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无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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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无花果一

    我思念着我老屋后边的那棵无花果,就像思念我的祖父,尽管我也早已做了公公爷爷,仍像小孙孙思念久别的爷爷,那样执着而又迷茫,那样无奈无助而又无可劝解和宽慰。

    那棵无花果树,也像我的祖父,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片他们曾经生存过并在这里奋斗挣扎过的土地。呀,他们离开我已经三十多年了。人们说时间总会洗去许多的记忆,可我对他们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思念得多了,一些记忆相反更加清晰了,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那棵无花果树,据说是祖父在祖母去世后才种的,在祖父的心里是否有什么深远的含义,好像我们谁也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祖父十分喜欢这棵树,仿佛那就是他自己,或者就是我们的祖母吧。

    祖父把这棵树种在老屋后边屋脚下的河岸边(我家老屋坐落在村前那条无名小河的岸边,屋基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在我的记忆里,这无花果树,就像我的祖父一样魁梧厚实,甚而有些年高老迈了。其实在我开始有了记忆的时候,我的祖父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想,这树的年龄一定比祖父要小得多,可是这树却有些苍老了。因为我从没有见他顶天立地过,而是他的躯干几乎与水面平行,就那样横卧在河面上,他的树梢几乎伸到了小河的中央,然后把他的茂密而弯曲的枝条从河面上一个劲地往上长。他的躯干是横卧着的,却是笔直的,粗壮的,粗壮得就像我祖父的大腿和腰杆。

    我和弟弟们就常常走上这棵树(自然是用不着爬的),经年累月,他的躯干上深灰色的苍老的皮表,被我们兄弟踩得光滑而又染透了黄土地上的尘埃,就像我的祖父身上常年都浸透着泥土的气息一样。

    我们踩着他的躯干,来到枝繁叶茂的深处,坐着,或者斜躺在枝条上,仰头数那刚成型的才豆儿般大小的果子,一直数到果子长大,果子由青变紫,由紫变红并成熟得膨胀出美丽香甜的果花来,我们数着吵着,可是谁也没有数清那树上的果子,就像我们谁也数不清天上的星星一样。

    是的,星星就在我们的头上,那里高远而神秘;果子就在我们的头上,却是如此的贴近和亲密,就像我的祖父劳作回来了,我们兄弟总要傍上祖父的臂膀或是坐上祖父的大腿一样。

    坐上祖父的大腿,或是爬上祖父的背脊,我们就像靠上了无花果树,立刻得到了一种慰籍,一种安逸,一种怡然自得甚而远离喧嚣超凡脱俗的境界。

    如是烈日当空的午后,我们兄弟就要钻进那浓荫的深处,怡然自得地听别的树上那知了歇斯底里地叫着“热啊热啊”,每每都会流露出对知了不屑的神情:我们却能享受着如此的清凉!我们有无花果树的芬芳和清凉,凉遍了我们的周身,凉彻到我们的心底。

    即便是细雨如霏的时节,我们兄弟也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果树上,仿佛只有那里才是最好的港湾,心里立刻就有了一种慰籍和深深的稳妥。

    那茂密的比手掌还要大的叶片不就是为我们撑起的大伞么?尽管微风摇动叶片滚落下的水珠儿,打湿了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也丝毫没有怨言,只觉得无花果树才会替我们遮风挡雨,那么一点儿湿处又算得了什么?任凭母亲焦急地呼唤“下雨了怎么也不归家”,我们死死地就是不肯出来。

    于是祖父总是暗笑:伢儿们在最安全的地方呢!于是母亲也就不再叫唤了,于是祖父就来到了无花果树旁,于是我们立刻窜出了果树,抱住了祖父的大腿,祖父便张开粗长的双手,将我们一古脑儿掳进了屋子。

