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个。是,是有人想卷铺盖逃跑。”张兴培站住脚,稍微缓了一下,才喘息着说道。
李诰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似乎是稍稍一拧就能滴下水来。
眼看刚把村民这档子破事搞定了,这会自家后院又起火了。原本招募有家室的意思就是,防止他们受不了操练,拍屁股悄悄走人。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漏子,好在自己早已经安插进去一个钉子。
自从张兴培上次跑来,跟他打王金斗的小报告之后。李诰就赏给他一两银子,吩咐他留神盯着属下们的动向,一有什么不妥的马上来向自己汇报。张兴培兴高采烈的接受了,反正他已经出卖了一次,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再出卖第二次第三次。
在他看来有那些银子能让家人过的好点,远远比什么虚名要来的重要。晋升伍长的路子被堵住了,那他就得找另外一条路。原本还在苦思冥想家主缺什么,这会听见分派给他的任务,一下子茅塞顿开。正是缺这么一条脏活累活全扛着,指哪咬哪的忠犬啊。立马发誓要做好老爷交代的事情,平日里操练完毕解散后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窝棚里的动向。
“是谁要跑?”李诰一字一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王金斗。”
“又是他,该不会是你存心报复,诬陷他吧。”
“老天爷在上,若是我敢那样做,就叫我不得好死。”张兴培赌咒发誓。
“那你带两个人去把他们俩拿过来。”
张兴培领命去了,这边王林敲响了铜锣知会乡勇们集合。不多时,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张兴培带村里青壮押着王金斗和婆娘陈氏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他们准备逃走的证据,一个收拾妥当的包裹。
“跪下。”王金斗和婆娘跪在了泥地上。但李诰却没有理他们,转身问周围的乡勇们:“摸着胸口说句公道话,我待你们如何?”
众人不明所以,赶紧接道:“老爷宅心仁厚,待我们恩重如山。”
“我可曾有随意殴打辱骂过你们?可曾找理由找借口无故克扣你们的月钱?
可曾染指过你们的妻女?”
许多奴主视为奴婢的性命为草芥,不但肆意敲剥和役使奴婢,还在人身和人格上尽情侮辱和迫害,将奴婢的妻女作为玩物,任意纵欲,随意杀戮奸污。这些人往往都是官宦士绅,仗着有朝廷律法保护,奴婢们有冤也无处可申。
乡勇们连忙摇头七嘴八舌的说道:“老爷的规矩比其别家来那已经是有如仙境,您就是那大慈大悲的菩萨佛陀啊。”
“老爷怎么会是那种丧尽天良的人。”
“老爷这些日子供给我们的肉食,比我前半辈子吃的都多。”
“那若是有人还是不识好歹,一心想着赚了点卖身的银子,就卷铺盖悄悄溜走,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顿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几个和王金斗素来要好的讷讷无语,挨过他棍子的好多人直接叫喊着:“打他,打死他。”
清代的《逃人律》最严酷的时候曾经规定,第一次逃亡的鞭一百,在面上用满汉文刺上“逃人”字样,第二次逃走就处死。后来渐渐放宽,改为第一次捕获在左面刺字,第二次在右面,第三次才处死。再往后又改为,逃走三次以上的发给宁古塔给官兵为奴。
这些都是买卖时就在官府备案的,实际情况中民间大量奴婢买卖,为了省掉那笔手续费是没有经过备案的。那逃奴的下场全在家主的一念之间,就算活活打死了,也是人家在理。
李诰扬着手上的一叠卖身契,痛心疾首的说着:“原本怕你们经不住操练的辛苦溜之大吉,才想出了先招为家奴,再慢慢放出为民的招数,可你们怎么就等不及哪?老爷我平日对待你们,什么时候像对待奴仆了。虽说充当乡勇看护乡村是有些风险,可我又什么时候随随便便,把你们当无用的卒子使了?谁还想走,趁这会一并赎身走人吧。”
听到他这以退为进,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使不得啊,老爷,我等从没有这心思,都是想着怎么报答老爷您。”
“那为什么你就一心想跑那。”李诰皱着眉头问跪在地上的二人。
王金斗打了个激灵,好像刚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咚咚。”磕头如撞钟般大力。
“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那死婆娘的鬼话。说什么找个地方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多好,干嘛要跟着您打打杀杀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没命了。求老爷开恩,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会,小的一定为您出生入死。”
说着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夺过旁边人手中的竹竿就要往婆娘身上刺。“臭婆娘,你害死我了。”
“放肆。”李诰还未下令,就有左右拥上去将他手上的竹竿夺了下来。
杀妻明志这一套还真是谁都能玩,远点的有吴起,近点的有李自成的部下们,如今眼前这个王金斗也拿来活学活用。
王金斗见他这个表明心迹的举动被人阻止了,额头上的汗珠子如雨下,一眼瞥见那个准备好的包裹。爬过去,扯开包裹拿起里面的一个防身的解腕尖刀,恨声说道:“要不是这耳根子软,怎么会有今天。”
抬手扯住左耳朵,一刀就划拉了下来,登时脸面被鲜血染得赤红一片。周围的众人见他摸出来把尖刀,赶紧护住李诰王林,结果却看到了他的一番自残明志,赶紧又夺下他手中的解腕尖刀。
“我这就休了这个搬弄是非的贱人。”王金斗指着自家只是失声痛哭的婆娘说道。
李诰微微一颌首,早有人一溜烟的奔了出去,请回了杨银洞。
“要老朽来是为了那一出?”杨银洞见到这场面也不敢多问。
“写休书,理由嘛,算是多嘴吧。”
“那就是七出里的第六出,多言舌。”
“立书人王金斗,系汉中府洋县人士。从幼凭媒娉定陈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乾隆五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手掌为记。”杨银洞麻利的写好了文字,吹了一口气,念道。
王金斗在休书上摁了手印,狠狠的掷了过去,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呸,死婆娘,不识好歹,搬弄是非,坏我大好前程。今天就绕你性命,滚!”
陈氏满面泪水抓住他的裤腿:“哥,你就当真不顾多年夫妻情分,一纸休书就将我扫地出门?”
王金斗一抬脚将她踹了个滚地葫芦“如今已是陌路人,休要再碰我。”
李诰有点看不过眼了,取了一两银子丢在她面前。“走吧,有些事情一旦错了,就不能回头了。要怪就怪你那几句多嘴吧。”
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眼下的形势逼人,逼的他,逼的王金斗都没了别的选择。李诰想了想抬手招王林过来,低声吩咐王林在寨门外等她,劝她莫要自寻短见,让她在悄悄在吉阳关住下来。此事风声过了,等王金斗能戴罪立功,说不定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王林听了眼睛一亮,从众人身后溜出去了。
陈氏三步一回头眼泪花花的挎着那个包裹,慢慢走远了,直到被寨墙隔断众人视线,再也瞅不见了。
“免去你的伍长,罚掉你的三个月月钱,责打你二十军棍,你可服气?”李诰厉声问道。
王金斗咬牙道:“心服口服,任凭责罚,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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