予以还击。两人遂笑闹着边游边打起了水仗。

    很快,凌?感到周铭击来的水花过于猛烈,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便游开躲避。周铭毫不放松,游着追了上去。

    凌?左躲右躲,终因体力有些不支,被海豚般游来的周铭追上了,并被他伸出的手臂拉住。周铭喘息着笑道:“这下你跑不了啦……”累得气喘乏力的凌?,已无力从周铭紧紧拉住的手中挣脱,只好带着满脸晶莹的水珠,鱼美人般冲他甜甜笑着。

    周铭看了,禁不住激情迸发。他搂住水中美人,侧头强行亲吻起来。凌?亦用白皙的手臂绕住周铭脖子,于河中温柔地回吻着……

    激情过后,在凌?有人看他俩的提醒下,周铭恋恋不舍地松开柔情似水的美人。

    两人又游了一会儿,凌?便开始向放衣物的岸边游去。周铭知道她游累了,随之也游到了岸边。

    上岸后,凌?解开头上发髻,弯腰挤着头发里的水;接着又随意盘好,和周铭走到放包之处。

    周铭蹲下身去,从包里拿出毛巾,笑着递给凌?,让她擦擦身上的水滴。

    凌?一面擦着胳膊腿上尚未蒸发的水滴,一面用调侃的语调说道:“待会儿换衣服时,你还得帮我一下。这回无论如何要坚持住哟……”

    称心之后,周铭也不再废话连篇了,而是神情严肃地开口保证道:“没问题,包你满意!你说多久就多久……”

    “这还差不多!……”

    换完衣服,擦净脚底并穿好鞋袜,两人说笑着按原路返回了小院客房。

    进屋放下旅行包,周铭便去房东那屋借了个红色塑料大盆和塑料桶,拿来放在客房地上。然后说道:“我弄点热水来,你在屋洗洗吧?”

    见他体贴,凌?也关心道:“那你呐?”

    “我还不简单?水龙头那儿冲冲就得……”

    正说着,李大爷拎着一桶热水进来,两人忙说着谢谢上前接过来。放好后,周铭又去外面接了桶凉水放在一旁。做完这些事儿,周铭拿起脸盆,放上毛巾香皂走了出去。凌?微笑着在他身后关上房门。

    在水池旁,周铭穿着短裤,用自来水把浑身上下,连同头发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当他返回客房外屋时,房门已经打开。凌?也擦洗完毕,并换了件吊带上装和七分彩裤。

    见他回来,凌?把泳衣和换下的衣物放进外屋灶台上的塑料盆里,带着放在墙边的洗衣粉走了出去。

    关好屋门,周铭迅速换了身干净的衣裤。随后,他把塑料大盆端出去,在水池那儿把水倒掉,冲洗干净后还给了房东。

    吃过午饭,周铭和凌?既没歇着,也没再出去玩儿;而是在午后的阳光下忙着洗洗涮涮。

    凌?先将饭前泡在塑料盆里的衣服一件件洗净,并在北房台阶前的铁丝架上晾好。之后,她松开发髻,从背包里拿出一管含有?油成分的洗发露,站在外屋水缸旁,用放在木凳上的脸盆清洗起如丝的长发。

    与此同时,周铭也没闲着。他在水池边洗完换下的衣裤和用过的毛巾被。然后,在铁丝架上顺着凌?的衣服逐一晾晒好。这才轻舒一口气,回房擦干了手,靠着炕头被垛半躺着休息。

    枕着交叉脑后的两手,通过打开的房门,周铭看着外屋弯腰洗头的凌?。看着看着,他不由触景生情、浮想联翩。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幅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儿女绕膝的田园景象。这景象入影随形,让他心中涌动并体验着与心仪美人一起过日子,一起生儿育女的幸福感觉。

    洗好头的凌?走进屋,站在脸盆架那儿,对着墙上的铁边圆镜梳理秀发。一旁的周铭半躺炕上,两眼放光地欣赏着面前这幅出浴美女梳妆图。

    凌?一转脸,不经意触碰到炕头目光。她胸口不由一紧。红着脸继续梳头的同时,她从镜中瞥着懒卧炕头的观赏者,明知故问道:“你笑眯眯看什么呐?”

