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指不断的按着音孔,指尖,有晶莹的泪滴下,沉碧色的眼珠,泪水,润满了眼眶。那曲调渐渐远去,飞入天堂。
“母亲……你听见了吗?”少年收起了碧色的竹笛,眼望天际。墓碑上微微有寒霜,似妈妈的泪,看着这个独自站立在风中的孩子,无尽慈爱和安详。
他登上马车,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母亲的坟墓,口中默念道“母亲,来年,我再来为你吹奏。”
然而此一去,便似是永远,他没有实现他的诺言。
母亲一定还在在等待。十五年后的他,依旧坚信。
就在那一天,银川府邸,他生长了九年的家中。
睡梦里,他被灌了迷药,秘密送出,贩卖至遥远的新疆,天山脚下,苦寒之地。
半年后,绝望的银川城主临窗而望,看着风雨中峰峦重叠的贺兰山脉,极尽无奈与痛心之下,挥手下达手谕。
“长公子望川病故”!
银川举城挂满了白色的孝带,举行了丰厚葬礼,但棺木中,却只有他平时穿戴的紫金冠、流秀锦袍,喜欢的玉佩,金杯,用过的白玉碗,挥过的金丝软马鞭……。
从此,银川城长公子望川便死了。七岁的次子延吉被授予世袭之位,成为银川城的少主人。
而他,九岁的他,远离了锦衣玉食,面对的是寒冷、饥饿、鞭打。还有就是没日没夜的挥舞着铁锹,挖着冰土底下的矿石。
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那连狗都不如的奴隶队伍中,受尽了摧残和折磨,然而,就在他遇到监工的毒打和同伴的欺负时,总有一个人默默照顾着他,帮助着他。
那个面容消瘦,满身黝黑的少年。
“站起来,不准哭!”他奋力的推开围着他不断取笑的人群,喝令道。
“想活下去,就要坚强,要自己爬起来!哭是没用的!”那个黝黑的孩子眼中有着坚毅的光,他将身上的破棉袄脱下,盖在他身上。
这个少年,没有名字,帮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汉人。
异域远疆,飞雪冰寒,那黑黑的少年为他挡住了一次又一次同伴的嘲打,监工的长鞭。就在某一次,当他看到那黝黑的少年为了帮他,被其他奴役痛打,浑身是血的时候。
他终于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软弱的脊背,疯了似的冲上前去,撕咬那些人,痛打那些人!原来暴力!在这里是必须的!
当那些欺辱他的奴役退去后,那黝黑的少年笑了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拍着他肩膀夸赞道:“很好!”
从此,他没有再哭过。
一日只有一顿饭,他也开始学着那少年的样子,张牙舞爪的从别的奴役手中抢来食物!然后!用嗜血的眼神望着其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们,让他们望而却步。
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被埋到了雪里,他们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互相依靠着,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畜生似的生活让他的神经变得坚韧,每一天,都是一场恶战。
而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靠着冰凉的岩石,他才会抽出那支短笛。飘雪的北风中,荡漾着凄美的笛声,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眼睛。
母亲,你在哪里……只有在吹起笛子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母亲的孩子,才会回到那个遥远的银川城,那里,有母亲的怀抱。
“臭小子,你能不能换个痛快点的曲子!老那么悲惨,听的老子心里不舒服。”
他擦去泪水,看了看躺在身边黝黑的少年。
“你有母亲吗”他将竹笛放回怀中,问道。
“有个屁,老子天生地长!哪有你公子哥儿的福气!”
“嘿,等我回去了,我让我母亲收你做儿子好吗?我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他兀自说着,在她心中,母亲永远活着。
“喂!……”他推着少年的肩膀,可那黑小子却已鼾声大作了。
他没趣的摇了摇头,心中却抚过无尽的伤感!回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离开这个鬼地方!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么?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心声,半年后,他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打!谁赢了,馒头都归他!”一袭黑衣,银色的面具。
手挥下时,二十个被精选出来的少年开始了厮打,用指甲抓,用牙齿咬,用石块砸!
白色的细雪飘着,片刻间,被殷红的鲜血染透。
恶狠狠的双眼,用尽一切力气,像头发疯的野兽,他奋力的搏斗着,随着手中石块一下下挥扬,一具具尸体蜷缩在他脚下,毫无人性。生命的价值,在这里,比不上那雪地里被冻的僵硬的几个馒头……
结束了,地上躺着十七具尸体。
他筋疲力尽的坐倒在雪地里,满脸血污,抬眼看着不远处同样喘着粗气的黝黑少年。
两人相顾一笑。
“吃吧!”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他抬起头,心中猛然一缩。这个人有着威严的目光,射的他不敢直视,金黄色的大袍迎风飘摆,金光闪闪,一条金龙御袍而上,吞吐着云烟。
好漂亮的袍子!比父亲的紫金朝服还要漂亮!
“发什么呆!快吃!”
黝黑的少年推了他一把,一只冻的僵硬的馒头递了过来!
他握着它!猛烈的撕咬着。这滋味,比银川府厨子做的山珍海味好吃上一千倍!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那洪亮而又令人惊悚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跟着你……有馒头吃吗?”他黝黑的少年擦着嘴巴,抬头问道。
那穿着金袍的人笑了,“当然有,以后,跟着我,没有人会欺负你们!”他望着那两个少年,眼神中似充满了慈祥,却又无比萧杀。“不过要吃馒头,可要听话!”
两个少年抬起脏兮兮的头,看着他。
金色袍角飞起,一柄刀托到了手里,他眼睛闪过残酷的神色,望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还在痛苦中挣扎着的奴役。他收回目光,看着他俩的眼睛。手中微微一抖,银色的刀发出寒利的光芒。
惊雷一跃而起。细细的双手,单薄的身体,拖着那柄沉重的刀,一步一步走到那名在雪地里独自哀嚎的奴役面前。
他的眼里露出恶毒的凶光,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
血在脚下蔓延,他看也没有看那名奴役惨死的样子,回过头来,跑到那金黄的的袍下,伸出双手,“馒头!”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着,眼中满是赞许的光,拂袖背身,庞大魁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他们的视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