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所经之地。
苍凉古道,荒芜一片。
萧武庭锁着眉,其后八人紧跟相随,默不作语。
离须弥山地界越近,便越能感觉到地底强烈的震荡,那种地震一般的摇晃一天之内,竟频繁达十次之多。
一天一夜毫不间歇的赶路,众人已觉体力不支,饥肠辘辘。仙门的那伙人,因为有两名女流之辈,行动自然缓慢,被他们远远地摔在后面。
忽见前面古道旁边有间小店,孤零零地坐落在一派枯黄之中。
小店外面插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张幔布,幔布上三个有些泛黄的字迹:烧饼店。
众人大喜,连忙赶过去。
那店铺窄小,便在屋外搭建了一个顶棚,顶棚下,摆着三张木桌,围着几个陈旧的木凳。还有一个烤烧饼的炉子,炉子里有星火冒出。
一个有些微胖的老头和两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女,正无精打采地趴在烤炉旁边的桌子上,生意极是清冷。
九人进入棚内,女子连忙起身相迎,热情招呼,而年轻男子却仍趴在桌上,把脸埋在怀里。九人大感奇怪,却不多问,围着两张桌子坐下,萧武庭单独一桌,其他八人围坐一桌。
老头也立马精神起来,蹦到烤炉旁,挥舞着擀面棍,将案台上的面团,飞快地弄成一个又一个地圆饼,然后贴入烤炉。
“哥,招呼客人啦。”女子娇声道,男子应声懒散地起身,给八人斟茶水。
“客官,您要多少?”粗布女子转身问着萧武庭。
“三个吧。”萧武庭淡淡道,抬头见那女子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身上散发的杀气而远远逼开,他忽然一怔。
那女子,二十岁摸样,虽穿着粗布麻衣,可依然无法掩盖灵秀之气。白皙的皮肤,精致天成的五官,瀑布般乌亮的秀发,如出水芙蓉,虽然没有经过刻意打扮,但却依然有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最令人心动的是,她全身散发的超凡脱俗的灵秀气质,清澈不染凡尘。
就如那个李逸才,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只是不同的是,李逸才的笑,淡淡的,深不可测,而她的笑,清澈而纯净,让人心醉神迷。
“爷爷,这公子要三个。”女子嘻嘻地对老头喊道,然后给萧武庭倒茶水。
“这女子懂武功,而且深不可测。”萧武庭暗惊着,脸上却不起波澜。
另一桌,那男子也给八人倒好茶水,然后转身退到一边,望着古道远处,若有所思。
从开始,到现在,那男子一直背对着萧武庭。
“小妹,这位客官,好像一位熟人哦。”男子面对苍凉的古道,忽然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口气,悠长地叹气,有些惆怅,有些苍老,还有些喜悦。
闻男子声音,萧武庭突然全身猛地一震,手中杯里的茶水洒落过半,仿佛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黑色的瞳孔瞬间扩大,全身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男子背影,满脸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心中呐喊着,那声音,为什么与五年前的那个人一摸一样?为什么?……
另一桌的八人,也发现萧大人的反常,皆是不解,是什么人能让以往镇定自若的萧大人如此失态?
