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张 身份(福临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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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叫做福临,如此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在冠上了爱新觉罗这个光荣的姓氏之后,我的名字就足以奠定乾坤,就能够万世流传。

    我的父亲是伟大的太宗文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也许我错了,我没有父亲,我有的只是皇阿玛,有的只是那个站在崇政殿的高傲自负的皇帝,有的只是那个野心勃勃又同样不知所措的英雄。

    小时候,父皇就问我,“福临啊,你知道从这里一直向南是什么地方吗?”

    “孩儿知道,那是汉人的地方。”

    “那汉人的地方是什么你知道吗?”

    “谙达师傅们说,那叫京城,是明朝的老窝,将来我们大清要捅了他们的老窝!”

    “哈哈,说得好!你还知道些什么?”

    “汉人们不像我们,他们喜欢读书写字,不喜欢骑马涉猎。所以他们这样是要丢了江山的。”

    “福临啊,读书写字不会丢了江山,骑马涉猎也不能得到江山。江山啊,在心里。”

    “在心里?那皇阿玛心里有江山吗?”

    “呵呵,江山太大了,皇阿玛心里放不下啊!”

    “皇阿玛的心里都放不下,那谁的心里放的下?”

    “任何人的心里都放不下,所以啊,只有你太祖玛法心里放一点,皇阿玛心里放一点,将来大清朝的君王心里再放一点,这么一点点,一代代装,才能装的下江山啊!”

    “那这么大的东西放在心里,会不会累着?”

    “福临,你记住,心里放的下江山的人,不会累;心里放不下江山的人,就是给他一点,他就如泰山压顶啊!”

    想不到,几年之后,皇阿玛的话一语中的,我这一生,就被着江山压的喘不过气,被这江山压成了一块一块,支离破碎。

    八岁那年,我问额娘,为什么不是博果儿弟弟做皇上,要我来做?额娘告诉我,博果儿弟弟没有这个命,可是他的额娘贵太妃也是皇阿玛的妃子,博果儿为什么就没有这个命呢?后来我懂了,这个命是从小就注定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要接受这个命。

    记得10岁那年第一次去围场狩猎,我问摄政叔王是不是只要我射下天上的老鹰,我就是满洲的巴图鲁。可是他却告诉我,纵使我射下这天上所有的鹰,我也不能是巴图鲁,因为我是皇帝,只能是皇帝!

    这就是我的童年,这就是我生命的开始,原来,一开始我的身份就已经是注定,我的命运也由不得我来改写。

    刚开始做皇帝的那几年,我经常都听见宫女们都偷偷议论,说我有个哥哥,是在我出生的前一天死了。皇阿玛把本该对哥哥的宠爱都给了我,所以有人说我是八阿哥派来给皇上的福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说了,我原以为是他们讲得闷了也就不说了,后来才知道,这话是他们不能说的,也是我不该听的。

    原来,我还有个哥哥,这样的一个哥哥,她的母亲就是以前关雎宫的主人,听说皇阿玛很宠爱她,小时候,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宸妃娘娘抱过我,喜欢我,说我就是八阿哥,很多宫女太监都说宸妃娘娘疯了,脑筋糊涂了。等我懂事了,我才明白,也许,在很多人眼中,我就是那个夭折的八阿哥,至少在皇阿玛心里,是的。

    额娘总是跟我说,皇阿玛喜欢我,多过喜欢别的阿哥,我知道,皇阿玛会教我写字,会教我拉弓,会教我骑马,别的阿哥都是谙达教的,而我,有父亲教,从前,我也是羡慕的,可是后来,我发现,皇阿玛也是再把责任交给我,把那个他装不下的天下交给我。

    那天晚上,就在我睡着后不久,额娘把我叫醒,说,皇阿玛驾崩了。

    我傻傻的问额娘:“那皇阿玛明个儿还不会给儿子带新弓来?”

    额娘没有回答我,只是在那里不停地哭,我第一次看见额娘哭的这么厉害,再见到的时候,就是十几年后了。

    代善大伯带我走上了崇政殿的那个位置,皇阿玛以前坐过的那个位置,我记得那天博果儿也在,贵妃额娘也在,她也哭了,哭的比额娘还厉害,我原以为她那是在哭皇阿玛的离去。后来,听太监们议论,当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博果儿嚎啕大哭,口中不停地说着皇阿玛对他们母子不公平,原来,那个我坐的位置,博果儿也想坐。我问额娘,能不能也让博果儿当几天皇帝,这样贵妃额娘就高兴了,额娘很生气,叫我永远也不准这样说,皇帝是我,永远只是我!就算这天塌下来了,我也只能坐在这龙椅上一动不动!这就是威严!这就是皇族贵气!这就是我的命!