    周铭浅笑着。片刻,才沉浸道:“看美人梳妆啊!”

    对此回答,凌?一笑,无言地继续梳头。然而,她手中梳子却因此放慢下来。她欣喜地思量着――看来,周铭的确是已经迷恋上她了……

    一丝沉浸过后,她又琢磨着――可是,光有这样的迷恋似乎还不够。要彻底征服内心挑剔的公刺猬,不锁定其命门根本不行。再迷人的外表也只能有限作用于感官,而无法作用于内在心灵。不管怎么说,她要继续强化公刺猬已然形成的良好感觉,直至让他形成非她莫属的内心情结……

    梳完头,凌?把梳顺的头发摆到肩后自然风干。然后,微笑着过去坐在八仙桌这边的椅子上。

    周铭见了,下意识地抬起脚坐直身子;又拍拍炕沿,想让她过去同坐。

    凌?摆摆手道:“我就坐这儿吧……”

    这样一来,周铭在炕上也坐不住了。只好下地坐到八仙桌靠近土炕的椅子上。刚坐下,他又想起什么似地站起身,走到条案下的纸箱跟前,从中拿出两罐可乐。转身把一罐递给凌?后,他则拉开另一罐喝了一口,重新坐了回去。

    看着心仪美人青丝柔顺、更显俏丽的容颜,周铭笑着举罐恭维道:“你现在真是美极了……”

    凌?优雅地喝着可乐,对周铭的恭维只微笑着说了声“谢谢”。随后,她开始按刚才想好的思路与周铭聊了起来。

    “这会儿,我感觉也有点儿累了。下午咱就别出去了,就在屋歇歇吧?”

    “好啊,我没意见。”周铭附和道。

    想着此行的目的,凌?就此扯开话题道:“我记得你在网上说过,希望未来能有符合理想的新的婚姻。为此,我一直特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周铭笑道:“我约你出来玩儿,其实就是想抽空儿与你好好谈谈这方面的问题。这会儿反正没什么事了,不如就让我来细谈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说完,周铭放下易拉罐,用两个姆指托住下巴,脸上的神情随即严肃起来。他这种神情的转换,在凌?看来,还真像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基围虾,一进入冒着清烟的油锅,即刻变得色泽红润一样。她暗笑着,看着变得一本正经的公刺猬。

    准备开讲的周铭,对凌?这一心理活动浑然未觉,很快便单刀直入切进了主题。

    “在谈我的想法之前,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谈谈我对现有婚姻的看法。因为一说到‘新’,总是相对于‘旧’而言;而且‘新’从来都是由‘旧’变化发展而来的。你说对不对?”

    凌?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周铭接着说下去。

    “实事求是地讲,在现有婚姻中,绝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是处在某种‘凑合过’的状态中。你只要问问那些婚龄过了三年五载的人,对于‘结婚是否幸福’的回答就多半会是这样的――什么幸福啊?不就是过日子呗!两口子只要不打不闹、不吵吵着闹离婚、不在外找什么小蜜情人、包什么二奶二爷的,你就阿弥陀佛吧!婚后哪家不是这么过的?……幸福?开始还有点儿吧。以后可就剩下品之无味、又弃之不得,还有些干巴巴的责任啦……作为未婚者,我们自然也会联想到这样的问题。对于涉及幸福的婚姻大事,若是在流星一闪的感觉之后,就将面对或平淡无奇地凑合过日子;或日日饱尝爱人心生异趣带来的酸涩滋味;亦或是为了有婚无爱而万般苦脑;那我们又非要这样的婚姻干嘛?我想:但凡有所追求、不愿感情用事的人,对于那种转瞬即逝的所谓‘幸福’,都会认为真不必非得用自身宝贵的后半生去换取。若是调侃点讲,现代婚姻其实也得遵从商业社会普遍恪守的“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

