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班她就提包往外走，鞋跟落在大理石阶梯上，“叮叮”作响，一拐弯正遇见赵启明上楼来，连忙笑道：“赵社长！”她在高处，居高临下似的，立刻觉得自己有些放肆，非常不安。赵启明点点头，笑道：“嗯。”她看见他头顶上一绺头发高高地立着，像是刚睡起来还来不及落下去一样。她正要走开，赵启明忽道：“你感冒好点了？”她笑道：“好了！”赵启明道：“你就是太不把身体放心上了，工作固然重要，可没个好身体怎么行！”佳萍笑道：“社长费心了。”赵启明干咳了一下，又道：“晚上我和孙明吃饭，你也去吧。”佳萍一愣，觉得非常突然，只好笑道：“您和孙总多日不见，正该好好聚聚，我去不大好！”赵启明笑道：“有什么不好，都老相识了！”佳萍立刻涨红了脸，现在要推病也不能了，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陈丽忽然哼着小调从楼上走下来，先看见佳萍，道：“嗳，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要去烫头发吗？刚才让你等我几分钟，你都等不得！”她一边说一边往下走，忽又看见赵启明，很是意外，笑道：“赵社长，您忙呢！”赵启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陈丽仿佛很识趣似的，没再说什么便走开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有事不去办公室说，矗在那里，一上一下的，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佳萍便想推说去烫发，他自己也听见了，不过总觉得欠妥，赵启明的肚量是非常小的，得罪不起，正犹豫间，赵启明道：“我先上去一下，十分钟后大门外见。”然后拾阶而上。
佳萍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到大门口来了，出了大门，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回头望去，铁栅栏门的顶部，一排剑刃一样，直刺天空。赵启明的办公室在四楼，他回去估计是给家里打电话，推说加班，从办公室打回去更可信一些。他以前见她并不怎么说话，总是架子十足，今天却这样熟络起来，平白无故叫她吃饭。他那眼神也很异样，仿佛对她有了另一层认识，她不由疑心起来。她非常后悔让孙明打那个电话，不过，既然他们那样熟识，那层关系是迟早会被拆穿的，他肯定会说他如何老道，如何不费吹灰之力，他一定已经说了――怎么舍得不说！她正张慌无措，一辆汽车突然闯进她视野，孙明探过身去把另一扇车门一开，道：“上车吧！”
孙明已经在等了，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忽然看见一辆银色轿车在前面缓缓停下来――他来了。果然不一会儿，赵启明从车上下来了，又走到另一头，风度翩翩地请出一个女子。孙明不禁一笑，这家伙不知又带谁来了，及到那女子转过头来，他却怔住了，突然非常恼火――这小子搞什么呢！
两人进去，赵启明笑道：“不用我介绍了吧。”佳萍道：“孙总！”孙明笑道：“沈老师――想不到！”又朝赵启明道：“你不说就咱们两个吗，你又约了人，也该提前告我一声，可以换个大点的地方。”赵启明笑道：“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人多也热闹，这儿就不错，热闹，你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热闹了！”他说话这样毫无遮拦，孙明还尤可，佳萍的脸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菜还没上，三人先坐下来。佳萍并不怎样说话，对孙明更是淡淡的，赵启明只以为当着他的面，她不免有些拘谨――他印象里佳萍一向是很拘谨的，孙明心里却很明白，她是在恨着他了！
是的，不知为什么，见了孙明，她不再恐慌，却有些悲忿起来。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她也认了，她原本有错，令她痛心的是，他这样不替她存颜面，可见她在他心目里是如何不堪，她原本以为他还是有几分爱的，现在看来，这几分也是不可得的，那当初是为了什么呢，她真糊涂――她完全糊涂了！
他们坐在大厅里面，里外要比外面短小一些，并高出两层台阶来，顶上垂下大半截珠帘，她坐在那里，正好模糊了视线。外面人影晃动，渐渐成了花白的一片，声音也遥远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戏台上，在一出戏里，忽又发现眼里已经涌出泪来，她一惊，立刻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里赵启明拍拍孙明的胳膊，笑道：“怎么谢我？”孙明笑道：“谢个屁！”赵启明道：“什么家庭教师，哄谁呢，星期二给你打电话，你还说路路跟她妈妈走了，一扎眼功夫就蹦出一个家庭教师来，教你啊！撒谎都撒不圆，臭水平！”孙明笑道：“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路路就这几天刚走的，以前一直跟着那个沈老师学英语。”赵启明道：“你还想瞒我？你那肠子，有哪节是我不知道的！”他就喜欢这样寡淡的女人，大学那会儿也是，为了一个赵小蔓，要死要活的，赵启明忽然一拍桌子，道：“你别说，以前没注意，这两人还真有几分像！”孙明一愣，道：“哪两人？”赵启明笑道：“再装就过了！”孙明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她和赵小蔓？”赵启明道：“你说还有谁！”孙明道：“你也觉得像？我说呢，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哪里见过似的。”那次实在太巧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怀疑，冥冥之中的确有一种缘分在那里，他以前对这些是不以为意的。
赵启明给孙明递了一支烟，笑道：“什么时候瞄上的，还包得这样严实，是上个月给我做生日那次？”上个月他过生日，孙明在出版社门口等过他。孙明笑道：“放屁！”他失口否认，却也不想给他说和佳萍的认识经历，说了他也不懂――他一向认为他在情感方面有些低能。赵启明却又压着嗓子道：“怎么样，上手了吗？”他说这种话也不是头一回，孙明却从来没有这样反感过，淡淡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赵启明看他似乎有些不快，觉出些什么来，笑道：“你不会来真的吧？”孙明忽然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一愣，佳萍已经回到座位上，笑道：“这里的生意真不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