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快18年了,但现在一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感到后怕。
1991年12月中旬,我们一行21人从沈阳到西安的3天空中之旅,确实是惊心动魄,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
1991年12月15日,我们军区21名主管部队干部培训和战士文化教育的干部,准备乘坐西北航空公司西安――广州――沈阳――西安的飞机,到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参加军队函授教育工作会议。
当时,我在沈阳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文教处工作,是负责军区部队干部在职教育的主管人员之一。虽然职务不高,只是个副团职中校军官,同行的好几个同志,职务都比我高,但军队上下级领导关系划分非常明确,我是军区最上层的人,下级服从上级,自然而然,我也就成了这支临时队伍的领队。
按照民航提供的航班时刻表,我们准备乘坐的西北航空公司图-154客机是下午5点半钟到达沈阳桃仙机场,6点半起飞,途中飞行一个多小时,晚上8点钟到达西安咸阳机场。
所以,从军区机关出发前,我们就事先电话通知了西安政治学院会务组:我们一行当天晚上报到,请他们准备好晚饭。
当天下午,我们21名军官统一穿着崭新、整洁的制服,各自佩带标示本人军衔的肩章,携带会议必备的材料和个人出行必备物品,早早就来到了桃仙机场,高兴地等候着西北航空公司图-154客机的到来。
军人们都很守纪律!我们这21名军官到达桃仙机场之后,都静静地坐在候机大厅里等候,没有一个人到外面溜达,大家除了唠嗑的外,就是自己埋头看书。
等啊,等啊,等到了下午5点30分,这是西航客机应该进场的时间,可是我们没有得到航班到来的通知。
等啊,等啊,等到了晚上7点钟,已经超过了本次航班正式从桃仙机场起飞的时间,飞机仍然没有到来。
这时,有些同志有点着急了,找到我说,要去机场值班室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航班没有按时到达。
我马上让他们下一楼问问,得到的答复是:班机可能已经晚点,让大家耐心等候,今天晚上一定能走,我们心里暂时吃了个“定心丸”。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广播里仍然没有通告本次航班误点或者取消的信息。
看到早已过了晚饭时间,机场工作人员通知我们到楼上餐厅用餐。每人一盒饭、一盒菜,菜里有一只炸鸡腿。拿当时军队的供给标准相比,还是很丰盛的,军区后勤部直属政治部的老耿还自己掏钱,从吧台买了两听青岛啤酒,非让我喝两口不可。
吃完晚饭后,我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听到登机的通知。我又一次派人下一楼去问。他们说,一直联系不上,可能飞机已经在途中,让大家再耐心等等。
又是等啊,等啊,已经快到晚上11点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直到购买本次航班的所有乘客都下去追问时,才被告知,飞机今天晚上可能来不了了。
其实,他们早已经知道,由于大雾,飞机根本就没有从西安起飞,更谈不上从广州赶往沈阳了。他们为什么不早点通告,是何原因?我们不得而知。
知道事情真相后,乘客们都火了。有几位地方乘客骂骂咧咧地去找机场工作人员,要他们退票,赔偿损失;我们的人员也开始沉不住气了,接连发起了牢骚。
大约是晚上11点半钟,该到休息时间了,在全体乘客的催促下,机场安排了两辆大客,把全体人员拉到了沈阳五爱市场对面军区后勤部管辖的金城大酒店,把所有空闲房间都包了下来,让大家住了一个晚上。
我们有两个干部家就在酒店跟前,也不让回去,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发。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我们就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后,下酒店餐厅吃了点便餐,就急急忙忙赶往桃仙机场。
