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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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莽自然是不会光想不做的咯。

     王莽取代了董贤的大司马之位,仍然觉得不够。唯有董贤的死,方解心头大恨!这位置原本就是他王莽的,没想到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给抢走,这是何等羞辱的事情,教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但几次派人暗地里行刺,均以失败告终。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刺杀不成,老朽就亲自来会会你。就算你有三头六臂的护卫又怎样,老朽仍旧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令你深陷绝境,甚至丢掉小命。哼哼……如果老朽没有看错你的话。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莽的到来让所有人感到了不悦。

     所以当他来之前,尾随的几个侍从,也如意料之中地被董府的护卫拦了下来。双方争执不下,最终妥协为让王莽一人进府。

    

     王莽推开门,见董贤一憔悴地靠在窗台,眼神中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瞧在王莽的眼里那真是畅快淋漓呀。不过,这可远远不够呢!

    

     “老朽听闻,董大人近日身体欠佳。特来探望。先帝已去,董大人……还是节哀……吧。”越说到后面,王莽的语气越是不恭,大有挑衅之意。

    

     难得董贤好涵养,硬是将眼中的愠色压制,缓缓回过头来,道,“如今小贤只是一介草民,再也无心政事。倒是王大人新官上任,事务繁忙,不敢有劳您挂念。”

    

    “哦~”王莽贼眼滴溜一转道,“贤侄这么说,倒是生份了不是?论起长幼,老朽是可以算作你的父辈了。只不过……”

     “王大人但说无妨”

    

     “老朽这把年纪了,也是过来人。往日里多有听闻,先帝对董大人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相信董大人亦是如此心心相惜吧。只不过如今挚爱先去,独留一个苟活于世是何等的凄凉啊~倒不如……”

    

     “不如如何?”

    

     “董大人是明白人,一定要老朽说得那么明了吗?”

    

     “小贤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我就这么随了先帝而去,只怕他在九泉之下未必也肯原谅我。”

    

    

     王莽见董贤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地怒上心头。

     “老朽本该看着这叔侄的份上给你个台阶下,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如此看来,那么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了。

     这先帝一走,留下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来收拾吧。偏巧他走得不是时候,连一儿半女都未留下。这当中原有个中缘由,我想你该明白。这魅惑圣上,扰乱朝纲,禁断子嗣。本就是逆天为纲的重罪!!

     哼哼,你倒好,坐在这里假惺惺地流几滴眼泪,就当作是没事了吗?啊?!”

    

     清泪,止不住地从那双丹凤美目中涌出,滑过那玉一般莹白的肌肤。

     如此我见犹怜的佳人,哪有世人不为之动容的道理。除非眼前的那位不是人。所以这当口正好有人验证这实例。

    

     “贤侄,老朽的好话也已经说尽了。”

    

     “事已至此,还要我怎么样?”

    

     “怎么样?哼哼,老朽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这皇帝小儿先走一步,未留子嗣也就罢了,天晓得他是不是偷偷地里了张遗诏,立谁为诸君呢?

    老朽虽然年岁大了,但是心眼可不糊涂啊。老朽可不认为,那日先帝是喝醉了才说禅位于贤侄啊。”

    

     “酒后失言又何必当真。”

    

     “老朽可是时时刻刻地把这句话铭记于心呢。贤侄,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董氏一脉的兴荣可就寄托于你一人的身上了。”说吧,王莽从怀里掏出一幅锦帛书写的信后,即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董贤疑惑地拿起了锦帛,开阅。

    

     只见上面写的竟是他和家妹董媛的生辰八字……竟然……竟然,为什么自己和妹妹竟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女,为什么那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向他们提起过这件事情!

     这是何等的用心啊。

     当董贤用颤抖的纤指在桌上展平锦帛的时候,他的心也已经支离破碎了。仿佛这么多年来所发生的事情,都有了因果。

     “爹,你那么辛苦地把我和媛儿养大,又请最好的老师教习我们,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今天吗?什么飞黄腾达,什么荣华富贵啊!!爹啊,你看看小贤现在的样子啊!有一点点幸福快乐的样子吗?爹,欣死了之后,我一人活着真的是没有意思啊。你知道吗?

     就算是把整个江山留给我,我又与谁一起分享呢?

    

     爹和娘走得早,媛儿又被皇后害死了,哥哥俊尚也被派往边疆不知所终。爹啊,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如今只剩下我和弟弟延熙,他可是董家唯一的血脉了,若我不死,那狗贼们定然不会放过他。

     但若我死了,又有谁来照顾陪伴我可怜的弟弟呢?

