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弈棋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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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真来到郴州市里,按照曹帷给的地址,来到一个七处的联络处。曹帷一看到张道真,大喜过望,便拉着一帮七处的人给张道真接风洗尘。

    酒宴之后,曹帷把其他的人赶去干活,自己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对张道真神秘一笑,“张道长能否算出我叫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张道真暗道,这小子平时就嘻嘻哈哈的,还来考我来着,便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一番,暗中用元神查看了一下曹帷的意识,道:“你虽然不是官高位尊,但是也算事业有成,找我来肯定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看你神色间没有丝毫焦虑之色,这里也没有你家亲人居住,那就不是有什么疑难困厄;你是要我来见什么人的吧?如果是情侣的话也不至于让我大老远的跑来,莫非是你的上司?”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不对,如果是你七处的上司要见我,你在开会的时候就会说出来了。那个人应该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很尊敬的人。只是这人为什么要见我呢?”

    曹帷猛的在腿上拍了一巴掌,道:“张道长果然神机妙算。佩服佩服。”

    张道真道:“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想见我?”

    曹帷也不明说,卖了个关子,道:“张道长随我去一趟就知道了,顺便游览一块洞天福地。”便开车带着张道真前往市中心的苏仙岭。

    街道上车辆不多,道路也算宽阔,不多时就到了苏仙岭下。曹帷向门口验票的人出示了一下证件,就直接沿着盘山公路开车上了山。

    下车以后,已经到了半山腰上,一眼望去,只见莽莽群山,河流蜿蜒曲折,苏仙岭山青山绿水,奇峰异石,端的是好看。难怪说北方的山以粗狂闻名,南方的山以灵秀见长。

    两人不多时就来到山顶一个凉亭处,只见七八条面色黝黑的精壮汉子远远守着,凉亭里正有两个男女在对弈。那女子娇艳之中带着一股飒爽英姿,那男子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汉服,动作之间时显杀伐之气,仿佛与此间山水有些不太协调。

    曹帷和张道真靠近凉亭还不到三十步,就有人过来拦住了,查问了一番,才放了两人过去。

    曹帷带着张道真进了凉亭,低首对那男子道:“赵将军,张道长已经来了。”

    又给张道真介绍道:“这位是赵怀明将军,刚从西域回来,在此地休养。”

    赵怀明舍了棋局,转身起来,对张道真道:“早就听曹帷说起张道长的神仙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道真施了个礼,看了眼棋局,道:“赵将军果然不愧是军旅之人,好重的杀气,只是似乎有什么愤懑之意。”

    “哦。”赵怀明听到张道真说出自己的心情,也大感兴趣,“张道长是从棋局中看出来的?莫非精通棋道。可否与我对弈一局。”

    “恭敬不如从命。”张道真自幼被师父压迫着学了不少琴棋书画之类的杂学,好久没下棋了,现在看到也有些技痒,听到赵怀明相邀,当然是应承下来。

    那女子起身来收拾了棋盘,站在赵怀明身旁。张道真便在赵怀明对面坐下了。

    赵怀明抓起一把黑子,张道真想了想,提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赵怀明把黑子放下来,数了一下,是单数,于是张道真执黑先行。

    张道真走了个一、三、五无忧角和小目开局,是个守角地取实空的风格。赵怀明走了二连星以后,对黑棋小目一子一间高挂。张道真为了贯彻取实地的战术,便选择了下脱定式,期待对方扳粘,自己托退以后再一间跳,对方因为还要拆三,自己就抢了先手,好去对星位的白子挂角;假如对方省略拆三来争先手,那么自己正好从对面的无忧角拆逼过来,通过逼攻无根的三颗白子获得极大的利益。

    赵怀明凝神想了想,直接往小目的黑子顶了过去,几个应对以后,走成了大雪崩定式。张道真依然贯彻自己的意图,选择了内拐吃角。赵怀明先手将外围封住,然后转手把二连星走成了三连星。

    张道真选择了从外面小飞挂了一个,赵怀明一间低夹,张道真直接点三三进角,赵怀明从外面挡住任这颗黑子退回,把取角地的黑棋严实的封在里面。

    张道真得了先手,又小飞挂另一颗星位的白子,假如白子再一间低夹的话,黑子就跳出来,反正已经有三个角地了,实空领先不少。

    赵怀明哪能让他如意,直接选择了上压定式,把白棋压在低位的边地,随后在黑棋无忧角上镇了一手,最终把无忧角也给压低、封在了里面。

    张道真利用白棋的空隙和角部的余味强行打入,企图在中腹做活。赵怀面此时寸步不让的施展了强行杀棋的手段,最终形成了一个大劫。

    张道真计算了一番,黑棋应该长一气,便放下心来,去收官子。赵怀明突发凶招,对黑棋点三三的角部进行点杀,形成了一个盘肠曲四的棋形。

    因为白棋在大雪崩的角部还有几次先手劫材,黑棋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两个劫了,张道真只得推枰认输。

    赵怀明道:“惭愧惭愧,张道长局部手筋和做活的本事果然厉害。”

    张道真道:“那些也只是小技,赵将军胸中自有韬略,对局势的把握和攻杀节奏的掌控真是炉火纯青。”

    赵怀明大笑起来,道:“张道长,你在我刚才的棋中可看出什么愤懑?”