在车上,机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西航客机今天早晨要从西安直飞沈阳来接大家。由于是临时改变飞行计划,而且西北地区这几天一直大雾笼罩,所以,还没有通告到达的准确时间,飞机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大家必须及早赶往机场,到那里去等候。
反正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会议报到时间已过,再等一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看到车上一片“橄榄绿”都没有吱声,其他地方乘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秩序还是很好的,没有了昨天晚上那种激动情绪。
到达机场后,我一看表,还不到7点半。我们又象傻老婆等野汉子一样,等啊,等啊,空中始终不见西北航飞机的影子。
9点20分,广播里终于传来了女广播员的声音:“从西安来的航班马上就要进港了,请大家做好准备,检票入场。”
听到这个消息,早已等候在大厅里的乘客们一片欢腾:啊!这家伙终于来了!大家赶紧离座拿包,涌向检票口。
上午10点10分,我们乘坐的西北航图-154客机终于昂首起飞,直刺蓝天。
(二)
当天,沈阳桃仙机场上空一片晴朗。
飞机起飞后,飞行顺畅。
就在我们几个坐在边座上的乘客还在趴着飞机窗户看蓝天、大海的时候,许多乘客已经开始打起盹来了。昨天折腾了一夜,大家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基本放心了,可以眯上一小觉了。
可是,就在我们乘坐的飞机起飞后不到40分钟,就遇到了一股寒流,机身开始颠簸起来。大约颠簸了两、三次,突然一股浓雾从西面滚滚涌来,把飞机紧紧的裹了进去。
我从窗户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整架飞机就象进入蒸笼里的馒头,紧紧地裹在浓雾之中。
我们一行中,大多数人以前都乘坐过飞机,但眼前这种现象,大家都没有见过,有的人不免担心起来。
有的互相之间问道:
“大雾笼罩,前面什么也看不见,飞机能找准航线吗?”
“飞机一头扎进大雾中,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出事?”
机舱里也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有些地方乘客开始紧张起来,其中两位第一次坐飞机的铁岭乘客,还反复找飞机上的乘务员,问这问那,烦躁不安。
乘务员很热情,反复给他们解释说,飞机的飞行航线早就输入到计算机里了,空中飞行是由仪表自动控制的,没有任何问题,请大家不要担心。
即使乘务员反复这样解释,有的人还是冷静不下来。
飞机进入北京上空了。这时,我们看到乘务员和其他机组人员频繁地出入驾驶舱和在机舱中走动巡视,一名男机组人员还在前、后舱相隔处,贴着耳朵对一名女乘务员说着什么。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刚刚接到了西安咸阳机场的通报:整个陕西境内,全部笼罩在浓雾之中,飞机根本无法起飞和降落,要他们赶紧和首都机场联络,设法把飞机降落在北京。
果然,一会儿飞机就开始拐弯。大家虽然看不到,但机身的突然倾斜,还是感觉到了。整个过程至少有15分钟。原来,他们和首都机场联系时,已经晚了。
那几天,西北地区几乎所有机场都被大雾盖上了,国际航班和其它赶往西北的飞机,大多数临时降落到了北京,把首都机场的机位挤得满满的,无法接待这架飞机,机场指挥塔让他们另找地方降落。
由于大雾笼罩,飞机在北京上空转圈,大多数人当时不知道,但坐在后面那几位老坐飞机的地方买卖人,早已经感觉出来了,他们似乎已经看出有些不对劲,一起起身,就要找机长问个究竟。
到这时,机组人员才不得不将事实真相告诉乘客:“乘客同志们,由于西安机场上空雾大,飞机可能要改变航线,降落到别的机场,请大家不要惊慌,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到这,所有乘客都面面相观无言语。
为了稳定乘客的情绪,乘务小姐不停地在机舱里游动,一遍又一遍地给大家做工作,反复跟大家说,不要着急,不要惊慌,因气候原因,飞机改变航线是正常现象,我们很快就会找到新的机场,保证大家安全降落,还一遍又一遍的给乘客送饮料、送茶水。
人总是有一种逆反心理,你越是说能够安全降落,他越发感到有点不安全,越发感到事态的严重,机舱里的情绪始终安静不下来。
怎么办?
