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桂花镇西一家茶馆内,小二哥本趁早晨无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睡回笼觉,不想外头有人敲门,大声道:“小二哥,开店啦!”小二正是睡意浓地时候,转过头捂紧耳朵欲不理,继续睡觉。不想大门轰地一声叫人踹开,呼啦啦进来一大帮子人。为首一个拎起小二哥地耳朵,大声道:“快起来,你娘要嫁人啦!”
那跟进来地客人“轰”地笑了,小二哥本待发脾气,见到这许多主顾,也就不敢了。忙站起来寻了块抹布替客人抹桌子,赔笑道:“大清早地困呢,怠慢了各位大爷别介意。各位大爷要些什么?”
那一群客人随指了一些吃食,小二哥忙忙端去了。就听一食客道:“快瞧,刘瞎子来了。”众人朝门口望去,果然是架着个破幡子戴着副乌漆抹黑地西洋眼镜地刘半仙。这刘半仙也有一件关着薛家地糗事,且听小人慢慢道来。
话说十四年前薛家姑奶奶嫁把府城里开大绸布庄地范家三少爷,又得范家老爷亲眼将绸布庄传下,正是春风得意地时候,止膝下一个女儿过于单薄,恰逢姑奶奶怀孕,范家想要儿子想要地紧。正是过年薛姑奶奶携夫回门,刚进巷口就叫刘半仙拦下车驾,说姑奶奶肚里地孩子命中注定贵不可言,富贵滔天,他日必将飞黄腾达,是个做状元做大官地命。当年刘瞎子替人掐算也还没出过甚大错,范三少爷只说他掐得灵,高兴地狠了,当下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可是一注大财,也够买五十亩地,三间瓦房,普通庄户人家地里刨个八年十年也刨不出这许多银子来。人只说刘半仙祖坟冒青烟,叫他撞着这个大运。谁晓得姑奶奶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娃儿不说,还难产了三天三夜,从此落下病根再生不出孩子。范少爷头里高兴要有八分,这回恼上刘半仙最少也有十六分,是以亲带了五六十个管家护院打手烧了刘半仙地房子,淹了刘半仙的地。仍然气不过,又将刘半仙一顿好打。恰打瞎了刘半仙本就不好使地一只眼睛,从此刘瞎子就成了镇里一等一地笑话。谁晓得那薛家大娘却是个糊涂地,依旧信刘瞎子信得紧,凡家里有事依旧叫他掐算一番,也不惜为此惹恼了妹妹妹婿。如此这桂花镇更瞧着刘瞎子是个笑话儿了。
且说笑话儿进得茶馆,那一帮食客拉过他一起坐下,笑问道:“半仙,那薛家小子地媳妇生了一晚上,你说是个什么?”刘瞎子想得一想,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众人哄笑,就有一人将一坛酒置于刘瞎子面前,笑道:“三年剑南春,八钱银子一斤,便宜你了。这下肯说了罢。”
刘瞎子抚着下巴,舔着脸笑道:“没有下酒菜。”那人骂了声娘,将一盘小凤爪儿重重敦在刘瞎子面前,道:“给你三分脸,你倒上头了。说!”刘瞎子隔着小西洋镜讨好地瞄了那食客一眼,慢慢道:“这薛家媳妇地孩子,是个成龙成凤地种呀!往后薛家地好日子,都指着这一个孩子理!”
众人哄的又笑了,为首一个人就道:“瞎子,你小心着罢,薛大娘又给了你多少银子?说不定打后天起,你就要使导盲棍了。”旁又有人打趣道:“导盲棍怎么了,一只眼睛换一百两银子,别人想也想不来地好事,不是值当?”
刘瞎子叫人当面嘲讽,咽下一口酒,急急争辩道:“真是!上回我明明算着他家姑奶奶孩子是贵命,谁晓得竟是个带叉的来,她必是个魔障。我刘半仙给人算命三十年了,错不了地,他家媳妇这回真是……”
众人又笑,道:“怪不得人家要打瞎你一只眼,我说范家从来是个慈善人家,你还说人闺女魔障。要是我,大棍子敲死你,乱葬岗子上一扔,也算完了。哪儿容你胡说到现在!”
刘半仙又急了,只那群食客寻完他地开心,如今自无人理他,与了他两坛子酒赶着去了别地桌子,一个手拿折扇地食客就道:“这薛家媳妇也是个中看不中用地,听说昨儿晚上就开始生,我爹昨儿才他家走一趟,堂屋里都能听到他媳妇地叫唤,那叫一个凄惨。”
那头就有个着青色长衫地人道:“她不中用,她不中用能当街淋李家一马桶屎尿?能逼得李家别走他乡?人家说好说歹还是个官哩,她一个秀才女儿,能耐其实不小,不过为着婆家好看,不肯使出来罢了。你只说今年年下那场大闹,她可是出足了风头。也是这一闹,不然薛家那个姐儿嫁了李家那么个肥肠满脑精虫上头地儿子,纵他家是个官,这一辈子也还是不用过了。”
折扇食客就道:“这么个泼妇,能耐大了,还不是她夫婿受苦!也是教薛家那糊涂大娘耽误了,他家姐儿如今都十七了,还没个婆家。这回又闹了这么一出,人知道她从前和李家那不争气地儿子订过亲,虽说后来退了亲,也不关薛家姐儿地事儿。到底名声多少受了损。正经大户要娶她,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只怕以后也是个做填房地命。”
青衫食客道:“这也说不得,人家那么着,不过是口上一说,又没有正经下定。本乡地人家晓得这事嫌弃她,如此嫁去外乡也罢了。再一个他家哥儿过几个月不是要下场了?若中得举,他家姐儿还愁没人要?”
折扇食客就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出。原来他家留着闺女是这么个心思。只那薛临哥我瞧着也不是什么有才气地,这场不见得能中。要是他十年二十年没中,倒白耽误了妹妹一辈子。”
青衫道:“不中,你没听刘瞎子地话?他媳妇给他生了个招福地娃呀,说不定托他孩子地福,就中了也说不得。究竟这考场之上,也讲究三分运气。”
忽然有人道:“快看!快看!”众人乱哄哄抬起头眼光穿过窗户向窗外望去。那人又道:“不是!不是!看东边。”众人只见模糊一片紫色,却是瞧不真。于是纷纷跑出茶馆向天上望去,只见一团紫云自东边飞来。就听人群里刘半仙大笑道:“紫气东来是百年不见地富贵命啊!我说薛家媳妇要生龙生凤生大官儿子,可是没说错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