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痕闲来无事,默默地躺在柴堆上,看着女童熟练的择菜做饭,不禁心生幻影,好似那熟悉的母亲影象又回复到自己眼前,而心中也生出一种莫名的心酸。瞧着夜幕越沉,炊烟朦胧,不经意间便缓缓垂目,悄然睡去。
………………
夜色如水,默默静流。俄顷,红日东升,烈芒破雾,照进了这黑暗无光的茅屋里。张无痕人在梦中,猛觉双目红白,急急睁眼,才知已然天亮。张无痕脑中大乱,思及昨日,只觉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仍旧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这……这是?”张无痕长身而起,突然发现身前正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张无痕俯身触碰,尚还温热,看来刚做好不久,见此情形,不由得想起那个女童,而张无痕经过昨天那一顿好打,且伤口初愈,自是腹中空无,饥饿的紧,当下举起碗便用手掏了起来,模样狼狈。
这饭菜虽简,只是米饭和一些洋葱豆腐,而且手艺也只是一般,但不知怎的,张无痕便觉的竟如此的香甜渴口,就如娘做的毫无二般,心里也默默的开始怀念起来……那富丽堂皇的居室,温柔可亲的父母。这思潮起落,倦意又生,伴随着泪水余痕,默默地回复了平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张无痕尚在熟睡。蓦然间,那瞧门声又起,张无痕猝然惊醒,道:“是谁?”而外面并无人声,只听一股轻微的喘息。张无痕知是女童到来,当下蹒跚走去,拉开门闩,凝神一瞧,却是道严。道严手提一个竹蓝,神情傲慢,哼声道:“掌门叫我给你送饭!”说着,便把手伸了过去。
张无痕看他目中无人,也没好气的道:“牛鼻子也懂得给人送饭么?”说话间,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道严见状,立时双眉倒立,神色大变,怒道:“臭小子,找死!!!”说着,便将那饭掷向张无痕。张无痕反手接住,也是怒不可遏,奋力往地面一摔,那竹篮立时打散,露出的却是残羹冷炙,毫无一丝热气。张无痕大怒,喝道:“就拿这些东西,你们昆仑门人难道就不是人养的么?”
道严目中闪过一道厉芒,厉声喝道:“给我滚进去!”话音方落,张无痕还未见其动作,便猛觉胸口受力,如中千钧钝物,向后如电退却,发声哀号。只见道严手指微动,原来是施了道法,眼看张无痕倒地,猛淬了一声,便御剑飞去。
张无痕全身瘫软,好象经脉尽断,骨骼皆散一般,每一处关节都在作痛,不禁大叫出声,哀声悲号,而就在这时,门闩又动,张无痕大惊失色,而这次来的,却真是昨日那个女童。
那女童手上仍是提了个菜篮,一见张无痕如此,不由大惊,但又无法言语,急急跑去,将之扶起。张无痕全身剧痛,好不容易才起身,但却无法站立,只好半靠半依的坐在柴堆上。那女童满是焦急,抓起一根树枝写道:“你怎么了?”
张无痕不想说,敷衍道:“没事,跟弟子有了些冲突!”那女童再写,“你是张无痕?”张无痕微微惊诧,道:“你怎么知道?”那女童似要写更多,索性将树枝一仍,扫净地面,挑出一块木炭写道:“我听清棂道长说起过你,她说你是什么魔君的弟弟!”张无痕一看,神色倏然大变,恨声道:“我哥才不是魔君,是昆仑的牛鼻子有眼无珠,陷害好人!”