乘务员突然想到了我们这些一直没有说话、始终表现得镇定自如的军人,而且她们已经知道我们是一行的,是一个整体。
“解放军同志,你们哪一位是带队的领导?”一位年纪稍大一点的乘务员走过来问我们,原来她是乘务长。
在我们一行人中,军区司令部直工部的关处长年纪最大,又很有号召力,大家都指着他和我说,他们两位是我们一行的领导。
乘务长马上走过来,请我和关处长帮忙。
军人就是有那么一种精神,到了关键时刻,他们都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承担责任。
我和关处长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军区后勤部直属政治部的老耿,还有其他两位军官也一起站了出来,护卫在我和关处长身旁。
在乘务长和我们几个的陪同下,我和关处长站在机舱中间,冷静的看着大家。
关处长开始跟乘客说话:“乘客同志们,我们21名军人是一行的,到西安去开会,已经误了报到的时间了。今气不好,飞机在空中遇到点情况,没什么大事,只要大家镇定,配合好机组人员的工作,不要惊慌,不要乱走动,一切都会顺利的。”
回头,他又对我们一行军人说:“我们21名军官带头坐好,听我们两个的指挥,给乘客们做个样子!”
说完,我们两个就带领大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由乘客出面做工作,还真比乘务员说话管用。尽管大家仍然还在担心,但看到我们这些军人一个个都镇定自如,机舱里的紧张气氛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在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飞行中,机舱里几乎没有出现任何骚动的现象。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这一个小时内,机组人员比我们还紧张,只不过我们当时不清楚、没有看到而已。
由于首都机场不能降落,机组人员又频频和周边各个机场(包括空军的几个机场)联络,寻找降落地点,但都没有成功。
听说成都双流机场雾不大,飞机马上往西南飞去。可是刚飞行不到5分钟,双流机场发来通报,说大雾又回来了,无法接待我们这架飞机,请另想办法,飞机只好往回飞。这时,飞机已经在空中飞行了两个多小时了。
就在这时,喇叭里传来广播员的声音:“乘客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太原机场,那里大雾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之内,气候条件很好。15分钟后,班机将在太原机场降落。”
终于要有着落了!
此时,虽然大家的心都早已提到嗓子眼上,但广播里传来的这一特大的喜讯,又不禁使乘客们脸上纷纷露出了笑容。
15分钟后,航班果然在太原机场如期降落。
我是搞新闻出身的,职业毛病总是改不了,总是爱“包打听”,这次也不例外。
据我私下了解,这时,飞机已经油不多了,连飞半小时都不够了。我们听了,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太险了!
当时的太原机场很旧,候机室就象边远地区的一个小火车站。那么冷的天,连暖气都没有,大家冻得直打哆嗦,班机乘务员去找机场工作人员,要来了一桶开水,大家都喝了一杯,身上才开始有点热乎气。
随后,我们又在冰冷的候机室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来了3辆大客车拉我们出发。
这时,我回头往机场一看,大雾又罩上来了。
这鬼天气!
(三)
当时,太原没有什么大宾馆,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时很难接收下来,只好把太原市最高级的“迎泽宾馆”腾了出来,让我们住了进去。
据说,为这事,机组工作人员还做了不少工作。因为“迎泽宾馆”是当时山西省规格最高的国宾馆,里面已经住进了不少的客人,有些客人还是有一定身份的。宾馆安置我们这些人,虽然床位都够,但都是高档房间,价格不菲。
不知是航空公司慷慨,还是已经别无选择,或者是怕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急眼了,闹起事来不好办,这件事居然很快拍板拿下。
趁我们去餐厅吃饭之际,宾馆人员很快就把房间归拢、清理完毕,然后让我们住了进去。
当天晚上,机组人员特意把我和关处长安排在一套比较豪华的房间。按我们当时的级别,平时外出是没有资格住这种档次房间的。
晚上睡觉前,我开玩笑地对关处长说:“我说关处长,我们这趟航班这么多人,在这么高级宾馆住了两个晚上,该花多少钱!这一下,西北航空公司可要赔个稀里哗啦了!”
