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毒虫和大象的战斗,无论招式多么狡猾和出人意料,无论大象是否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虫子依然会被踏成粉末,力量的差距不是临敌经验和反应速度能弥补的。潘泽尔咳了几下,几乎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阿里木站在那里并没有趁热打铁的意思,不知道是兴奋得不知所措,还是真的仗义耿直。
小冰山跑过来,想扶起潘泽尔的身体,他触到她的小手,冰凉凉的还在发抖,她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悲伤。
“周跃!‘问题天女’有什么好的?快发誓离开她,本大小姐可是试着原谅你……”
星嫒的声音,同样的愤怒和急迫,可惜她期待的那个选择,是潘泽尔永远都做不出来的。
“我……这件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大笨蛋!不珍惜生命的人,人家最讨厌了!阿里木,把他从‘问题天女’那里抢过来,我命令你啊!”
“你?命令我?笑话……”
阿里木转过身,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有点歇斯底里的小狐女,黛菲妮冲他摇了摇头,阿里木冷哼了一声,浑身骨骼发出疏松的响动,又大步向潘泽尔和莉莉娅走来。
潘泽尔和莉莉娅其实都不知道,今天这种情形,实际上已经相当的极端,男学员都是刚认识了自己的天女,随后就发生了这种动辄出动三种以上技能甚至群体压制技能的恶斗,近似于实战的技能和战术表现,仅仅是发生在刚入校的新生身上,这在天兵高校的校内私斗历史上尚属首次。
成为校内传说的祭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前天才算伤愈,今天又是灰头土脸,他咬着牙抬起头,猛地发现阿里木的专注表情有点莫名其妙,留了一脸血挡住了眼睛居然没去擦,星嫒的动作……
原来如此,小狐女气急败坏,干脆拿出先天的精神控制来对付潘泽尔了。看来现在的阿里木,既不是无视疼痛,也不是仇恨,而恐怕是没知觉了,这时就怕潘泽尔拿刀剁了他的手,他可能都还能维持战斗的姿态,至于那种催眠和控制能激发出人体多大的潜力,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早就深有体会。
早年间,潘泽尔也见识过联合就有能操纵人心灵的特殊“魔女”,不同于空军的“天女”,她们专门控制那种装甲森严,装备强大火力的强壮人类组成突击部队。在装甲部队展不开的恶劣地形上,被控制的步兵可以硬顶着机枪和弹片向对方阵地上强攻,宛如恶魔附身般的恐怖和无畏。
这种人,无论是炸断了肢体还是身上着火都不会后退,潘泽尔遇上的那次,是在一年半前的贝格明德战役中的防御战中,十五个好像大号锅炉一样的联合冲锋队员冲入阵地,他们手持小炮般的榴弹投掷桶,背后装着榴弹弹带,左手上的钢甲上还附带一把半米多长的砍刀。潘泽尔所在的连有四挺重机枪和六挺轻机枪,加上步兵有序射击的火力,已经算是超常配置的强度,只因为是没有直属的平射火炮,还硬是被这群怪物闯进了堑壕,很多人不是被炸成了碎片,都被一刀两段。
要不是潘泽尔当时面前有一个汽油桶,被他一脚踢到了某个怪物脚下,走投无路的潘泽尔操起手枪冲那家伙乱打了好几发子弹,一发流弹击中了油桶把那个人点着了。他玩命的翻进了后面的壕沟,就听前面一声巨响,堑壕里的弹药纷纷殉爆,火光冲天,潘泽尔被埋在几厘米厚的土地里,浑身吓得几乎无法动弹。
后来清点战场的时候,一个超编的连,近二百人就剩下了17个人,此战之后,联合的铁甲冲锋队又屡屡获胜,名动天下。阵营最高司令部一片哗然,才开始在普通的连级部队配属专用的轻型直瞄武器,然而,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眼前的阿里木,就是个不穿铁甲的冲锋队员,潘泽尔遭遇的是一场要命的危机,他从骨子里感觉到了恐怖的气息。
“不许你们伤害他”,莉莉娅难得的喊出了声音,那种发自内心的急切和关心让潘泽尔倍感欣慰,但依然改变不了两个决斗者之间的实际差距。
想让小冰山住手已经晚了,只见少女眉头紧锁,双手抬起,再次开始施加精确系的技能,潘泽尔松了口气,还好,只要不是那个部分敌我的干涉就好,不然阿里木那猩猩现在就已经不知好歹了,混乱起来还不把他给撕了?黛菲妮叉手而立,颇有大将风度,一见莉莉娅的举动,只冲旁边打了个响指,十二名人鱼少女也毫不犹豫地齐唱起了人鱼的歌谣,阿里木一把擦掉脸上的血污,迈开大步向潘泽尔奔来。
“你们住手,这决斗和她没关系!”