    无花果树是我童年的摇篮,其实就是给我们心灵无比慰籍的安乐窝,就像我祖父的臂弯和大腿一样稳当和舒适。兴许是我们太顽劣或是对他的依恋过于执着和蛮横吧,无花果树也有翻脸的时候。

    那年夏天,正是无花果快要成熟的时候。

    无数的星星踩着无声的脚步从遥远的天边向我们走来,聚集在无花果树的上空,散布在我们的头顶,数不清的萤火虫也飘飘飞飞凑热闹来了。

    我们在树上仰望,透过枝叶的隙缝,看那天幕上缀满的星星在比赛着眨眼;更是被那树上枝叶间停落着怎么也数不过来的萤火虫光亮所迷惑。

    看得久了,我们甚至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萤火虫。不过,我们还是喜欢萤火虫,我们自然是要钟情与她了。谁叫星星那么高远可望而不可即呢?

    于是,我们只捉萤火虫,不捉星星。

    捉了萤火虫,就放在火柴盒里,最好是鸡蛋壳里,那里会透出莹莹的光来,捉得越多光亮就越大,心里就越快活,仿佛祖父把一挑挑的收成装进了屋子,他的脸上总要放出金灿灿的光来那样满足和欣慰。

    可是,我的大弟刚捉住一只萤火虫,正要高声对我宣布时,咕咚一声便掉进小溪里去了,溪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果树叶,也沾满了我的一身。那时河床没有淤塞,虽是小溪却是很深的。

    我急得要尿尿,却不敢跟着弟弟跳下去,只是哭喊着,只是以为弟弟是必死无疑了。

    在我第一句哭喊声还未落音,但见一道黑影箭矢般从屋檐下穿射而出,直直地射入弟弟落水的地方。

    我知道那是祖父,原来祖父时刻都在注视着我们,留意着我们,他怎么就会知道弟弟会落下水去呢?

    祖父和弟弟在水中挣扎,祖父托起弟弟往上举,许是在水中稳定不住,祖父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月色下,波光里,只见祖父和弟弟仿佛在水中打架,就是露不出水面靠不上岸来,眼看他们将双双沉入水底,幸亏乘凉的人们听到了我的哭叫声,几个会水的小伙子跳下水里将我祖父和弟弟救了上来。

    人们埋怨祖父说:“你个旱鸭子凭什么往水里跳?”

    祖父略含羞涩地说:“我只晓得我的孙子掉水里去了,别的我都不晓得了。”

    我们是祖父的生命,是祖父生命的延续……我们是祖父的希望,是祖父精神的寄托……祖父说:“你们欢蹦乱跳的,快快地长大,我心足矣。”

    “长大干什么呢?长大就会离开祖父的,我们不要长大。”

    “长大就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就要四海为家,今后呀,你们离祖父越远祖父才高兴呢。”

    “可我们不会高兴的,干嘛要远远的?”

    “国家到处需要人才啊……”

    祖父希望我们是鸿鹄,不要我们做麻雀;可我们终究只是一只只麻雀,在故乡家园的天地里栖息和腾跃,虽然飞不上高远的天空,却还深恋着这片美丽的故土。在这片土地上,祖父播下了汗水,播种了希望。尽管撑起的只是一片小小的绿荫,但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那是我们整个的世界,那是我们拥有了世界的全部。

    祖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他把他的全部都融进了这片土地,他的心血和汗水,他的梦幻和希翼,他的肉体和精神。可是他自己全不希求什么,就像这棵无花果树,深深地扎根于泥土里,即使风雨浸蚀激流冲刷,他足下的土地颤栗而至崩溃,他还是牢牢地抓住更深的土地,尽管躯体倾倒了,还是顽强地生长,努力地拼出一片蓝天,奉献出甘美的果实,谱写出壮丽的春秋。

    无花果树就像我的祖父,实在是朴实平凡。虽有春的绿,却没有春的繁华,他有的只是秋的充实,秋的甘饴和秋的壮美。

    二

    秋之精魂,秋之情韵,在我的眼里和心里,全都汇聚在我的无花果树上。

    春去也,夏去也,秋来也,漫长的煎熬和挣扎,刻意地努力和拼搏,像饥饿的婴儿那样吸允大地的乳汁,一个劲地壮大自己,然后长出叶,结出果,开创出一片碧蓝的天空,凝聚着满树沁心的清凉,酿造出我们甜美的生活,这就是我深深眷恋的无花果树。

    他的叶片那么宽大而又那么粗糙,就像我祖父的手掌一样,叶上的纹络不正像铭刻着我祖父一生的业绩么?

