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彦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只因彦家老头儿设宴庆贺六十大寿。
彦府西厢某间房间外头，小青杵在紧闭的卧室门前声声催促：“小姐，您好了没？老爷已经催了——”
她欲哭无泪，老爷都已经来人催了好几遍了，小姐再不出来，难保老爷不会当场开腔，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真的不想领教老爷非同凡响的训言。
房门“吱呀”一声猛的被打开，一个被大胡子遮了半张脸，身着墨黑衣袍的男子从里面乍然跨出。
乍一见到突然走出一个活像黑无常的人，小青怔忪片刻，便吓得脸色发白。
黑无常嚷嚷开腔不满，“吵什么，就许他不高兴，我就不可以？”声音提高八度，显示对寿星公的催促一点也不屑。
小青回神，才发现黑无常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小姐。煞白的脸色稍稍恢复红润。
“小姐，老爷的大寿日子，你穿成这样多不吉利。”这不是存心气歪她老爷子么。小青没敢把后半句说出来。
“我没想气歪老爹，只是上回他居然把我扔进那个几十年历史的马桶里头……虽然那马桶洗得干净，不过总归是污秽之物，想起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回我小小气他一下也不算什么。”彦湘斜睨小青，“你就安啦，气不死他的。”
“……”小青黑线！这老祖宗也太会放肆了，明知今天是她老爷子的寿辰，先不论她男扮女装，就这个穿得黑不隆咚的不是下老爷的面子么。
暗暗摇头，小姐真的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吗？没准是捡回来的。
宴席设在彦府中庭，六十桌酒菜座无虚席。祝贺的不乏一堆文人学生和一些慕名而来的朝中权贵子弟。
他们来的目的有所不同，文人雅士慕的自是彦老夫子之名而来，而达官显贵慕的却是彦老夫子那个拥有美貌才智于一身的女儿来的。
彦达文笑容满面，收礼收到手软。
仰望红云，与清风共饮，甚是惬意文雅，当所有宾客都非常惬意文雅的聊天叙旧，彦湘一身黑衣装扮自西厢大大方方走出来，笑容满面。
小青恭恭敬敬垂首跟在身后，她忍住逃回去的冲动，硬着头皮走出去。
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发现一身乌漆抹黑的屠夫大摇大摆出现在中庭宴席现场，硬是搭在一群儒士贵族当中，格格不入。
人声瞬间销声匿迹，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彦湘大摇大摆越过宾客走向今日的寿星公，那走姿硬是把跟在身后的小青逗得咯咯偷笑。
彦达文呆望一身不吉利的“不速之客”步步逼近，愣是不知道反应——这人是谁来着？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的人……慢着！等等！他是从西厢的方向来的，而且——
彦达文瞪着身后跟随的丫鬟小青，差点没气歪眉毛。
彦湘停在端坐在首位的寿星公面前，慧黠瞳眸瞅向老爷子，直接无视他暗地对她吹胡子瞪眼好笑表情，拱手作揖大言不惭道：“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票宾客一听不禁疑惑——素闻彦夫子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从没听过什么儿子？会不会是私生子呢？可是，难以想象一个刻板的爹是如何养的一个娇蛮的女儿和一个——性格的儿子。
彦达文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叫自己爹爹……这下他要怎么解释这个儿子的“来源”？
“爹爹，孩儿难得回来一次，做了中原难得一尝味道特别的羊肉大餐替您贺寿。”
彦达文脸都黑了，干瞪着她不作回应，她明知他不喜羊肉，居然还……
彦湘深知情况不妙，刻板老头怒气酝酿得差不多了，再下去就要出事了。
她抢先开口一笑：“妹子怎么还不来贺寿，我去催她。”说着，走为上计。
顿时，彦达文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只能瞪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吞下满腹恼怒，脸上维持笑意，“大家落座用饭吧，无须客气。”
*
片刻之后，忽然某个书生“咦？”了一声，其他人也发现了，好奇地抬头望天。
几片花瓣从霞云满天的天空飘扬而下，或掉落地上，或洒于宴桌酒菜之中，平添一分优雅。
稍后，更多、更多的花瓣夹杂阵阵清香纷纷落下，中庭俨然成为一片花香瓣雨。
一阵悠扬琴声传来，接着，一个女子在屋顶上翩然起舞，白纱蒙脸，一举手一投足，洁白无暇的衣袂轻灵舞动，如梦如幻，宛然仙子下凡。
在场所有人被眼前情景深深吸引，难以移开视线。