    用心聆听的凌?,赞同地点着头。从她此时的神情看,真好似一位面临毕业大考的学生,悉心领悟着辅导教师随时可能露题的点拨。

    周铭继续讲道:“纵观现今的婚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看似温情浪漫的面纱之下,其实是让婚姻参与者更多承受着为社会培育新人,为人类繁衍后代的社会责任。至于你能不能在其中感受婚前所期望的幸福,似乎已不再是婚姻生活最直接的目的了。这就无怪乎很多受幸福引诱的人,一旦冲动地走进婚姻围城之后,都会魂牵梦绕地再次向往着城外的景致,甚至吵闹着要突围而去。哪怕是趁夜溜出城门,在外多玩一会儿也好。我自己就曾亲耳听过不少已婚者发出的突围誓言――假如生活能再有一次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他们的唯一选择既不是结完再离,也不是离完再结,而是绝不结婚……想想看,这样的回答究竟是一时的气话?还是参透个中真谛的一种醒悟?想来都感觉可怕!假如现代婚姻真到了对绝大多数人都失去吸引力的地步,我们又该怎么办?是彻底回避它?还是主动去改变它?”

    说到这儿,周铭盯着凌?沉默起来,似乎想让她给出个破解的答案。凌?安静地坐在那里,用肃然起敬的神情看着毛刺直立的公刺猬。那双鲜红润泽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周铭心里明白:凌?是无法回答这道世纪难题的。他也没指望她能回应这一犹如杞人忧天的询问。

    沉默后,他神情孤独地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

    “若是深入思考的话,我们同样会发现:千百年来,人类所以会选择婚姻的形式让男女两性完成生命赋予的延续种族的使命,自然有其不容否定的合理性。因此,对目前还尚无其他形式可以替代的婚姻来说,我们绝不应该简简单单地将其理解为什么性爱陷阱、爱情坟墓或是致富捷径。相反,我倒认为它恰恰应当是人类之爱的汇集之地,是男女间展示爱、表现爱和获得爱的适宜场所。我想,我们只有这样去理解婚姻,才能接近人类进化后赋予婚姻的本质意义。”

    说到这儿,他朝凌?笑道:“我想你是赞同我这观点的,对不对?”凌?微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获得心仪美人的赞许,周铭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举起可乐罐连喝几口,又接上刚才的话头说道:

    “既然婚姻对于人类社会是不可或缺的;那我们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有效屏蔽掉其中常会产生不良反应的负面信息呐?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可以让无法替代的婚姻在实现其基本功能的同时,又可凭借我们的智慧对其加以适宜的改变,从而使之既能适应参与者的个性特点和独特要求,又可让不同的参与者享受到合乎意愿的持久幸福呐?”说到此处,他看着凌?再次停下来,似乎想给她留下些思考的时间。

    说实话,在公刺猬神气活现地谈论其深思熟虑的看法时,凌?也在调动着自身思维,试图跟上谈话的紧张节奏。当她发现公刺猬神情幽远地注视自己时,她微微翘起下巴,斜睨着好看的大眼睛,做出正在思考的模样。

    她这一极其女性化的神态,让周铭轻松地笑起来。为了帮助心仪美人思考理解,他开始启发诱导道:“你还记得古人‘孙膑赛马’的故事吧?”

