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上,四目望去,这个时节本应是绿色葱茏,百花似锦的三湘大地,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萧条冷落,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机。路两边,丛生的野草被毒辣的太阳烤得发蔫,枯黄萎靡。路过的村镇,人烟稀少,到处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一派悲凉凋敝的景象。
他们慢慢行进,离李家坞还有十里地的光景,估计天黑之前就会赶到,今天晚上就住在那里了。仆人中,有人是这一带的人氏,少小离家,十几年没有回家,本来带着一股浓烈的喜悦之情回家乡,可眼前的荒凉使他心里越来越难受,不由得痛哭流涕,泪流满面湿透了衣襟。
李家坞是当地的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地理位置优越,靠近湘江,是个水陆码头,货物集散地,交通极为便利。这一带水利设施齐全,水资源丰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也是一个鱼米之乡,所以越来越兴旺。到嘉靖年间已发展到五千户人家,人口约有两三万人。然而,当他们一行到达时此地已经面目全非,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繁华,处处都是破败和凄楚。
湘江里没了来往的船只,只有滚滚东去的一江春水;千顷良田地干涸了,寸草不生,也见不到有人耕作。
镇子里也没了人烟,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已到做晚饭的时候,竟然没有几家冒着炊烟。此刻,天还没有大黑,偌大的镇子家家闭户,没有一点点灯火,到处黑黢黢,死气沉沉,要不是偶尔有一两声狗吠声,让人以为走到了原野的坟场。
看到这些,张巨正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从心底哭了。
仆人们敲了几家的门都没人答应。
他们只好找找循循,好不容易在江边的码头上寻找到了一座小旅馆。
店门两边,各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招牌上写着:“清风客栈”四个大字,客店的幌子在风中呼呼啦啦地飘荡着。
店小二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向里边高喊:
“掌柜的、老吴、老常,快出来,财神到了!”
说着便动手帮仆人卸行李喂牲口忙个不停。
立刻从里边出来三个人,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都是满脸堆笑,殷勤地招呼着客人。
阎掌柜一脸春风,领着客人拿着房间的钥匙嘴里不住的念叨:
“阿弥陀佛!小店有好长时间没有客人,眼看就要关张了。这下可好,一次就来了五个大爷,太好了!店里还有三间上房,宽敞明亮,客官就住下吧?这些房间相互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房间确实敞亮、卫生、舒适,张居正感觉很满意就点头住下。杨博让阎掌柜给准备点吃的,来点下酒的小菜,等一会儿他要和张大人喝点酒解解乏。
阎掌柜的连忙应承,点头哈腰,等客人吩咐完,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了。
这个店里再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对落难父子,逃荒至此,出来时带的银子都花光了,父亲生病卧床又没钱支付旅馆费。客店老板苦苦相逼,一味索要房费,让他们十分发愁,又万般无奈。
三个仆人安排好牲口进到屋内,开始张罗主人的床铺,喊店小二烧些热水,晚饭后要侍候大人洗漱、烫脚,然后各自麻利的干着手中的活计。个子高的叫“缠死鬼”,小矮个叫“气死鬼”,长的象白面书生的叫“鬼见愁”,都是些十二分机灵的家伙。是隆庆当年在杭州买的小仆人。隆庆又有把他们送给了张居正,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别人在干活,“鬼见愁”却像没事人一样的四处溜达,这看看,那摸摸,悠闲自在。那两个“鬼”看到后都不干了,冲“鬼见愁”直嚷嚷,他像没有听见,还是悠闲的逛荡,嘴里还哼着小曲,十分的气人。
吴、常两位伙计看着也笑了,说:
“各位爷,把这里的活计交给我们吧。大家一路劳累,快点歇歇吧!”
两个“鬼”正求之不得,立刻撒手不干了。于是,三个“鬼”一块走到院子里,转过墙角来到了厨房。
厨房的门口对着湘江,江面宽阔,江水正汹涌澎湃的向东流去。江风吹来,“鬼见愁”打了一个冷颤,“气死鬼”说:“都什么天了,你还冷吗?”
“鬼见愁”说:“一会儿去厨房把酒壶换过来,给大人倒酒时要留心,他娘的!俺们可能遇到黑店了。”
“缠死鬼”高兴了,说:“好啊!遇到咱们三个‘鬼’,有好戏看了。”
“气死鬼”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四处转了一下,发现三间上房均有机关,张大人哪间在三仙桌下,房后就是湘江,事后把人扔到江中连神仙都不能知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