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脚步声，轻轻的，却听得出越来越近，她闭上眼，侧身朝里。那声音到了床前便消失了，周围立刻又寂静下来。
孙明看看路路，刚听见她细小的咳嗽的声音，过来倒又睡着了。他又看看佳萍，她换了个姿式朝里睡了，头发散在枕头上。她的身体竟这样小，两人一个里边一个外边，一个像大女儿一个像小女儿，一样地安然，一样地悄无声息，他不禁一笑。
半天没一丝响动，佳萍疑心起来，睁开眼，扭过头来，立刻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站在床前，见她醒来，笑道：“吵醒你了？”她立刻起身，慌乱间把被子也拖到了床下，又红着脸扶上去，道：“怎么睡着了，几点了？”声音竟然陌生极了。他道：“八点多。”她道：“哎呀，太晚了！”
她站在一边，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两边的脸，眼睛显得更大了。也是因为着急。他站在另一边，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香，舍不得叫你。”顿了顿又柔声道：“睡觉也不盖被子，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瞧路路，多可怜！”她的脸更红了。他笑笑，这句话显然是极唐突的，不过，既然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为什么不能是今晚呢！他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了。
他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狭小的屋子，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东西，变得可亲起来。还有他的脸，她不得不承认，去掉那层盛气，他的脸其实是很有几分英气的。她有些异样的感触。她低声道：“路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又道：“我该走了。”她看了路路一眼便往外走，经过孙明时，他忽然一把拽住她，低声道：“佳萍！”路路忽然翻了个身，两人一怔，佳萍挣脱了他走出来。
那么都是真的了，假想成了现实，她奇怪，内心竟忽然平静下来了，那平静又立刻消失了，涌动而来的是无边的兴奋，一丝愧馁立刻被湮没得无影无踪。她并不看他，她看见了自己！
她没有生气，却还是要走，他关上门，立刻追出来。
他开着车子无目的地乱绕，她始终不说话，他激动而混乱，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不能让她觉得受到触犯。她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他忽然松开右手，去搜寻她的手，他握住了，纤细的小小的手，无骨一样，稍一使劲都能把它捏断。她忽然把手抽了回去。
路过一个公园，那公园全是畅开的，并没有什么围墙栅栏之类。她忽然指着道：“嗳，里边还有人！”初秋的天气，虽然有些晚了，公园里零星地还能看见人影在晃动。他忽然一个转弯，慢慢把车停在了丛林边上。她也没说什么。
身影托得长长的，竟像是占了大半个场子似的，又走了一截，佳萍渐渐走在前面，不知道自己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了。月亮很亮，人已经很少了，偶尔有一个孩子笑着从这头跑到那头。有微风穿过树梢，细微的声响，不仔细听便溜走了。
他又握起她的手，道：“你的手真凉，你冷吗？”她道：“有点。”他立刻要脱自己的衣服，她道：“你别脱，脱了我也不穿，像什么样子！”她又走到前面去了。她奇怪极了，上午她还那般怨恨他，现在倒这样亲密了，怨恨是真的，亲密当然也是真的。也许那怨恨里还包藏着另一种隐密的情感也未可知。她竟像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靠近他呢！
走到一颗路灯下，孙明忽然道：“我今天真高兴！”他却不说为什么高兴，他的影子，头那么大，从头到脚一路矮小下去，像个大肚短腿的将军，佳萍忽然笑了。他最后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前边有张长椅，孙明道：“坐那里！”他们坐下了，他紧紧挨住了她――简直是挤住了她。她的身体里有种异样的冲动，胸口的起伏强烈起来。他的气味，他的温热，潮水一样袭来，她一阵阵眩晕，一阵阵悸动。他觉得她的柔软了，还有她的颤动，他恨不得嵌进她的身体里去。他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她身边一阵清凉，他站起来了，紧锁眉头，她吃惊地望着他，他忽然伸出胳膊一把拽起她。他几乎是携着她朝汽车走去。
他拼命吻她，她也吻他，她听见了欲望升腾的声音。她的心跳得厉害，头脑却晕沉沉的，她眼前闪现过他曾经的傲慢，竟然有一丝快感。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着一路而下，那速度快得有些惊人。
突然一个男子的发怒的声音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立刻有一个孩子哭着跑了过去。她猛然一惊，他一定是个内行，她立刻使劲推他。他却越匝越紧，他嗫嚅着，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他的：“佳萍，你不知道，我想了你好久了，你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你要相信我，我的感情，你是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我的初恋，我的精灵……”
她瞬间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想透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切都是模糊不堪的。她渐渐不动了。他摸着她的细腻的光滑的乳房，想起小时候吃完芒果，捏着那果核在手里玩，一不小心就滑了出去。
那个小男孩被父亲骂回家之后，偌大的公园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月亮也被一层淡淡的云彩遮住，不过，如果你仔细看，还是可以看见汽车顶上落着的一片斑驳的树影，还有路灯上的锈迹，长椅底下的一条淡粉色手链，石板缝隙间的青草，它们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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