    他的枝干绝没有石榴那样劲直和挺拔,却像梅那样虬曲和厚重,岁月的风雨并没有磨损去他的刚正,生活的重压和对充实生活的不懈追求使他屈曲盘旋了,显示出一种虬劲的力道来。

    他那皮层上铅灰的颜色多像大山岩石那么深邃,那么厚道,也是那么安稳和壮美。

    他的花开在花托里,隐藏着那淡淡的粉红,丝毫也不炫耀那原本该有的青春靓丽,他并不看重石榴那惹人的红艳,那种陆离,那种华贵,那种红玛瑙似的豪华,而把花的精髓凝聚成肉质的花托,凝聚成甘醇的果实。

    他不是夏季的心脏。他是秋的灵魂!

    我的祖父就像这无花果树,耗蚀了春的年华,夏的心血,奉献的是秋的果实。年复一年,最终悄然地老去。

    祖父去了,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回忆……

    我是兄弟老大,我们兄弟都没有见过我们的祖母。祖母在我出生前四年也正是新中国到来的那一年随着旧世界而去了,那时,祖父才四十四岁。我的两个姑姑已经出嫁,我的父亲和小姑都还没有结婚。四十几岁的祖父又做爹又做娘,这也没什么,因为我父亲和小姑都成年了,不久也就相继成亲了。

    祖父放心了,颇为完美地满足了祖母的遗愿。可是,祖父孤独了。

    白天,祖父深深地扎在泥土里,辛勤地劳作,晚上便捧着那只铜水烟壶,一个劲地吧嗒吧嗒只是闷抽,那自然是在思念着祖母。在一闪一闪的红红的火光中,在袅袅升腾飘飘渺渺的烟雾里,祖父肯定是看到了祖母的。

    自然有人叫祖父续弦:还年轻着呢,单身难打斋难吃呀。祖父腼腆地笑笑,说祖母在他的心里。那时,我家的境况应该是不错的,据说在两市塘还有一家杂货铺子并开着染坊什么的,祖父要找个好女人过日子,那应该是张口便来的。可是,祖父从不理会。他说祖母才会伴他一辈子。

    祖母去世了,祖父就种下了一棵无花果树,是为了寄托对祖母的相思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祖父痔疮严重,祖母常想方设法弄来蒸了给祖父吃,据说是很见效的。祖母去了,无花果依然年年都有,那不就是祖母常在祖父的身边么?

    我想,祖父吃着无花果时,定然是甜美的,也定然有着无尽的酸楚……

    后来,祖父不吃了,我们没见祖父再吃过无花果了,因为他的孙子——我们兄弟都猢狲样的爬上了树去,将那熟的半熟的全都深深地藏进了肚里。父母教育我们要留些最好的给祖父,我们就捧着一捧一捧的熟透了的果子争相递给祖父。祖父就开怀地笑着,说他的痔疮好了,他买来了一些猪肉和无花果一并蒸了,热腾腾地端到我们兄弟面前,竟那样有滋有味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仿佛我们吃下去的全都到了他的肚里一样。

