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抢劫


本站公告

    原本这个身子的主齐国诰是襄阳县衙门的衙役。跟他一块跑路的那个人,自然是他的同僚也是他的死党,名字叫王林。此刻正如丧家狗一样蜷缩在船头,神经质般的不住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昨日双沟巡检司派人来县衙禀报,司署里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已经爆满,实在是腾不出空地来了。司里又抽不出人手把犯人押解到县衙,请知县大老爷速速派人将囚犯们提到县衙。

    今年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一时间饥民遍野,饿殍塞途,无数的流民涌入与河南南阳府接壤的襄阳地界。襄阳府原本就因为汉江连年水患,流民甚多,襄阳城樊城外的粥厂边上等着官府赈济的嘴从来就没断过。

    这下可好,一下来的比这几年加起来的都多。常平仓、社仓、义仓早就被各级官吏挪用侵吞的所剩无多,哪里能赈济得了这么多灾民。只能先在施粥里拼命掺水顶一阵子,然后等朝廷从其他地方运粮赈灾。

    可问题是朝廷的赈灾需要一大套繁琐的手续和程序,先要勘灾查赈,接着审户造册,等银两、粮食等救灾物资筹集转运来,饥民往往都饿死过半。还不说各州县衙门钻朝廷荒政的空子,大发赈荒救济财后,到底有多少好处能扎扎实实落在饥民头上。

    人饿急了当然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一时间乡间城里盗匪横行,更有甚者成群结队去富户家抢粮就食。巡检司的几十个弓兵都派去乡间,送了大礼的各富户家弹压饥民去了,自然是连押解犯人的人手都抽不出来。

    于是县衙派了两个白役去双沟押解犯人,就是李诰和王林。为挣到这个差事,李诰还特意塞了几两银子给经手的书吏。

    从襄阳江岸官厅码头坐官府专门办差用的差船,经汉江、唐白河、唐河就可以直接到双沟。去的时候自然是一路平安,可押解了犯人回来的时候就有事情可以做了。

    途经两河口的时候,李诰和王林两人决定把抢劫的地方定在这里。两河口顾名思义,就是白河和唐河两条汉江最大的支流交汇的地方。两条从邻省河南境内蜿蜒而来的水流在此勾结,改头换面成了一条新的河流叫唐白河,最终汇入了汉江。

    事先在巡检司探好的口风知道此处并无弓兵驻扎,村庄又在河边不远处极其方便搬运财物,端的是一个杀人抢劫的好去处。

    衙役伙同囚犯抢劫,在大清朝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壮班的衙役经常干。这也是他们来钱的门路之一,要不然凭朝廷发的工食银一年才六七两银子。自个吃饭都不够,哪里够养活一家几口人。

    去年秋审的时候两人跟着县衙壮班的老鸟们,往省城送犯人的时候见识过一次,这次就照猫画虎的做起来。只稍稍一鼓动两方的心思,便如白河、唐河一般撞在了一起,汹涌澎湃再也不可收拾。

    衙役一心为了求财,囚犯的心思更是简单。反正已经犯了事,进了衙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眼下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当然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哪里会反对。

    都说自古衙门朝钱开。要上下疏通关系,想在牢里过的舒坦点,这哪个不得花大把的银子。就算你是死囚犯,什么都不在乎,那也得把给刽子手的砍头钱准备好了。要不然他挑一把钝刀子,让你死又死不利索,活又活不过来,反复的折腾你。再说人死了,家人收敛尸体入土安葬还是得要钱。

    人这一辈子,还不就是为了那几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在反反复复的折腾。

    一开始李诰还担心,解开囚犯的木枷他们会拔腿就逃,结果被王林白了一眼训斥了几句才放下那份闲心。往后发现非但没人逃跑,囚犯们反而自发的互相监视起来,还时不时的有人打某某想要逃跑的小报告。

    想想也是,到处是天灾人祸的跑又能跑到哪里去,牢狱里至少还能吃上点东西,听说河南地界已经有人易子相食了。

    照理说这照猫画虎应该不会出什么漏子,可偏偏他们就撞到了铁板上。李诰和王林连顶戴差服都没有换,就在后面压阵,五个囚犯就干脆用木枷铁链当武器,一群人明火持杖的冲进了他们瞄好的一家富户。

    刚撂倒了一个起来解手的汉子,没想到他一声惨叫后,从各个房间里冲出十来号光着膀子屁股却舞刀弄枪的大汉,当下自己的人这边就一片愕然。

    正当一个骁勇的络腮胡子杀了过来,眼看就要刀劈了李诰这档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团硕大的蓝色鬼火,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唬得众人都停住了动作。那鬼火穿过了人群,直接撞到了原本那个李诰的身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但却没有烧掉他身上任何一件衣物。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李诰刚才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一切了。千不该万不该,失手错杀了那员外的儿子,事情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无论做什么也无可弥补了。

    该如何是好?李诰心里乱糟糟的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理都理不出个头绪。

    衙役抢劫,本来就讲究一个心狠手辣、斩草除根。被他们瞄上的富户不是乡间士绅就是当地大族,乡间的里正和乡保也多由这帮人充当。要是留下了什么线索,被人家告到衙门里,那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怕不是斩立决就是绞立决。

    其实这些勾当,衙门里的师爷、书吏们也都心知肚明,不过大伙各有各的捞钱法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那是他们手脚利落做的干净的时候,要是撞到铁板被人告到衙门的话,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些比他们还杀人不眨眼的刀笔吏,可绝对不会介意用昔日同僚的血染红他们的顶子。

    这种事也多有前车之鉴。闹得最大的一次就是乾隆十四年,在家居丧的太仆寺卿陈星斋坐船赴淮,准备替一位道员坐馆。船停泊在丹阳时遇见秋审押解犯人的船只,自镇江往苏州去。

    两船偶尔遭遇时衙役突然率领一群囚犯闯入,挥舞着手中的铁链指挥囚犯们抢劫,搜刮完所有财物扬长而去。陈星斋原本在和船上的客人对弈,猝然间被一个囚犯重重殴了三铁链,头颅脊背受创极重,遂流血晕厥过去。

    没想到陈星斋没有死,醒来之后就把案子报到了丹阳县衙门。县衙不敢怠慢,又报到了府衙,府衙上面又是布政司衙门。就这样层层上报,最后连乾隆都惊动了。皇帝一发怒,底下的人自然兢兢业业的做事。案子最终查的一清二楚,相关犯案人员也被一一正法,这股衙役抢劫的风气也稍稍有所收敛。

    不过这些年又有愈演愈烈之势。原本只是集中在秋审前后,现如今还那里管什么何时何地,先抢了再说了,大不了做干净点就行了。有些衙役们直接连这层遮羞布都撕下来丢阴沟里去了,没有押解犯人的机会,干脆就直接找一群同行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