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元斌叔说，他们不是冲你开枪的，你看――顺着你元斌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朝鲜士兵正在瞄准。”
“他们是在用步枪上的瞄准镜观察是不是还有漏网的人。”元斌叔接了一句，“不过，那次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正巧碰到那个小姑娘，她也一定被抓了。”
“他们是一家四口，趁朝鲜人民军换岗的时候越境，可还是被发现了。当时那几个士兵很粗鲁地拉起伏倒在冰面上的女人，另外两个提起已经咽气的男人的尸体，然后一起走了回去。那个可怜的小孩子跟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角，到后来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哭声。
当时你元斌叔救下的这个女孩已经吓傻了，都不知道哭了。她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却像十二三岁的模样，应该是营养赶不上的缘故。她在我们家待了有一个月，模样水灵了不少，出落的很漂亮了，还学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语。本来我们想收养她做闰女的，可是最终没能如愿。”
说到这里，张婶不由神情黯然，一阵神伤。
“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要是现在他还活着，也应该有你们这么大了……”
说到这里，元斌叔也跟着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忧伤，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圈浓浓的烟雾来，企图掩饰心里的所有不快。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的有些压抑，一时之间，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了，良久，张婶才说道：“那个女孩最后我们送给了远在吉林的一个亲戚，毕竟这里离边境太近了，我们也担心她常住在这里会不安全。
最近这几年那边过来的人很多，管理看起来很松，其实是很严的。那边要是有什么政治运动，或者像他们最高领袖和要员去世的时候，边境的管理都是异常严格的。就像图们江一样，看似平平静静的一江水，其实暗藏凶险。
不过对那边过来的人来说，能到中国来，哪怕充满了危险，就算生活一样不容易，但是至少能吃的饱穿的暖，也没有人欺负他们。就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对他们都是很同情的，能帮一点就尽量多帮一点。”
当晚，听完张婶讲述的这种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我们就在她家温暖的屋子里一直睡到天光大亮，而元斌叔他们两口子，却一夜没有合眼。
天亮的时候，金美熙已经早早的起来了，换上了张婶找来的大约是她几年前穿过的一身干净的衣服。
金美熙看上去很年轻，脸色红润，皮肤细腻，看见我们醒来，礼貌地用朝鲜语道了一声“早安”之类的话。
看着金美熙的样子，我猜她应该不是那种做过很多农活的女人，即使在内地，像她这样年龄的农民，也没有多少保养的这么好的女人。她虽然形容有些消瘦，身上所穿的张婶的旧衣服也显得有些宽大，但是仍然遮掩不住她楚楚动人的模样。
张婶看着金美熙也情不自禁地称赞了一句：“多好的姑娘，那么漂亮！”
金美熙似乎明白了张婶的意思，加之我们有些大胆地盯着她，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早饭的时候金美熙吃的不多，张婶在她醒来的时候就特别开了小灶，专为她做了一顿早餐。张婶说那时候大约是凌晨5点多钟的时候，从那时起他们一直聊到现在。
张婶说金美熙的父母是###，像她这样的情况，在朝鲜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人，虽然她看上去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可她那位不顾一切嫁给她的贫下中农的丈夫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那时候，他们的女儿不到十岁。
“她有孩子了吗？”年小年像是没有听清楚，很唐突的问了一句。
“是的，她已经三十六岁了，有一个18岁的女儿。”
“哦，那她的女儿呢？留在了国内？”
“她说她的女儿现在跟着姥姥生活，应该很安全。在她逃出来之前，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大概没有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或许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只有这样，她的家人才会安全，要不被政府知道就会被追查，受到惩罚，甚至有杀头的危险。”
“哦……”
年小年陷入了思考，或许他像我一样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这种可怕的生活，离我们很远，就像那个已经过去的年代一样久远。
金美熙似乎听明白了我们谈话的内容，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分明装满了泪水。是啊，在人世间，又有哪种离别不伤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