    凌?赶紧冲他点点头。

    周铭笑笑道:“这故事其实讲了个东方式的大智慧――对于同样的内容,若是用不同的形式加以表现,就可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凌?听了,若有所悟地侧脸思索着。

    周铭随即笑问:“那你说说看。这故事对于我们思考未来的婚姻,是不是也应有所启发呀?……”

    凌?正试图回答时,外屋传来了李大爷爽朗的笑声。“两人在屋聊天呐?”周铭笑着站起身,对手扶门框的房东说道:“是啊,我俩洗完衣服就没再出去。”李大爷理解地笑着:“可不。玩累了就歇会儿……”

    “我们打算明天再去爬山……”

    “对?!山上的风景可是不赖呀……”夸完了风景,李大爷招招手说:“走吧,吃饭去。”

    聊了大半天的两位房客,随房东走出客房。说笑着在水池那儿洗完手,一起去北房吃晚饭了。

    饭后,两人收回已经晾干的衣物,并各自收拾妥当。见天色还挺亮的,凌?便提议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周铭欣然与她相伴着出了小院大门。

    沐浴着夕阳的余辉,牵手的两人拖着斜长的身影,漫步在翠柳掩映的乡间小道上。轻松欣赏着周围的田野庄稼和远处的山影云霞……

    来到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边,周铭看见路旁杂草中露出一块铺了张旧报纸的青石板,便对凌?道:“正好,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也坐这儿歇会儿吧?”

    两人随即在青石板上坐下来,开始神态悠闲地揪着近旁的小草和野花,继续聊起了饭前的话题。

    凌?把玩着手中微露清香的一朵小花,好似不吐不快地谈起她对婚姻的看法。

    “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们女人对婚姻抱有的期望值,比起你们这些有立功立言之志的男人来确实要高了许多。说出来你别笑啊!我认为男人和女人常因婚姻问题产生矛盾的原因,还真不能简单地归于一方是女人而另一方是男人这一点上。这里恐怕还是有个各自观念难以相融的软肋。说白了,也就是彼此间缺少你常说的那种既肯定差异、又异中求同的共识。观念的分歧,必然会导致情感上的矛盾。你说我说得对吗?”

    带着欣赏的神情,周铭表示肯定地点着头。他心里暗暗赞许道:谁说女人只会逛街购物、扮靓撒娇?真的思考起来,不也是能一语中的、见解深刻吗?的确,矛盾的关键还就是观念上的问题。他忍不住回应道:“很好!你说得很好!的确就是观念的错位失当,才导致了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

    得到赞许的凌?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说虽这样说,然而现实状况却往往令人失望。受社会感性化风气的影响,我周围的朋友几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处在那种成人爱看儿童动漫、爱玩网络游戏的感性化状态里。而对于涉及理性的观念却避之犹恐不及,生怕累坏了可怜的大脑,变成只会思考的呆子。她们搞起对象来,更是只谈感觉,从来不谈共识……”

    说着说着,她见公刺猬仿佛浑身服贴地用热烈的眼神痴痴地看着她;并微微点着头,对她的话表示着赞同和鼓励。她因而愉悦地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常想,人的婚恋际遇以及婚姻状况到底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是由什么时代找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大背景决定的吗?还是由地位高低、拥有财产的多少来决定的?……为了解开困惑,我想到一个每日可见的简单道理。这就好比是我们使用的计算机操作系统。如果你熟悉它,会操作它;它就能为你提供高质量、高效率的服务。反之,你若是不熟悉它,又不懂怎样操作,却仅凭一时好奇心随意摆弄的话,则必会造成吓得你神经紧张的非法操作,甚至导致系统的频繁‘死机’。最终,你不得不请专业人士来为你重装系统……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说到底还不就是由素质的高低和观念的正确与否所引发的吗?”

    听到这里,周铭不禁为心仪美人的观点鼓起掌来。他兴奋地为她概括道:“对呀!你讲得太好了!正是婚姻参与者对婚姻的理解和追求的不同,婚姻参与者的综合素质以及相关解决方案的不同,才造成了婚姻状态的迥然有别……”

    凌?看着他笑道:“这样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见解是一样的啦?……”

    周铭神采飞扬道:“是啊!咱们的看法确实非常接近。再说得透彻点,我想也只有相同境界的人,才会有如此相同或相近的见解啊……”

    说完,两人一齐会心地笑起来。

    谈笑间,青石板四周的天色变得越来越灰暗了。飞来飞去的小蚊虫开始不停袭扰着他俩。凌?拍打着受本能驱使而不顾死活的蚊虫,起身道:“哟,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一边说着,她一边拉起了周铭的手。