“萧武庭阁下,好记得我么?”粗布男子转过身,麻衣包裹,却盖不住轩昂之气,他的脸,更是英气逼人。说话间,俊逸的脸庞浮起阴暗的淡漠。
“崩”,萧武庭手中的茶杯轰然粉碎,紧紧地捏着拳头,像是见了鬼一般,震惊又恐惧。眼神忽然,一阵震惊、迷惘、痛苦……
竟然,是那个人……
那两个狂傲不羁的热血青年,却有着生死之交的友谊,而最后,因为那个女人,两个轻狂的生死莫逆终于拔刀相向,那一战,终结了那个人的性命,也终结了两人的情谊……
只是,为什么,五年后的今天,那个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男子正阴沉着脸,凝重地盯着萧武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和那个人长得一摸一样?”萧武庭突然起身朝着男子怒吼道,身上更是青筋暴露,骇人的杀气像潮水一般泛滥开。
八人不禁打了个冷战,从来没见过,萧大人如此凌厉的杀气。
“啊,被看穿了,果然不愧是护法大人啊。”男子忽然噗嗤一笑,如春风灿烂,嘴角高高地翘着,扬起高傲自负的笑意:“你好,我叫罗武,想必你是把我当成了那个文绉绉的家伙——罗文吧,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罗武?……”萧武庭一愣,身上的杀气也稍微收敛,的确,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气质却完全不同,罗文那厮,总是摆出一副大儒士的文雅,而这罗武,刚才那笑容,却是轻挑之极。
“哎,哥哥那文绉绉的样子,真是难模仿啊。”罗武嘀咕了一声,又扬起轻挑的笑意:“嘿嘿,看把你吓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啊。”
“彼此彼此……”萧大人毕竟是萧大人,很快便恢复镇定。眼中闪耀着复杂的光芒,疑虑重重。
“啊,忘了告诉你,罗文那家伙,我也蛮讨厌的,所以呢,您不用担心,我不会替他报仇的。”罗武大大咧咧地道,邪笑轻浮,又口无遮拦。
“即使阁下需要,萧某定当随时奉陪。”萧武庭又是一震,像是被那家伙点破心中所想,很快又恢复冷漠。
“啊,萧护法真是大方啊,您那么宝贵的时间哪能浪费在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呢?真是受宠若惊啊。”罗武依然邪笑着,走进萧武庭,换了个茶杯,重新给他斟满茶。
“烧饼来咯。”这时,那老头忽然蹦出来,用竹盘盛着三个烧饼放在萧大人的桌子上,香浓四溢。
另一桌也堆满了几盘烧饼——老头的动作真快,那烧饼全都是新鲜出炉的。
老头转头又对这罗武喝骂道:“你这个龟孙子,在这里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还不给老子去招呼那边的客人!”
“哦,知道了。”罗武却没有反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耷拉着头,丧气地给另一桌的八人斟茶水。八人亦不知道罗武是何方神圣,他斟茶时,八人噤若寒蝉。
萧武庭忍不住再次愣住,去看正在给八人斟茶的罗武,罗武却恰好转过头,朝他狡猾地一笑,萧武庭连忙收回目光。
再看那老头,给人一种矮墩的感觉,大概六十岁,头发还没完全花白,脸型有些猥琐,尤其是他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不知道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客官,我们家这烧饼可是祖传秘方哦,您……”老头凑近萧武庭耳边,正准备趁机太高烧饼价格时,忽然被孙女打断。
“爷爷,家里没水了。”
那八人将仅有库存的两壶水喝完后,还不解渴,仿佛是几天几夜不曾进水。
“龟孙子,还不去后山打水去?”老头对着罗武颐指气使。
罗武神情沮丧,满脸无辜。
“爷爷,还是我去吧。罗大哥和朋友久别重逢,当然有许多话要叙。”说着,女子便转身进屋,提出木桶。道了声,“客官,我很快就回来,您稍等片刻。”然后,绕过屋子走进后山丛林。
罗武大喜,连声附和:“对啊,对啊,我和萧护法还有许多话要叙呢。““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头却丝毫不给罗武前面,罗武垂头丧气地趴在最后一张桌子上,老头转头又笑呵呵地准备讨好萧武庭,最近生意异常冷清,几乎连正常的开销都很难维持,眼前有九只肥羊,定要好好宰他一番。
“呵呵,客官,我们家后山有个泉眼,四季都有泉水涌出,那泉水可甜哩……”
刚说起兴,又被人打断。
“老爷爷,我们要吃的。”伏洁欢喜的声音。
萧武庭抬起头,却是后来赶到的仙门七人。
李逸才望着罗武的妹妹,那消失在林中,窈窕的身影,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见七人皆是器宇轩昂,仪表不凡,老头连忙点头道:“好,好的,老夫这就去给几位准备。”又对这罗武吼道:“龟孙子,快招呼几位公子。”然后喜滋滋地回到烤炉旁,娴熟地挥舞着臂膀长的擀面棍。
“几位,这边请。”罗武不情愿地起身,将仅剩的桌子让给七人。因为没有茶水,罗武擦干净了桌椅后便无事可做。
“兄台,恕李某冒昧,请问刚才往后山去的那女子,是谁?”七人围着桌子坐下后,李逸才疑惑地问道,刚赶至此地时,恰好看见那女子一闪而逝的身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大为不解。
“哦,她叫罗雪,正巧我也姓罗,罗武,我们都是爷爷抚养的孤儿,呵呵,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兄妹缘呢?”罗武坏笑,莫不是眼前着潇洒俊逸的公子看上了罗雪?