那女童沉默半晌,好似被吓着一般,不再言语。张无痕见状,也觉心中有愧,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童看了看张无痕,写道:“我自小没父母,所以就没有名字,他们就叫我哑儿!”张无痕微微点头,环顾四周,却是一片漆黑,唯有淡淡月白光辉从窗棂撒入,随即又看了看哑儿,问道:“你知道昆仑有多少人么?”张无痕心计虽然比不上张缺,但也是心思缜密,而此一问,正是想更加了解昆仑,所谓知己知彼,这才能寻到可趁之机。
哑儿思索了一番,神情很是古怪,然后画出九道直线,似作图表。张无痕看了半晌,这才明白,原来昆仑总分三门三院,三门有玉清,上清,太清门,这三门是由道行最高的清风,清虚,清道三人看管,而余下三院,却是由所供奉的天尊前二字命名,分别有自在院,妙道院,无量院。而其门下之人,却是井井有条。因为这些年来,昆仑的修真之道也渐渐产生的分歧,所谓三门三院,为玉清门主修“天罡正气”,是故基础稳健,占人三十有余。而上清门则主修“剑道无极”,所以说招式精湛,势力强横,占人四十。太清门则主修昆仑阵法,占人三十。而三院中的自在院是清棂掌管,清棂本就心性温和,不愿争强好胜,所以主修封印之术,占人二十,全为女子,而其余两院却没一家之长,所以门丁比较稀少,占人二十,总的来说,昆仑总人数,在百数以上。
张无痕心下了然,只觉人数之多,防御之强,要想进入后山,确实较难,但已经明晰其理,也好为次做了一次防范。而这哑儿虽然不是昆仑门人,却也在自在一院中,其院主清棂也是看她天生哑疾,心性不同常人,所以平常爱护有加。
二人秉烛长谈,一说一写,却是兴致奇高。只觉匆忙间,时光如水,悄然而过。
…………
渐渐的,夜色又去,天色渐亮。二人这时正谈到家世,而哑儿见天一亮,蓦然惊觉,神色大变,好象想起什么。张无痕见状奇怪,问道:“怎么了?”哑儿啊啊出声,随即写道:“我忘了做饭了!”张无痕也是一惊,忙道:“不急,我帮你!”话音方落,二人便忙活了起来,一个烧火,一个择菜,不一会儿,便做好了,而此时天也刚刚亮起。
哑儿看时间正好,这才落下心中大石,朝着张无痕笑了一笑。张无痕也是第一次看其笑脸,只觉甜蜜自然,一时间竟看的痴了。哑儿看时不早,急忙拉过张无痕,在手上写道:“我要走了。你真有趣!”张无痕还未回神,哑儿的身影便已消失。
苍穹如洗,清湛明亮,而穹下景物也似与常日不同,少了一分热闹,却多了一丝幽静。四周苍松重叠,满目绿翠,明水生晕,细波微澜,而那锁妖塔,也似少了一分邪气,多了一分庄严。
藏经阁中…………
张缺受剑妖指点,得《墨晶法诀》一书,眼下正细心钻研,不过以张缺资质之高,而现下进程甚缓,也是少有之事。张缺翻看两日,已经有所了解,原来这本书不仅蕴涵《天罡正气》的法诀,还藏有一种魔门武学,怕是剑妖口中的“魔界九重天”。而这两种门是一正一邪,不可相容,但书中偏偏所要求的便是“道魔双修”,才能修成墨晶。
《墨晶法诀》总分两篇,第一篇是御元,第二篇方才是墨晶,但御元一说,张缺始终不能参透,而墨晶一学,却是联系到张缺所会的《天罡正气》,所以还有所了解,不过直到今日,张缺还是点滴不通,一点也未曾修炼。
却说小藏伤势已好,而且受剑妖法力的影响,已经成妖。眼下,不仅拥有高强妖力,可更强的发挥“周天八道”,而且已经再不受尸气的影响,即便再中一剑,也不会轻易死去,张缺也是对此放下了心中铅石,舒了一口气。
“魔门至尊,为魔界九重为最,上决浮云,下裂地纪……”张缺神色凝重地念着书本上的文字,只觉那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较之书法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所用字体也是小篆,而张缺虽说看书无数,可以将之读懂,但其中字意深长,任张缺搅尽脑汁,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
夜晚,张无痕仍旧在那个漆黑的厨房里,虽说这是他最后一天,但对他来说,却永远不是,因为张无痕知道,他一定还会回来,因为这有他在昆仑唯一的朋友,那个哑姑娘。其中白日的作菜师傅并不是哑儿,而是一个大胖道人,张无痕见其并不是很凶恶,便不加理会,那胖道士似乎也对张无痕没多大兴趣。直到夜晚,哑儿才会出现,将下午多余的饭菜送回厨房,或在厨房做下宵夜送给各大长老。
“咚咚!”门声又响,张无痕满是不屑地气走了道严,然后又静静地等着那个哑姑娘。不过,今天似有些反常,直到半夜,哑儿才嗫嚅前来,好象出了什么事。张无痕见状不妙,自是对她询问,而哑儿也是如有苦衷,不敢言语,好在张无痕心思缜密,看见竹篮空虚,才知她带给张无痕的饭被人抢了走。
张无痕向来极重怨恨,心中刚有几分明白,便要出去寻那厮算帐,不过好在哑儿心境平和,知事轻重,拉住了他。
张无痕气愤道:“干嘛拉住我,他们欺负你,你就这么忍气吞声么?”哑儿急忙摇头,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无痕愤恨难消,冷冷道:“算了,被他们这么一弄,我也没心情吃了,不过等我出去,一定要他们好看!”哑儿只当他是说着玩,便笑了一笑,可不知张无痕最重原则,有仇必报。
哑儿笑着写道:“我先给你做饭吧!”张无痕疑问道:“没有菜怎么做啊?”哑儿听罢,站起了身子,走到那口锅前,不慌不忙的取出一些烂掉的菜,然后细心挑出其中可吃的部分,不一会儿,便有了一堆青菜。张无痕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道:“算了,本少爷心情好,今天就亲自下厨吧!”