    按来时的原路,两人调侃着返回了灯光昏黄的小院。

    进入客房,周铭拉亮屋内的电灯,与兴致高涨的凌?坐到八仙桌旁,继续着有关婚姻问题的讨论。

    借着散步时形成的琴瑟和鸣的良好气氛,凌?一面把秀发从肩后拢到胸前抚摸着,一面虚心求教地说:“你饭前提到的‘孙膑赛马’,具体到婚姻来说,是不是有种观念的改变,才能达到预期目标的启示啊?”

    周铭笑道:“对呀,我想说的就是这意思。我之所以提到这个典故,也是认为它可能会为困惑的我们提供一个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思路……”凌?颇有兴趣地泛着眼波,期待公刺猬做出更详细的解释。

    感受着心仪美人的渴求,周铭接着讲道:“我认为,要想破除困惑,我们必须从习以为常和熟视无睹的婚姻现象入手,方能找出隐匿其中的隐忧和解决方案……”

    稍一停顿,他又说道:“通过观察我发现――婚姻生活其实主要是由三方面内容构成的。这就是婚后夫妻生活,婚后日常生活和生儿育女。这三方面内容紧密而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三者任何一方的缺失,都无法构成完美稳定的婚姻生活……”

    说到这儿,他抬眼向上,看着顶棚叹了口气,仿佛终于坚定了将自身想法彻底谈透的决心。随即,他冲凌?微微一笑,继续讲下去。

    “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夫妻生活在这三方面中无疑占据着核心的地位。然而,目前的状况却是这样――婚后,双方即由婚前的恋爱状态进入可以日日共处一室、同睡一床的婚姻状态。由于双方总是一览无余地紧密接触,加之各自的所思所想都不尽相同;两情相悦的新奇过后,夫妻间的话题自然会渐趋贫乏。而话题贫乏又会造成交流的减少和沟通的不畅。久而久之,缺少交流沟通的状态,必然会为夫妻间的误解猜疑等等矛盾的产生埋下积聚爆发的隐患。而频繁随意的性生活在满足情感需求的同时,由于目的单一和不断简单重复,无疑会日渐变得毫无新意和不过如此。时间一长,彼此嘴上不说,内心却很容易形成激情丧失和感觉麻木的夫妻常见病;从而把夫妻间最美好的情感表达方式演变成聊尽义务的例行公事。再加上夫妻双方由于性唤起、性过程以及性感受的差异,更是常常会形成一方在享受,而另一方却在默默忍受的状况。这样一种状况的持续存在和不断出现,不仅会使夫妻生活日趋索然无味;也会为日后可能出现的婚外情和情感破裂提供自我辩解的口实……”

    讲完这一极为敏感的内容后,周铭很在意地看了眼对面的心仪美人。只见她显露着专心听讲的表情,丝毫没有什么厌烦不适的反应。他这才更放心地继续说下去。

    “与之相联的另一方面,就是婚后的日常生活了。这方面的现实状况是――结婚前,都说夫妻应当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互相照顾;然而,婚后却往往发生了变异。多数情况下几乎都是妻子在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而身为一家之主的丈夫,却很少主动照顾照顾妻子。在看似温情脉脉的面纱下,妻子被戴上了专职“主内”的高帽,很快就浑然不觉地沦为家中的免费保姆,日日忙碌地承担着事无巨细的一切杂务。如今的女性,绝多数都有自己的工作。这种工作后一边倒的繁重家务,必然会影响到妻子的心理和情感,使她产生烦躁不安和不甚公平的不良情绪。即使是那种婚后辞掉公职,自愿成为家庭主妇的妻子,也会由于日复一日的家务琐事造成心灵上的日渐沉沦。长此以往,那些自尊的妻子必会逐渐产生不平衡感――凭什么我下班后还要手忙脚乱、苦哈哈地侍候你?难道就为我是妻子你是丈夫?……这种种习以为常的不公平,自然会让妻子产生似乎低人一等的感觉。这也是导致看似良好的夫妻关系最终会走向破裂的致命伤……”