    张道真起身,转向望着远处的群山,道:“愤懑不在棋中,而在将军心中。”

    赵怀明正色道:“张道长此话何解,难道认为本将是那种争名夺利,斤斤计较之徒?”

    “不然。我远处望见这凉亭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愤懑之气充斥,似乎是一股滔天的杀气被强行压抑不得宣泄之故,附近草木也被这股杀气震慑而发出阵阵悲鸣,然而天地之间却隐隐有鼓励这股杀气宣泄的意思。与赵将军对弈一番,发现赵将军本性儒雅放达,眼光长远,应该不是为自身际遇而起怨恨。”张道真说到这里,又对赵怀明施了个礼,道:“赵将军近日是否目睹或者耳闻了一些关乎天地苍生的极度惨烈的大事,而且自己虽然有心施救却无力着手。”

    赵怀明对张道真拱了拱手,道:“我前不久刚从西域归来,那里局势已有糜烂不可收拾之感,恐怕不远的将来就非我汉家之地了,可如今朝廷……”赵怀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张道长世外高人,听这些不好。”顿了顿,又道:“张道长,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么天道就是救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天道就是杀人;这岂不是矛盾吗?”

    张道真心道,这问题问得还真有水平。便转身来到桌前,抓起一把棋子道:“我们先从棋道开始。赵将军认为黑棋胜了合乎棋道,还是白棋胜了合乎棋道,或者和棋合乎棋道?”

    赵怀明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张道真打铁趁热的继续道:“至于天道,可以选取一个例子来提问,大家都可以回答。走在路上,看见路人甲持刀准备杀路人乙,是救还是不救?”

    曹帷道:“当然要救人了,制止犯罪。”赵怀明和那女子也点了点头。

    张道真道:“首先,假设法律不存在。路人乙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路人甲为民除害。这种情况帮谁?”

    曹帷道:“帮路人甲。”

    那女子道:“路人甲拿着刀,应该能赢,我俩不相帮。”

    张道真道:“假如路人甲是恶人,又怎么办?”

    曹帷和那女子齐声道:“帮路人乙杀了路人甲。”

    张道真笑了笑,“路人甲武功高强,你们帮忙反而把自己的命送了,怎么办。”

    大家都不作声了。张道真神色凝重起来,望着亭子外面的蓝天白云,朗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的真谛就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不管路人甲和路人乙谁善谁恶,甲杀乙就是天道,乙反过来杀了甲也是天道;帮助甲杀乙是天道,帮助乙杀甲也是天道;置身事外是天道,把甲乙两人全杀了也是天道,甲乙两人联手杀死外来的人还是天道。不做出选择也是一种选择,无为既是有为。不管如何选择,不管如何结果,都是天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无常。”

    张道真回头看到几个人都被自己的言论所震慑,心里一阵得意,自己从小跟着师父混了这么久,对于道的思考那是将近二十年啊。

    还是赵怀明的思维快一些,最早从震慑中醒了过来,“不管救人还是杀人,都是合乎道。”

    张道真点头道:“不错。世人中最接近道的就是赤子,所以老子说要人们常怀赤子之心。赤子之心,无分善恶,无善无恶。譬如两个小孩打架,谁是善?谁是恶?赤子之心,率性而为,一切单凭自己心意,为所欲为。”

    赵怀明叹了口气,道:“张道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总算明白过来了。可惜我虽然明白,可是还有些不明白的人不会允许我做出这个选择,要不也不会把我放到这里来了。”

    张道真在凉亭里多了几步,又扶着柱子摆了个造型,道:“赵将军还是不明白啊,你能做出选择是道,你不能做出选择也是道。能掌握自己命运是道,不能掌握自己命运也是道。所以不管自己所处何种境遇,都应该安下心来,适应这种境遇。”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我还是执着了。”赵怀明心中畅快,脸上的表情明显淡然起来。

    此时,天上一阵清风吹来,太阳从云海之中探出头来,阳光在凉亭边映射出五彩图案。附近的草木似乎也解除了莫大的压力,枝叶摇摆的哗哗声都带着一些喜气。

    注意到这种天象变化,张道真胸中一阵气血翻滚,暗道不妙,莫非自己泄漏了什么天机不成,不至于说了几句道就遭天妒吧。转眼看到赵怀明神采大变,气度也更加高深莫测,暗暗吃惊,莫非他是……

    旁边的女子看到赵怀明心情好转,笑道:“执着也是道,不执着还是道,对吧。”

    曹帷也笑了起来,赵怀明笑骂道:“就你嘴利。”

    张道真也有些无言以对,摸了摸鼻子,道:“正是如此,执着不执着都是道,只是这样再说下去就说不完了。”

    四人相顾都大笑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