“罗,罗雪……”李逸才平和的笑脸,闻言惊讶得有些结舌,轻念着:“她也叫罗雪啊,罗雪……”
“怎么了?莫非公子认识我们家雪儿?”罗武一副古怪地表情。
“啊,不,不曾相识。”李逸才恢复平静,解释道:“刚才见令妹背影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人,也叫罗雪,只是,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令妹那么大了……”
说完,脸色却是一阵凄迷,怅惘……
“李师兄……”铃儿本想安慰李逸才,却欲言又止,安慰别人,对她而言,是一件不知如何下手的差事。
众师弟亦是唏嘘不已,从来没有看见李师兄流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这时,众人的沉默,忽然被打断。
“这位老丈,麻烦给我准备点干粮。”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锦衣公子,搀扶着一位年龄相仿的妙龄女子跳下马,栓好马缰后,来到老头前,礼貌道。
“好嘞,两位稍坐片刻。”老头欢喜得合不拢嘴,赶紧又揉起新的面团,今天光临的全都是有钱的主啊。
锦衣公子腰间佩戴着宝剑,英姿焕发,举止之间不失一表人才,女子也是绝色佳人,恬静柔美。
众人见此两人,暗赞,郎才女貌。
只是,这两人,眉宇之间带着说不出的憔悴和忧愁。
“兄台,打扰了。”两人走到萧武庭旁,锦衣公子谦逊地抱拳,他也发觉萧武庭绝非寻常人,其他两张桌子都已经围满,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坐在萧武庭旁边。
萧武庭却没有理会,兀自啃着烧饼,喝着酒。桌上罗武斟的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亲自斟的茶,自己喝得起吗?
见萧武庭没有驱逐之意,锦衣公子方才安心,刚欲再度行礼道谢,忽然瞧见萧武庭冷峻的眼神,霎时一愣,男子自知自己再度开口定会自讨没趣,那家伙根本不屑理会自己,只觉尴尬,便埋着头,不再多言。
两人安静地坐一起,他们有些纤瘦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深情地注视着对方,却不知说些什么,一时愁眉不展,手心渐渐有冷汗渗出。
众人看得清楚,不禁皱眉,两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不一会,老头便将刚出炉的三十多张香喷喷的烧饼分成两半,一半端到李逸才一群人的桌上,另一半送到两人桌上,他自是看得出这对情侣要赶时间,然后笑容满面地向两人道:“一共三十文钱。”
男子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最后拿出一个银锭,为难道:“啊,这是最小的单位了……”
“我,这样啊……”老头也有些犯难,家里可没那么多的散钱找零。
“那,老丈,算了,不用找了,反正我们不缺钱,谢谢您,您做的烧饼很香,我们先走了。”男子谦谦有礼,便将烧饼包裹好,起身去解马缰。
“张俊,哪里走?”忽然,一声暴雷般的大喝声,古道上又有十数身背宝剑的武士踏马而来,扬起滚滚尘土,转眼,十数凶神恶煞之人便已到店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