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一进门，振华母亲道：“可回来了！”振华道：“我叔叔回来了？”母亲道：“上午就到了，和你爸出去了。”振华母亲看看佳萍，又向振华道：“佳萍倒是胖了，你怎么瘦成这样，别是饭不合胃口。”振华立刻笑道：“妈，你有孙子了！”振华母亲一愣，忽然脸上的皱纹像是开了花，笑道：“真的？啊，这可好了！”突然又拍了一下手，道：“你怎么不早说，不然说什么也不让你们回来，大老远，累着怎么办，摔着怎么办，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得了？”佳萍笑道：“哪里就那么矫气。”振华母亲道：“万事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忽然看见鞋架上摆着一双高跟鞋，对佳萍道：“以后可别穿高跟鞋了，踩不稳当。”振华道：“就是，我以前怎么没注意，还是妈细心，下次出门记得换掉。”佳萍笑道：“怎么换，就穿了一双回来。”振华母亲向振华道：“你快去买双新的。”振华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天都快黑了！”佳萍笑道：“妈，您替我找一双来，我先穿您的凑合一下，不必特地买了。”振华母亲道：“够呛，我的脚小，不过先试试吧。”
振华母亲转身进了卧室，佳萍和振华相视而笑。佳萍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是孙子，要是孙女呢？”振华笑道：“我妈就盼着孙子，我也就随便一说，先让她过过瘾。”佳萍笑道：“真是母子连心！”又道：“爸爸和叔叔去哪里了？”振华道：“叔叔那人很热心，又闲不住，朋友一大堆，好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是拉着爸爸看那帮老友去了。”佳萍道：“叔叔当警察当了好多年吗？”振华道：“嗯，从三十多岁转业起一直到退休，其实细说来，他年轻时做过的事可就多了，下过乡，种过地，扛过枪，开过车，拿过笔杆子，样样都来得！”佳萍笑道：“你崇拜他？”振华笑道：“反正是挺佩服的。”又扭头往墙上一指，道：“你看，那是他从前得的奖状。”
佳萍看过去，开头是“任连方同志”，中间写着“先进个人”，底下是一行小字，不大能看清，可是，她还是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奖状以前就挂在那里，她前前后后也见过好多次了，却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她一直以为是振华父亲的，怎么会呢，自己家墙上贴着别人的奖状，其实也不算是别人，可是总之是不对的，完全不对！杨青矛头所指的竟然是他叔叔！玻璃框子斜支着，映出她的影子来，暗沉沉空洞洞的，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振华道：“我叔叔从小――”佳萍忽然打断道：“你爸爸叫什么？”振华道：“任连科。”佳萍道：“哦？”顿了顿又道：“家里怎么挂叔叔的奖状，我一直以为是爸爸的呢。”振华笑道：“原来是在柜子里收着的，是我后来挂上去的，我真佩服他！”佳萍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半晌道：“好黑呀，快把灯打开。”振华走过去开了灯，客厅瞬间明亮起来。振华母亲正拿着一双鞋子走出来，对佳萍道：“这是你姐姐留在家里的，你试试。”是一双桃红色绣花鞋，鞋头一朵绽开的白菊花，佳萍穿上了，振华笑道：“很好看。”佳萍低头仔细端详了一番，道：“从来没穿过的。”振华忽然又道：“可是又穿不出去，这么单薄，在雪地里一走就湿透了，会把脚冻坏的。”振华母亲一拍大腿，道：“我只想着要平底的，怎么把这回事忘了。我再去找找。”又向振华道：“你帮我往柜顶上看看。”
两人走开了。佳萍穿着绣花鞋缓缓走了几步，柔软而轻盈，踩着菊花瓣一样，一种淡淡的温柔与惆怅被那无声的脚步唤醒了。她走到窗前，窗外是未消融的雪，还有无边的夜，她却感到脚下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散发开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