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有清扫的仆役在园中忙碌。王莽一路叮嘱了几位打扫的年老仆役，要多多保重身子后，才和穿松走进风雨苑最南边的风雨楼。
风雨楼依山傍水，前可以远眺宛如仙娥缎带的泾河水，后则仰靠着太白山一条好似小青龙的蜿蜒余脉。再配上楼前直径丈宽有余的圆形花园，和花园中一步一景的巧思布局、花园近旁华美却透着古雅的九曲回廊、威仪却含着柔美的聚风堂、傲天却散着悲悯的垂雨堂，让整座风雨苑，远观如清宁幽谷中悄立的神仙府邸，近看如置身狂放恣意的山水画作中一般。
王莽和穿松“随意”地步上风雨楼顶正中的厢房，身后垂直的悬崖绝壁，正是尚佳的天然隔音屏障。
“昨夜究竟怎么回事？！”待王莽再也感觉不到四周有其他人后，几近咆哮地斥道。
穿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道：“穿松无能。昨夜丑时刚到，属下便遇到一个身法极似那夜抢走红衣女子的蒙面人的袭击。后来，后来属下被那人引了出去。”
雄躯一震，王莽强压怒火地婉转问道：“你说的，可是那夜从天而降的红衣女子？”
“正是。”
静默，想到那夜一连串的突变，和曼陀罗惨痛的损失，王莽忍不住在屋中来回地夺步。
那人的身法明明不是姬影的人，而那个红衣女子的下落他查了近五个月也没有半点音讯。所以，他一直都以为那人应是个与朝廷无关的高手隐士。可是如今看来，那人的来历根本就是非同一般。难道说……那人真是姬影的人？还是说……那人是朝中立派派来？是啊，自己怎会没有想到朝中还有一群顽固的老家伙呢。不过……不可能是他们！老家伙们巴不得王氏和敬武公主斗的你死我活，又怎会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时候出手。更何况那日他偷袭张放和姬影的事情，不但事出突然，而且行踪隐秘之极。就算老家伙们想要擦一杠子，也来不及啊。更何况飞燕住在自己的家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人早不出手、玩不出手，偏偏在飞燕即将入局前突然出现，难道说……
“刚才衣国师身后站的那个公子，可是庆安世？”王莽突然想到飞燕刚才醒来时，乍看到庆安世后惊变的眼神，心中的疑云速密。
“正是庆公子。”
又是一阵静默。王莽止住了来来回回的夺步，可是看向穿松的双眼，却突然生出一道尖利的刀锋。穿松一惊，心电转念几次后，穿松忽然说道：“公子是怀疑衣国师？可是……”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王莽狠道。
“可是公子，如果那人真是衣国师派来的，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是啊，衣胜雪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呢？她一个弱质女流，就算有几个厉害的姐妹，可是若得不到王氏的相助，不要说找敬武公主报仇雪恨，就连她的国师之位和小命都难保住。可是……若不是衣胜雪，又会是谁呢？
“那个庆安世究竟是何来历？”
穿松略顿，回道：“庆公子的父亲庆谷雨原是先帝时期的一名宫廷乐师。庆谷雨与衣国师的父亲，也就是先帝时期的太祝大人顾庸和是八拜之交。建昭二年，顾庸和不知为何得罪了敬武公主，被廷尉以玩忽职守、欺君罔上的罪名下狱。同年，顾家满门抄斩，庆谷雨也举家迁到了洛阳。而庆安世，正是庆谷雨的独生爱子。阳朔三年，也就是今年初春时节，庆谷雨举家回到了长安。”
穿松的情报言简意赅，王莽深知他是一个多么得力的暗卫，不然他也不会把曼陀罗情报组的交给他来负责。而且穿松未满韶年便跟在了自己身边，无论谁是内鬼，都不可能是他，更何况……
又仔细看了穿松几眼，王莽忽道：“赵飞燕是否以前便认识庆安世？”
穿松一愣，旋即回道：“赵飞燕和她的胞妹赵合德本是江都王女――姑苏郡主，和其夫江都中尉赵曼的门下舍人――冯万金所出的私生女。两女出生当日便被姑苏郡主扔至荒野，不想郡主三日后派人前去查看时，两女竟仍未死去。郡主自此认定两女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之人，便命人将她们送去了冯万金处。无奈冯万金被赵曼扫地出门后，落魄潦倒至三餐难续。若不是后来遇到外出搜罗降魂术传人的敬武公主，两女难有今日。河平元年，敬武公主安排两女从姑苏辗转到长安的，再由阳阿公主府的管家赵临引入了公主府做舞姬。可以说，这两姐妹从孩提时便跟在了敬武公主的身边，再加上顾氏与庆家的关系，以及庆家离开长安的时间，赵飞燕和庆安世几乎没有相识的可能。”
眉宇又拧，王莽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闭目静思良久，又道：“今日飞燕乍见庆安世时的反应，你也看到了。那分明就是一种见到了……”
“穿松明白。只是……”穿松迟疑。毕竟，他不但是王莽的护卫，还是一个男子，有些话并不适合他说。
“但说无妨。”王莽深知这个属下的秉性和能耐，能让他难以启齿的事情，并不多。
“属下觉得，飞燕的……不是因为看到了庆公子，而是，而是看到了衣国师。”
心头一滞，穿松隐晦吞吐的一段话，好似穿颅的万箭一气射进了他的脑海。他，明白了。他明白飞燕，不，是姚姚对他的感情。也明白张放对姚姚做了什么。虽然明知那不是姚姚的身子，可是！可是他还是……怒火中烧。
“罢了，你去速速查探下那个黑衣人的下落。那人若不是朝中老顽固们派来的，就该是敬武公主的人。此前都是我们太大意了才会……还有那个红衣女子的消息，你也要一并抓紧了。如果那人真是敬武公主派来的，那个红衣女子也会落在姬影的手里，如此一来……”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穿松也知这事危急，当下不再耽误，拜别了王莽，便匆匆离去部署。
此时，天边已经亮出了第一道曙光。王莽看着那越来越耀眼的光芒，起伏的思绪也越来越平静。直到一阵阵包含着山岚的晨风吹进了厢房，王莽才从自己的游思彻底醒来。
看来，该去见见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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