老来深沉的关处长看了看窗外,无不担忧地说:“但愿明天不再出现什么意外,能够一路顺风,顺利到达西安,参加后期的会议。”
越怕出事就越爱出事,这话一点也不错!
第二天,我们的空中旅途又是在紧张、担心和惊险中渡过的。
上午9点多钟,心情刚刚平静下来的乘客,又急急忙忙的乘车赶往太原机场,准备在次登机出发。
可是,当大家赶到机场时,又是大雾笼罩,连跑道都看不见!飞机暂时不能起飞,我们又开始了难熬的等候。
快到中午了,我们才接到登机的通知。登机完毕,我一看表,快到11点半了。11点40分,飞机轰鸣着爬了起来,很快驶离了太原机场。
飞机刚刚爬起来,还没有拉平,又一头扎进了浓浓的大雾之中。原来心有余悸的乘客们,心里又开始笼罩着一层阴影,许多人默默祈祷,但愿昨天的一幕不再重演!
从太原到西安,平时从起飞到降落,也就半个多小时,可是,这次航班又没能按时降落。
原来,西安咸阳机场又是浓雾滚滚,甚至比头一天的雾还要大。在西安市内,更是对面看不见人,汽车打开大灯,也照不出10米远,我们又一次遇到了麻烦。
可能是接受了头一天的教训,飞机起飞后不久,广播里就通报了西安上空大雾笼罩的消息。不过,这一次马上预告了新的消息,广播员告诉大家,过半个小时,会有一阵大风吹过来,吹开机场上空的大雾,飞机可以按时降落。
听了这些,大家将要骚动的心,又开始平静了下来。
不久,飞机进入咸阳机场上空,大风仍然没有刮过来,飞机只好在咸阳机场上空来回盘旋,飞行高度下降也不大。
这时,许多乘客都开始从窗户往外看,期盼看到大地和机场,但毫无结果。
飞机在咸阳机场上空盘旋了好几圈,广播里突然传来了播音员愉快的声音:“乘客同志们,机场上空的大雾马上就会冲开,飞机马上就要降落,请大家不要走动,系好安全带。”
机舱里顿时一片笑容。
气象预报还真准确!
播音员的话音刚落,风就吹了过来,机场上空的大雾快速向南散去,机场附近的大地、山川渐渐露出了面容,我们看到了机场上那一排排耀眼、明亮的探照灯。
“啊,成功了!真是天助我们也。”我默默地祝福道!
为了抢时间赶紧降落,飞机机头大角度朝下,急剧下降,大家的身体都直往前哈。不到15分钟,飞机已经落地,开始在跑道上慢慢滑行,我们终于安全降落了!
飞机停稳后,机组人员不住地对全体乘客表示道歉和感谢。机长和乘务长专门来到我和关处长跟前,紧紧的握着我们两个军人的手,动情地说:“谢谢解放军同志,谢谢部队的两位领导!”
“别客气!别客气!!”我们轻松地向他们挥手道别,马上走下了飞机。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一路上,他(她)们比我们更辛苦、更担心,责任更重大,付出的更多。
我们刚刚走下飞机不一会儿,可恶的大雾又围了上来,把咸阳机场覆盖上了。要是再晚10分钟降落,飞机可能又降不下来了,多玄啊!
出了机场,我们乘坐会议接站车,又一次扎进了大雾之中。从机场到市里,不远的一段路程,接站车整整走了两个小时。赶到市里时,第一天下午的会议都快散会了,我们才赶去报到。
从沈阳到西安,平时坐飞机,也就一个多小时,可我们整整用了3天时间。
这3天,可以说是一路惊险,一路心悬,一路担惊受怕的3天!
这3天,真是让我终生难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