“小心你自己吧”,黛菲妮扬起俏丽的瓜子脸,“周跃,你和‘问题天女’现在都有机会认输。”
小冰山皱起秀美的眉毛,冷汗流过她惨白的脸庞,那个痛苦坚持的表情让潘泽尔心碎难当,这群该死的家伙,有本事冲当事人来啊,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从没有过幸福的孩子?他咬着牙站起来,他必须要让这群人记住今天,没错,潘泽尔都听见了,看见了,所有人都没有叫过莉莉娅的名字,所有人都对表示出由衷的疏远和厌恶,这是对野狗的最大挑衅。
“来吧,花花公子,像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战斗吧!”
阿里木长大双臂好像猛兽般扑来,遮断过程开始,星嫒已经不再施加精神控制了,阿里木能连说带骂的发动攻击,潘泽尔心里稍微镇定了一下,这时还有对抗他的希望。
“想打就来吧~~~~~~~~~~”
也许阿里木本人是认真的,可惜他背后的天女们并不在意公正的决斗,只期待一个试验自己力量的舞台。
阿里木剩下的一身蛮力殴打受伤的潘泽尔依然是绰绰有余,他挨了潘泽尔好几拳都视若无睹,本来他的体魄就比较结实耐揍,现在对手受了沉重的打击,就更不能把他如何了。
攻击不奏效,阿里木反过手来一拳就把潘泽尔打得晕头转向,然后就是压住潘泽尔的脑袋和肩膀,用粗得像水桶一样的膝盖连续撞击他的胸腹部,只要挨一下那种恐怖的力量简直让疲于奔命的潘泽尔飞起来,何况是没完没了的打击。
开始,潘泽尔还能利用莉莉娅提供的精确感应能力判断他出膝的方向,然后用手臂格当几下,可是小冰山正在受难,她忍受了对方的遮断技能持续反馈,本身就是强弩之末,潘泽尔宁愿她马上就停止支援。反正他和阿里木的力量差距本来就大,有没有精确的判断力,改变不了强弱悬殊的事实。
果然,没挡了四五下,潘泽尔就被阿里木凶暴的膝击震得门户大开,最后一击沉重的膝盖,扎扎实实地敲在他的胸口上,大体上和潘泽尔某次被前方开来的汽车保险杠撞到的情况差不多,他先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紧,然后才听见细脆的断裂声。
肋骨被折断了?!潘泽尔抓住阿里木的膝盖,一口血“哇”的吐在上面。
“周跃哥哥!”
莉莉娅不顾一切的向潘泽尔跑来,她始终坚持着,直到潘泽尔已经受了重创无法起身,才停止了对抗。所有的精确效果已经消失,就在那感应消散的瞬间,潘泽尔眼角的余光看见那边星嫒嘴角轻轻的动了一下,她把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低下头好像在冥想。
“停止遮断啦!黛菲妮,不要让‘问题天女’靠过去!”
“真正的精确技能,是这样用的!”
