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襄阳府郧阳府十数年的盐枭,其人个矮面黑,但却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在绿林道上本人向来以宋江自居,但其放过无数同道黑刀的所作所为,实在和慷慨好义扯不上边,背后人尽骂做矮脚虎。再通过某些刻意诋毁的同行之嘴,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知道了,时间一久反而忘了他的本名。
其余的就不明了了。毕竟原本这个身子的主进衙门当差也不过就一年多时间,况且还是个不在正式编制里的白役。平日里也就跟着壮班的正役跑跑腿,赚点外快,这上门抢劫还是实在等钱急用才铤而走险。
对面的王林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比他多当了两年的白役而已。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居然抢到了强盗祖宗头上,这实在令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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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没错。被你宰掉那个络腮胡子我看着面熟,这会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来过县衙,我看他很是嚣张就悄悄问了侯朝纲一句。姓侯的也没多说,只告诉我他是矮脚虎的儿子,是来县衙交规费的。个杂子,早知道多问几句也就不会弄出今天这个篓子”王林咬牙切齿的说。
侯朝纲是衙门里专门负责缉拿私盐的盐快,自然对这些东西都知根知底。反观他们两个都是无名小卒,根本不用人家王老大奉承交结,自然接触不到这些门道。
“衙门里是不能呆了啊,你我现在立刻回城,收拾好细软奔出襄阳府,怕还有条活路。走的慢一步,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王林恨恨的拍着船舷,满腹的不甘心。
李诰一愣神,事情没这么棘手吧。盐枭自然不可能把被抢劫的事情报到衙门,这不是事情更好解决了吗,难道他矮脚虎还敢杀害衙役,公然对抗官府不成。
王林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你该不会是想向衙门里禀报有盐枭活动,借刀杀人吧。”说着摇摇头,“想法虽好,却是太天真了。”
“两河口就在地方里正、乡保和双沟巡检司眼皮底下,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有盐枭在活动,早就是沆瀣一气。县衙府衙里的众人也都收了矮脚虎的好处,为他开个方便大门、通风报信。”
“收了好处的顶多是师爷、书吏,知县、知府还是想挣这一笔功劳作为政绩的吧。”李诰犹自嘴硬。
“功劳?对县衙府衙里的青天大老爷们来说只怕是祸事来了。治下有人武装贩卖私盐,居然未能察觉,按律轻则罚俸、降级,重则革职。”王林冷笑一声。
“这个失察的罪名他们当不起。这一任知县马上任满离任,遇上这种大案子只会更加谨慎。报到衙门里后,他必定先要责成巡检司或者派盐快去查证,能拖一天是一天。巡检司和盐快早就被买通了,他们还会反咬一口说你抢劫不成,就诬陷良民百姓。倘若事情闹大了府衙、道衙插手,就胡乱去捕几个私盐小贩,反正老爷们为了自己的前途,就算捉到盐枭也会按小商小贩处置。”
“再者,这种案子牵扯广泛,按律并不局限于所破地区要彻底清查。要彻底查清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人手里买来的,然后沿途地方的汛弁和官员具有失察的罪名。”
王林咋舌道,“想想吧,川盐还好说点,要是潞盐,或者是淮盐又是粮私的话,牵连进来失察的官吏那是多如牛毛,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触这个大霉头?”
任何时代官商勾结的利益集团,果然能量都是极其恐怖的,放在这大清朝所谓的康乾盛世里也一样,更何况这盛世本来就是吹出来的。
这些年乾隆六次南巡,所到之处极尽奢侈糜费,地方供给极尽华丽壮观,民间困苦不堪,怨声载道。有道是上行下效,奢侈之风从朝廷蔓延到地方,接踵而来的自然是整个统治阶层上上下下彻底的腐败。
官吏们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多捞点银子,再去送银子巴结上司,然后又步步高升捞更多的银子。清查私盐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免了吧,为了头上的顶戴花翎,治下盐枭横行全当是没看见。
这一时间脑筋还真没转过来。李诰再一次提醒自己,眼下可是身处愚昧荒诞的大清朝,可没有辫子戏里演的明君贤臣,上到皇帝下到臣民,一个个呕心沥血地操持国务体恤民情,简直他娘的比焦裕禄还焦裕禄。
原本的时空里,为了讨好那位准岳丈大人,自己下了大工夫研读了他的著作,对明清的秘密社会的来龙去脉算是有了些了解。没想到这原本是用来做饭后谈资的,如今穿越后却当救命草用了,回想下前世今生李诰心里就一阵苦涩,但很快就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这股心思抛开了。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真够废物的,按理说祖孙三代都是县衙捕快,自幼受到的熏陶让对衙门里的黑暗有足够的了解。看他的记忆里,尽是什么去茶楼酒馆吃白食,占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便宜。
大略的看一下,还真没找出来多少有用的信息。反观王林,就比他仅仅多吃了两年公家饭而已,人家对大清的官场潜规则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往常有什么事情回家求令尊出面,斟茶磕头认个错就能摆平了,但这次谁也救不了咱啊。”
王林走过来过来拍了一下李诰的肩膀叹道:“唉,到底是年少轻狂,不经世事不知道这世道险恶啊。”
“矮脚虎纵横襄阳郧阳两府十数年,下至巡检司,上到府衙、道衙使下无数的银子打通了关系。别说是令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咱们。毕竟是你杀了他的儿子在先,人家怎么做都站在了理上。若是准备私自处置我俩,只要扣住各级衙门的份子钱不交,直接上门要人,令尊迫于上上下下的压力自然会把你交出去,毕竟你只是个庶出的。”
说着王林偷眼看了下李诰的脸色,见没有太大变化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就算是令尊拉不下这个面子,硬要保住你。那就可以好好说道说道这衙役抢劫的事情了,说不定还要把主谋栽赃到令尊头上。毕竟他做了快班头役有些年头了吧,眼红那个位子的人可多的是。等你父子俩进了牢狱,嘿嘿,你又不是没听闻过禁子们折腾人那些手段。矮脚虎再使点银子,怕等不到秋审,早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要卷铺盖跑路,当然不能留个后患。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准咱前脚下船,他后脚就找矮脚虎的人报信。我这也是为咱争取时间,就是要赶在矮脚虎反映过来之前逃出他的地盘啊。还是白脸曹操唱得好,宁可叫我负天下人,莫要叫天下人负我啊。”王林在一边使劲加油添醋。
李诰没话说了,满腹的质问最后成了讷讷一句:“我是想说杀了他,那谁来驾船啊。”
王林翻了翻白眼,看李诰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神经病。从小在汉江边上长大的儿郎们,哪个不会操船弄舟。虽然可能比不上专门的船家,但顺风顺水到襄阳城总没问题吧。
“可惜了这壶好酒。”王林捡起了滚到船角的酒葫芦,仰起头使劲抖了几下却只抖出了几滴,咋吧着嘴巴看着塞子掉落后被洒湿了一大片的船板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