    凌?安静地听着这番为妻子们申张辩护的话语。通过这样的分析讲述,她仿佛进一步透视了周铭心中男女平等的思想和实实在在的女权意识。

    周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在为这种种难以向外人道的婚姻状况感受着深深的无奈。

    随后,他接着说道:“生儿育女对夫妻关系同样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由于生理差异的原因,妻子在这方面承受着比丈夫更大的精神和心理压力。怀孕时的不适反应和体形变化,特别是由此带来的夫妻生活的一时中断,都会对夫妻关系形成新的考验。这时,变得敏感的妻子,也会不时产生复杂微妙的心理反应。既会担心脸上蝴蝶癍和身上妊娠纹的出现;又会担心贪恋被中恩爱且意志不坚定的老公会在性生活暂停之时,萌生替换求新的要求,被外面的风流女人轻易捕获。值得一提的是,妻子很可能就因为这种种担心的积累而出现时下流行的产后抑郁症。此外,更不用说产褥期过后,娇弱的妻子又将面临既要照顾小孩,又要照顾丈夫的双倍辛劳;甚至还要为孩子的教育及前途操心。孩子降生带来的短暂喜悦,根本不足以抵消由此带来的长期烦恼。到了这时,你就是再以什么‘人人的婚姻其实都有问题’之类的托辞来安慰自己,恐怕都难以消除其中的矛盾;更不会对状况的改善有任何帮助。婚前所期望的美满幸福,当然也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讲到这里,周铭深有感触地总结道:“在我看来,婚姻生活绝不是简简单单、随心所欲的。这些生活内容若是处理不好,必然会随时间的推移带来难如人愿的后果。因而,怎样看待和怎样处理它们,不仅关系着婚姻生活的质量,实际也决定着应当怎样拥有自身的婚姻。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才在我的主页中放上了那篇《新婚姻的呼唤》。说到底,我是希望在从未有过的新时代里,我们能从一个更加开放的高度去思考婚姻;并且凭借我们的理性智慧,改变其中不利于实现幸福的习惯性做法。让我们的观念有个升级换代的转变……”

    直到这时,凌?才算体会到周铭推崇的新婚姻的含义。兴奋之余,她感觉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比如:怎样才能将那个典故凝聚的东方智慧体现在婚姻生活的具体内容中?本想再问问周铭,请他作进一步解释。可没等她开口,涛涛不绝的公刺猬却像个说评书的,留着“书扣儿”说起了“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套话。

    “哎哟!说着说着天都不早了。明天还要爬山,要不咱们回头再聊?好吗?”

    明知公刺猬这是有意卖着关子,吊她的胃口,凌?却不好意思狠挤牙膏、彻夜逼供。只得耐着存疑待查的性子,心想等明天爬山时,再想法儿套出公刺猬那卷轻易不露、犹如宝贝的“金刚真经”吧……

    两人遂开始分头洗漱,做起了睡前的准备。

    周铭简单些,洗漱完走到炕沿旁,手脚麻利地从被垛上把他的被褥抱了过来;接着稍一沉吟,又把凌?的被褥抱下来,在炕上先行铺好。

    在一旁洗着沾上蚊虫血印丝袜的凌?,眼见周铭这一讨好的铺炕举动,笑着说:“我可不敢让你侍候啊,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顺手的事,又不麻烦……”周铭若无其事地答着。说话的同时,他跪在炕席上,把花布帘子从窗前拉到炕当间,然后站在地上,把它一直拉过了炕沿。这才在布帘隔开的那半边炕上铺好他的被褥。

    往屋内绳子上晾着丝袜的凌?,注视着周铭的举动。当周铭主动拉上隔断般的布拉帘儿时,她突现敏感的心竟涌出一丝不太自在的感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