    

     天啊!我董贤做错了什么,竟要逼迫我到这种地步?!

    

     好,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欣,等着我,我这就来找你……”

    

     董贤顺手将身旁的瓷瓶打碎,捡起那块最锋利的,狠狠地往自己的左腕上割下。

     鲜红的血液在一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竟然一点都不痛。

     再一会就能解脱了,再一会就能见到你了,欣……

    

     “这么快吗?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怎么我又看见你了,欣……”董贤迷离的双眼,随时都有失去焦点的危险,但那苍白的脸上,竟然还浮现着笑容,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凄美,那样的令人心碎……

    

     “贤儿你会没事的,我在这里。我是你的欣啊,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呐!快啊。你这狠心的小东西,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你听到没?!”平日里再坚强的刘欣,此刻也哭了,他不知所措地捂住他的伤口,但伤口还是止不住地在冒血。一种所未有过的慌乱沾满了他的整个心头,这是世间任何一种痛都无法比拟的。

    

     他冲着侍卫大叫“快去叫卞太医,快,我不要他死,不要他死,快!!”

    

     处理完董贤的伤口,卞太医轻轻地关上门,拉着刘欣走远了。

    

     “卞太医,你告诉我,董贤他会没事吧?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这我可说不准。”

     “你不是神医嘛,我从来没见过你治不了的病人啊!”

     “是,老夫是神医,但又不是神仙。”

    

     不过,看着刘欣那副依然决然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好笑。这小皇帝啊,原来还是有如此真性情的时候嘛。人啊,只有活成这样,才有人味嘛。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说,“呐,这是补气养血的丹药,用水化开,每半个时辰喂三小汤匙。那还是要看董贤侄的造化了。熬不熬得过去,就看今晚了。老夫可是把祖传的密药都拿出来了啊。”

    

     整整一夜,除了喂药,刘欣坐在床沿一步也不离开,紧紧握着董贤的手,十指相扣。

    

     ……

     天色刚蒙亮,轻微的颤动就从紧扣的指尖蔓延开来。

     刘欣立刻惊醒,抬眼看到,眼前的人儿已经醒了。

     “欣,我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董贤虽然醒了,但是声音还是有点微弱。

     “傻瓜。”刘欣心满意足地笑了,好似春天那温暖的阳光,花儿为了那一瞬间的灿烂而绽放。

     “贤儿,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想诈死,使计重新夺回被王氏渗透的政权。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让王莽钻了空子。如果说是我的地位和权力,使得我终究要失去你的话。我宁可失去我拥有的一切。”

     “不行的,欣,你难道要看着王莽一步步夺走汉家的王朝吗?此人用心极狠,未必能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早就留了一手。你知道你的哥哥去了哪里吗?”

    

     “你是说,俊尚吗?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

    

     “傻瓜,他只是隐姓埋名了而已。我把天下的一半兵权都交于他的手上,他手中还有我的遗诏。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他的手中还有我的亲笔遗诏带兵起义的。”

     “欣,你是说真的吗?呵呵,哥哥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那么我妹妹媛儿呢?”

     “她,怕是不愿再回来了吧。当日我御赐她椒房,封为昭仪,却没想到,皇后嫉妒之极而后没多久竟派人火烧椒房。还好你妹妹机灵,乘机逃脱了,来找过,求我准许她剃度出家。唉,到底是我辜负了她啊。”

    

     “别说了,欣。个人自有命数吧。”

    

     “是啊。只不过那王莽,我这辈子看不到他万箭穿心,是绝不瞑目。他在世间一天,不过是多制造些令人发指的冤案而已。如此蛊惑人心的孽障,被人割去舌头也为过的。贤儿,待得我们为天下苍生除去了这祸害,便去云游天下,当对神仙美眷如何?”

    

     董贤眯上美丽的丹凤眼,心满意足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公元23年,王莽被共进长安的起义军杀死。死时万箭穿心。

     百姓恨他称帝前将好话说尽、称帝后又不顾人民死活,更是把他的舌头割下,切碎分食。

     他的头颅也被砍下悬于城门之前。

    

     ……

    

     “你后不后悔?这么多年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刘欣依旧牵着董贤的手。

     “怎么会呀?快回去吧。明天私塾的孩子们还等着你教书呢。”

     “好,你说就是什么咯。”刘欣温柔地拂去董贤额前顽皮的长发,“贤儿,这么年了,你还是那么美。”

     “去你的,你个老不正经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夕阳下,一对璧人渐渐走远了。

     他们拖着长长的影子,渐渐与远处的彩霞合为一体,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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