潘泽尔大呼不好,他再次像一个沙包一样被揪起来,这次阿里木获得了精灵少女黛菲妮的精确感应支持,他已经彻底没有了还手的机会,最可怕的是,已经如虎添翼的阿里木还受到了星嫒的控制了,他估计不会考虑点到为止,只会坚持把对手打到体无完肤,如果对方的天女不知这个后果的严重或者硬要替天行道消灭花花公子,潘泽尔都觉得自己快要和周跃见面了。
小冰山抱住阿里木的小腿,那对他来说根本是根动摇不了的柱子。她绝望的看着,阿里木一手抓住潘泽尔的衣领,另一只大手不紧不慢的向侧后运力,连潘泽尔充血的眼睛里,都能看见那条手臂足足粗了一圈。
毫无保留的一记直拳!当着莉莉娅的面,潘泽尔直接喷了一口血,连话都没说出来,就像一支全垒打的棒球一样飞了出去,这次他没有听见什么特殊的声音,似乎耳边就剩下风的声音,也许那是体内失血的声音也说不定。
他的呼吸已经难以保持在一定的节奏,嗓子里一古脑的多了很多咸咸的东西,甚至冲进了鼻腔。为什么没有听见骨折的声音呢?潘泽尔还很认真地集中精神想了一下,可惜结果很让人失望,如果没有听到,那就肯定是骨头扎进内脏里了,如果根本喘不上气那应该是戳进了肺部,战场上这种人见人就抓,瞪着眼睛乱看,也不知道想跟你说什么;满口喷血意志丧失,那不用说就是断骨扎进了心脏,和抓人的那类不一样,潘泽尔前年也见过一个这样的受伤者,他非要要根烟不可,潘泽尔到现在还记得那根血红的烟蒂,偶尔想想也不错,可以帮人戒烟。
“莉莉娅,快走……”
终于,潘泽尔?华伦斯言先生的脑中就剩下这一个名字,他经历过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身体里的弹片就是最好的纪念,可是他还从来没有被人直接用拳头打成这样的惨状,基本上能做的都用枪解决了。阿里木又不是喵雪那样的异类,只是个粗壮些的人类,居然可以从天女那里获得如此恐怖的力量。
“天女”和“魔女”的界限在这一瞬间模糊了,到底这种力量是用来保护自己,还是伤害别人?
依靠这种力量,获得的是不幸,还是幸福?
潘泽尔用那只也许只是意识中的手,向莉莉娅的小小背影摸索过去,他害怕失去她,他不想世界上再出现那个在雪地里仰望圣诞树的小女孩,野狗想要变强大,野狗要保护她,他的心,他的家,只属于他的莉莉娅……
其实,莉莉娅一直在望着他。
“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对待我们?”
“没什么,因为他们不曾失去,就不懂什么是幸福。”
“莉莉娅只知道什么叫不幸……哥哥……让我去告诉他们吧……”
“不要这样……莉莉娅……你不是坏孩子……千万不要……”
唉!潘泽尔难过得闭上眼,也许意识可以模糊,但是他和莉莉娅心里的联系还是不会中断。那个声音,不是他所认识的莉莉娅,可是他也会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变得全然不像原来的自己。
人不会因为得到幸福而迷失,却会因为失去幸福而绝望,也许潘泽尔衰竭的心中还在谴责,看看你们今天做了什么事情吧,为了教训一个已经躺在坟墓里的花花公子,肆无忌惮的践踏着一个少女微不足道的幸福,自己像莉莉娅那么大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如果是命中注定,他已经不再期盼干净的双手,更不在乎多几分误解,可是,莉莉娅和他不一样,既然小女孩儿本身和冰一样纯洁无瑕,那还需要被厄运折磨多久,才能露出开心那真心的笑颜?
当小女孩儿放开野狗流血的躯体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少女一双冰冷的血红眼睛,和一个胸口凹陷却徐徐站起的人影。
缓缓地站起身来,潘泽尔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的一切像哈哈镜一样滑稽。若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先去看看一个心脏里插着肋骨的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阿里木选择了抵抗,毕竟星嫒和黛菲妮的助威还没有停止,除了继续对抗,恐怕也没有其他选择,她们总不能期待和满腹怨气的潘泽尔坐下喝杯绿茶吧?
恐惧消失了,各种情绪都被埋葬了,夜从未像今天这么黑,这么令人憎恨,潘泽尔毫不惊讶地注视着,任自己的右手从阿里木坚硬如铁的几块腹肌中穿了过去,好像插进了一袋面粉一样容易。
他尚不曾用那种看妖怪的惊恐眼神,欣赏过被加乘了超过天女多项能力的阿里木,怎么阿里木简直是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他?想逃你就逃嘛,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从不鄙视逃跑的人,因为他明白生命和尊严之间,那段可贵区间的价值,狭窄,却无可替代。
动作超越意识间,潘泽尔轻描淡写的就拔出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手臂,阿里木没有跑,而是像一座山崩塌一样,向他倒下,然后轻易被推开,好像一片烂木板。
潘泽尔擦了擦脸,眼前一片陌生的红色,不错,货真价实的血红色,那是莉莉娅说过的,她最喜欢的颜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