    北京打仗了,他们说有个叫李自成的农民军首领打进了北京城,做了那儿的主。

    “额娘,皇阿玛总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去北京城当家做主!”

    “皇上,先皇说的对,不用太久我们就能大过去了!”

    “那那个李自成是谁?”

    “是个反抗的人!”

    “那会不会有一天也有人反抗我?”

    “你做得好自然就没有人反抗你!做得不好老百姓可不会让你的皇位做得踏踏实实!”

    “那我怎么知道我做的好不好?谁来告诉我?”

    “没有人能告诉你,好与不好要留给历史,留给后人。但是做与不做却是在于皇上啊!”

    “皇额娘,儿子能做个好皇帝吗?”

    “皇额娘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皇额娘说对了,我真的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也许,在历史眼里,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我的姓氏,只是因为我那个爱新觉罗的光环,可是在我心里,那是一个烙印,一个我不想有的印记,他烙得我累得慌,疼得慌。

    摄政王带着我们打去了北京城,那个叫李自成的人终于还是仓皇而逃,我进了北京,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北京城比盛京大,比盛京好,什么都有,好玩的紧。我开心的问额娘:“这些都是我的了吗?”

    “是啊,都是你的,这个天下都是你的!”

    我开心的笑了,后来才知道,天下不是一个桃酥饼,不是一块绿豆糕,不是我拥有的起的东西。

    皇阿玛没有骗我,江山真的太大了,我的心太小了,怎么装都装不下,我怕我连我应该装的那一份我也装不下,我开始害怕,开始逃避。反正什么事情大臣们都不会问我,都会问摄政王,我只要和博果儿弟弟骑骑马就行了,我开始天真的以为,江山是不是可以不用装的?

    多尔衮越来越过分,亲贵们都说他要造反,有人要反我了?额娘说只有我做的不好的时候才有人会反我,难道我做的不够好?想来也是,我根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会做!多尔衮说当年的皇位是先帝欠他的,我终于明白,那个江山很多人想放在心上,可是他们没有资格放!而我,就是有了这个资格的人!

    我开始明白我对爱新觉罗的责任,对这个皇位的责任,对这个江山的责任。多尔衮死了,却有人叫我封他为皇帝?他想要装一份江山在心里?他要抢走我皇阿玛的那份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我的皇阿玛,皇阿玛的东西就是皇阿玛的,没有人能够抢走!皇阿玛是一个英雄,没有人能够代替他,纵使多尔衮有多大的功绩,也不足以让他有装下江山的资格,我可以给他封王加爵,一忍再忍,但是,要让我让出这父皇留给我的东西,要让我给他本属于父皇的东西,休想!我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把他扔出祖宗祠堂!这是他的下场,也是我对我责任的正视,这个责任我不能给任何人,因为生来就是我的!

    爱新觉罗的男人,总是权利的牺牲品,我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宿命,我在权力下生,在权力下长,最后在权利中灭亡,似乎就是我从出生开始的一个定律,我的身份,我自己清楚。

    我会拥有爱吗?我的皇后不是我自己选的,表妹和我成亲的那个晚上,我开始问自己这就是爱吗?原来不是,我掀起了她的盖头,她是我的皇后,却不会是我的妻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皇阿玛和我一样,母后皇太后是他的皇后,但是,关雎宫的宸妃娘娘才是他的妻子。那我的妻子在哪里呢?

    如果我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妻子该怎么办?我开始害怕了,我不要看见那个皇后,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痛,她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的存在是由不得我自己做主的,她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爱,博尔济吉特氏永远会是这坤宁宫的主人,而他,有一点跟我一样,只是姓氏促成了一切,仅此而已。

    我开始向往着一些生活,没有皇位,没有皇后,没有这像牢笼一样的紫禁城。我以为我逃得出去,那些年,我真的以为我自己逃的出去,让我想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概是顺治十年的事情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