    我的祖父心里只有我们却没有他自己,就像这棵无花果树一样,对人无所求,给予别人的总是欢乐和甜蜜。

    我们村里就只有我家这一棵无花果树。这无花果不像桔子桃李等一树果子几乎是同时熟了,而是每天熟一点每天熟一点。果子的香甜自然引来了村中的一些顽童。他们赤条条地扑进小溪借着游泳,窥见我家没人在场时,就一个个野鸭子似的泅到树下的水中去,攀上枝条,甚至爬上树来,口里塞着手里抓满了果子就一骨碌钻进水里去了。

    倘若我祖父撞见了,他就走上树去,摘下高处那些我们够不着的红熟了的硕大的果子,一个一个狠劲地往那些野鸭子们的头上掷去,口里朗声叫着:“我叫你们偷!我叫你们吃!让果子胀烂你们的肚皮去!”于是,水中沸腾了,野鸭子们欢快地嗷嗷叫着抢夺水上沉浮的果子,我们兄弟便常在岸上拍手笑着,看这辉煌的闹剧一次次在这果树旁上演。

    其实,最早成熟的那些最大最好的果子并不归我们兄弟所享受。祖父总是摘了去,让我母亲用撮箕装着,对院里那些有老年人的特别是患有痔疮病的都挨家挨户地送去。母亲略有不快:伢儿们都没吃,何况也可卖一两毛钱一斤的。祖父就说伢儿们以后有的是吃,情谊是重于金钱的!

    祖父是个好劳动,是个作田的老把式,只读过几天书,自然说话是土里土气,更谈不上有什么高深的道理,可祖父说得很实在,说的是正道理,做人的道理就是这么实实在在的,祖父就是这么实实在在地做人,本本分分做人。祖父一生都没有脱离过劳动,直到去世前的两天,还在地里劳动。祖父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我父亲却生养了我们六个兄弟,当时在那社会主义的大集体里,人多劳力少,家境是十分惨淡的。祖父深知我父母的艰难,居然到死也没要我父亲赡养,一直靠自己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维持生计。幸亏祖父身体健朗,我几乎没有祖父因病躺倒的记忆。晚年的时候,毕竟体力不如前了,自然得的工分就少了。其实,祖父不计较工分的多少,他只要每天到地里劳动。劳动就是他的本分,劳动他就觉得实在,不劳动哪里是做人的道理?不劳动哪里有生活?这就是祖父的道理!

    别人在休息的时候,祖父扛着锄头挑着畚箕到田头地里劳动去了。我们村里旱地极少,村民们连种些蔬菜的地几乎也没有。我的祖父就把队里的田坎上的草皮都刨掉,留出能放脚走路的一部分,其余都挖转来,种上茄子辣椒白菜萝卜等小菜,等到收获了,就一担一担挑到了生产队里,叫干部们分给各家各户。大家说:“都以为九爷(大家都称祖父叫九爷)种给自家吃的,却都挑来给公家,还没给九爷上工分呢。”祖父说他只是舍不得,那些田坎是可以利用的,不利用怪可惜的,至于记工分报酬他并没有想过,能有饭吃就行了。队干部说祖父没日没夜地干,这么好的收成都给了公家,哪能不记点工分?祖父说,是公家的地,我只是出了点力,闲着反正也是闲着,记不记工分无所谓。后来,队里干脆就叫我祖父专门种蔬菜,反正祖父老了,田里的重活也干不了了。

    祖父朴实的品质,慈善的精神,克勤克俭的习惯都深深地种在我们的心里,祖父希望我们也能结出金秋的果实来——这就是我的祖父耗蚀的春的年华,夏的心血,奉献出的秋的果实!秋的灵魂!