哑儿一听,不由得愣了一声,匆忙写道:“你会做?”张无痕小嘴一撅,“切”了一声,不屑道:“做饭嘛,你当我是盖的,看好了!”说着,张无痕便抄起了大勺在锅中胡抡了起来。其实张无痕本为富家公子,整日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哪里会什么做菜,但为了讨哑儿欢欣,今日特地趁胖师傅在做饭时凝神观察,用心记下了那作菜的过程,这才敢在哑儿面前现丑,但刚把菜放入,抄了没几下,便被哑儿拦住。
哑儿小嘴一撅,极是可爱,在地上写道:“还没放油那!”张无痕恍然大悟,这才发现怎么抄了半天都没一点烟呢。想到这里,才觉难堪,匆忙装道:“呵呵,不放油我以为会好一点,嘿嘿!”说着,慌忙提了油,好家伙,一下倒了半升。哑儿看的都着急,急忙从中捞出大半,随即满脸惊疑的看着张无痕。
张无痕瞧的毫无光彩,埋头做起菜来,但这做菜又岂是一日之功,张无痕又好面子不肯罢手,虽说因为记忆深刻,动作和那胖师傅已然无二,但是油盐酱醋的放入量却是大相庭径,简直就是各走极端。不过张无痕下手也忒重了,最后一盘菜做罢,味道暂且不说,那模样就让人倒胃了。
哑儿看着这一盘黑呼呼的东西,眼神幻散,好似受了莫大的打击。但张无痕却是满脸笑意,呵呵道:“吃啊,别客气!”说着,便将一片油麦放入口中,哑儿似乎早就知道味道,刚想阻拦,但终究不能出声,只好看着那黑油油的油麦进入张无痕的口中。
“呸!我的娘啊!”
果然不出所料,张无痕立时吐了出来,菜的味道早就印在了那满脸的愁容上,哑儿呵呵一笑,也随之夹起一根,放入嘴中。而张无痕这才回神,忙道:“快吐出来,这吃不得啊!”哑儿刚放入嘴中,便觉那菜如五味杂陈一般,味道极重,但为了不扫张无痕的兴致,竟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张无痕道:“你干什么?这菜吃不得啊!”哑儿微微一笑,俯身写道:“你的菜是苦的!”张无痕眉头微蹙,心中好不是滋味,喃喃道:“那你还吃?”哑儿写道:“你的菜苦,是因为你的心是苦的!”
张无痕疑问道:“心是苦的?”
哑儿笑着指了指张无痕,写道:“心里想着不开心的事,当然是苦的,那我吃一点,就帮你分担一点,一会就吃完了!”说着,再夹一块放入嘴里,细心品尝,不过在哑儿的眼里,她所品尝的不是张无痕的菜,而是他那颗充满怨恨的心。
张无痕看着哑儿那微笑的脸庞,不经意间便润湿了双眼,蓦地从心底涌出一阵辛酸,而为了不让哑儿看见便匆忙抹去。笑着看着哑儿,笑道:“好,那我要多吃些了。”当下三下五除二消灭完毕,但却免不了整夜的茅厕。
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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