白缎轻扬，横空掷出，打在对面柱子，在柱子上绕了几圈，紧紧拴住。纤手借力，顺着白缎一跃，蓦然落在对面柱子旁边。
女子拍手，刚刚起舞的屋顶赫然一幅红幔展垂而下，只见上头一只白鹤对着手抱蟠桃的寿星公鸣叫，红幔下题字：仙鹤祝寿。
久久，久久，众人才从刚才精彩绝伦的表演中回神，意犹未尽，鼓起热烈的掌声，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彦达文看得目瞪口呆，忘了该有的反应。
女子蒙着面纱，黑溜的眼睛带笑看着尚处于呆愣状态的寿星公，缓步而自信的穿梭于酒席之中走向他，驻足，揭下面纱，俨然就是彦老夫子的娇蛮而标志的女儿彦湘，她得意扬声拱手贺道：“祝爹爹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显然，寿星公张着嘴巴仍处于呆滞状态。
——愣吧，她就喜欢爹爹这样的反应。彦湘窃笑。
片刻，彦达文微微蹙眉，不予置评，“入席吧。”
“嗯。”她坐在寿星公的旁边，扬起下巴环视同桌的人。
按理说，同台的宾客定是一堆亲得不得了的亲戚和好得不得了的好友，就连那票王公大臣也不能同桌而坐。
可是——彦湘皱起眉头，一个不期然的讨厌脸孔映入眼帘。
眉目英挺，朗朗俊脸，春风般的笑容如雕刻般镶嵌在脸上，完美得无懈可击，却是笑里藏刀——不是笑面虎是谁。
她到底倒了什么狗屎霉，用不用一天两次遇见这个让她无来由暴躁的“故人”啊。
彦湘隐在桌下的拳头攒得“咯咯”作响，咬牙笑问坐在对面的笑面虎：“不知这位公子何故攀上上桌之位？”
季晴挑眉，锐眸凝着她的娇颜慵懒咧嘴，并不急着作答。
彦达文看了看季晴的反应，皱眉，转头低斥，“湘儿不得无礼。”恭敬拱手，“这位是游砚王爷。”
“哦！”她应了声。
彦达文瞪她——拿出你的礼貌来。
她回了她老爷子一记白眼——知道了。
真是不说不知道，原来是个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啥也不管的王爷，彦湘有气无力敷衍的叫了声，“游砚王爷。”算是打过招呼。季晴也不恼，目不转睛的从容笑着直盯她瞧。
她忍住挖了他尊贵的眼睛的冲动，狠瞪回去。
彦湘不知道区区一个夫子的魅力大到能得到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的青睐，八成是今天自己冲撞了他，这下子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彦达文看见季晴直勾勾的目光，微不可见的蹙眉，恭敬介绍道，“游砚王爷，这是小女彦湘，得罪之处，请王爷多多包涵。”
季晴终于不情不愿的把眼睛转回寿星公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清朗灿然的声音答道：“无妨，本王挺欣赏彦小姐的直率性情。”
“是，王爷不怪罪就好。”彦达文恭敬应答。
“敢问王爷为何而来？”彦湘咬牙问道。
季晴扬唇看着她怒气横生的小脸蛋，甚觉有趣，“只是来给彦夫子送上一份贺礼罢了。”
“真的？”
“嗯。”
——就这么简单？
彦湘显然不信，狐疑看着他眉目英挺的面庞，试图在其中找出一丝端倪。
季晴笑意盈盈任她看。
彦湘终于在盯得自己都要发毛的时刻放弃了，转回自己无比亲爱的老头子，今天的主角是他，彦湘娇声唤道，“爹~爹~~”
彦达文一阵恶寒，对着她一脸慈祥的僵硬笑道，“嗯？”
“你猜哥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现在还不来？”娇声的声音是担忧的，若细看上去，黑瞳中染上一抹奸诈。
“……”肯定不是好事。自己的“儿子”明明就是她装扮的，人还好好的坐在自己的眼前，还能发生什么事。
“哥哥似乎吃错东西了，现下正蹲在茅厕里头大解呢。”娇气的声音不无“担忧”的说道，心底窃笑个不行。
“咳咳——”季晴被茶水呛到。
“……”彦达文大有骂人的冲动。吃错东西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左一句“蹲在茅厕”，右一句“大解”……实在有欠修养。
顿时，同桌的一票人食欲全无，个个一脸幽怨直盯始作俑者。
彦湘无辜的眨巴眨巴美眸——做什么那么幽怨？
随即，举筷夹起一块精心为爹爹炮制的羊肉到他碗里，“爹爹，吃吧，是大哥的一番心意。”
言下之意就是看在这份心意上，再不喜欢也得吃。
“好、好……”彦达文无言的瞅着碗里的羊肉，实在提不起劲来，勉强吞入腹内。
“彦夫子儿女孝顺，真是羡煞本王。”季晴由衷笑道。
彦达文忙转身恭敬道，“不敢、不敢，王爷尊贵之躯，怎能与小民相比。”
“再尊贵，也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罢了。”
“王爷说的是。”
“虚伪！”彦湘咕哝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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