    三

    无花果树以他全部生命的精华凝结出甘甜而丰硕的果实,我的祖父就像这无花果树,穷尽毕生的心血,不求春的华丽,但求秋的充实。祖父从十三岁开始下田驱牛耕田到六十八岁永远地告别他所依恋的土地,半个多世纪的劳作耕种,付出了多少,收获了多少,谁又说得清呢?可是他的儿孙们知道,祖父以他的精神和实际哺育了我们,在全国都那样艰难的岁月里,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能平安地度过来,这实在是祖父的功绩。祖父虽然在物质生活上留给我们的不多,只有他含辛茹苦呕心沥血亲手建造的那幢老屋和他亲手栽种的那棵无花果树,但他给我们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终身都受用不完的财宝。祖父不仅有着朴实的品质,慈善的精神和克勤克俭的习惯,他的识大体明大理更是令我们钦佩不已。

    那是在进入人民公社大跃进大家都进了公共食堂的时期,我家那幢祖父亲手建造起来的老屋被拆掉了,在那股突如其来的共产风里被卷走了,然后在村子的中央建起了一座宏伟的公共食堂。因为我家老屋不像别人家的房子大都是土砖垒成的,而是从地到天都是由烧制的青砖建成,建造公共食堂才用得上。因为人们都跑步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哪还需要个人的家当?因为我父亲是共产党员大队干部……父亲对祖父说要拆掉我们家的老屋建公共食堂,祖父的那把水烟壶嘟噜嘟噜不歇气地连续响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来了许多的干部和村民就来拆我家那青砖瓦房了。祖父依然端着他的水烟壶,阳光明朗地充任了拆屋的总指挥。

    在这阳光明朗的前三天三夜里,我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挣扎过来的。那连着响了三天三夜的水烟壶把祖父的嘴唇都打破了,红红的渗出血来了,可见他的心将是怎样的绞痛,又往肚里流出了几多的血来。可是,三天三夜后,祖父对父亲说:“你是共产党员,是党的儿子,就得听党的话,党需要,你就拆吧。”

    就这样,祖父一生最大的成就给毁了。从此我家没有了房子,父母带着我们兄弟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先是去了荷波庵居住,当时那是大队建起的园艺场。后来在福林家借住,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唯一的妹妹也就在这里夭折了。轰轰烈烈的公共食堂早已散伙了,共产风也夹着尾巴逃匿了,我们也饿得咽糠啃树皮,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哪还有精力和财力来拆掉食堂再建我家的屋子呢?于是我们又搬到了马形山松柏的家居住。那时我们还小,并不知道许多的事情,也并没有许多的感受。

    只是可怜我的祖父,他不肯跟着我们迁徙流浪。老屋还有一个墙角没有拆去,因为那里连着叔祖父的屋子。我的祖父就依着这个墙角,用碎砖头垒了个一丈见方的四面透光漏风的小窝。在这个小窝里我祖父一窝下来就是十来年,面图四壁,千孔百疮,一张床,一口锅,两条小板凳,几乎就是这小窝里的全部家当,再多也没地方搁呀。亲手建成的高大的青砖瓦房眼见得好好的突然间被那股强大的旋风给卷走了,给夷为了平地,剩下的是那么一个颤巍巍的墙角和满地的狼藉,以及十来年的栉风沐雨,他的心就不是肉长的么?可是,祖父一句话也没说,连一句哀叹也没有。他总觉得国家的事是大事,个人受的损失再大也是小事;人有错的时候,国家就不能有错吗?父亲过意不去,祖父倒这样劝慰着父亲:父母对子女来说,也有错的时候,错了就错了吧,子女还要把父母怎么样呢?这就是祖父的道理!这就是祖父的信条!祖父是这样的认识,我们后辈还能说什么呢?直到六十年代的中期,父亲才能又在老屋的地基上修葺了比先前矮小猥琐的房子,我们才结束了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从此祖孙三代才得以团圆,那曾经也因房子的被拆掉而颓废得奄奄一息的无花果树再一次焕发了青春。

    …………

    祖父离开了我们,接着,那棵无花果树也追随祖父永远地去了,而祖父的精神和无花果的灵魂留住了,深深地植入了我们的心田。

    祖父终究是要去的,我们不必过多的悲哀;祖父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应该无比欣慰;可是思念总会常相伴,因为总要见到无花果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