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过猪跑不代表没有吃过猪肉,作为商业所必需需要的拉拢人际的手段,迹部自认为从小到大参加过的婚礼不计其数,有隆重的华丽的、有浪漫的新奇的,也有简约的速战速决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么多礼节的婚礼。现在,迹部景吾终于体会到了结婚是怎么样辛苦的一件事情并且第一次对两类人表示了自己最深刻的同情,一种是新娘,另一种是盲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结过婚的女人都曾经当过盲人,现在迹部就并没有比瞎子好多少,顶着一个头巾,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木偶一般由侍女领着摆弄着渡过漫长无边的婚礼。
若是依照平常人家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那真是又礼全又便捷,可是忍足家的婚礼偏偏那么繁复,简直所有必须不必须的各个民族的婚礼传统习俗全部都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婚礼从年长的老人念叨一堆驱邪文与祝祷文、新郎将新娘背下花轿穿过弯延曲折的长廊开始,到新郎新娘携手跨富贵坎、跳火坑、撞苹果、踩高跷,敬喜茶、拜天地,直到最后将已经被弄得晕头转向的迹部景吾送入洞房作为终结。
满脸红晕的侍女们将迹部景吾簇拥引进满是贴着喜字的新房,细声细气地语气中带着许些暧昧地告退,留下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迹部景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新房中,等待着仍在敬酒的忍足侑士。
于是,从来都锦衣珍食的迹部景吾在继同情了新娘和盲人后对和尚表示了自己最深刻的崇敬。原来等待是那么一件漫长的事情,何况自己还看不见,更重要的是自己还顶着让呼吸不那么顺畅的纱巾。迹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耳上,待一听得房门外有脚步声便心中一喜,精神一振,胸口的玫瑰花刹那间绽放;然而事实结果往往令人沮丧,难得的脚步声并没有在新房前驻留而是毫不犹豫地越了过去,迹部心又那么一沉,胸口的玫瑰花瞬时间凋零。
当胸口的玫瑰开开谢谢了好几十回后,迹部景吾在心中暗暗发誓,好你个忍足侑士,我要是能够让你你今天吃到我,我就不姓迹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参加宴会的数不清的宾客终于慢慢散去,敬完酒的忍足侑士推开房门的时候只见到这样一番光景。满屋子温馨暖和的红色,纱帐因为半启的窗户中溜进的风而飘起,身材姣好的红衣人影在帷幔后若隐若现。借着摇曳的橘红色烛光,忍足悄悄走近精致华贵的床,发现禁不住困意的迹部已然倚着床头打着小顿,绯红色的头巾随着轻微的呼吸上下浮动。忍足侑士心念一动,将柔顺丝滑的头巾向下一拉,一个因为浅睡而呈显出淡淡粉红色的俏脸蓦然出现在眼前,剑眉微微颦起,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几分英气顿时显现出来,然而右眼下的泪痣却让整张脸多了些妖媚,也更增了漂亮。
忍足含笑地望着迹部,良久才伸手推了推他,迹部初始为自己的睡眠被搅而显得有些不耐烦,但睡眼朦胧的眼在认清了来人后倏地睁大,整个人一下子坐直,明亮亮的瞳中流转着精光和疏离,似乎刚才忍足所见的没有防备的睡颜完全是个幻觉。
“忍足侑士,你终于来了,本大爷已经等了你很长时间了。”迹部用慵懒的口气淡淡地说,仿佛一只倨傲的孔雀正展开它引以为豪的尾羽。
忍足微微一笑,弯腰鞠了一个躬,磁声答道:“让美人久等了,真是抱歉。”
迹部左眉向上一挑,“本大爷听说新婚之夜是要喝交杯酒的,啊嗯?”
“那个自然。美人没有忤怒我的姗姗来迟,真是太宽大了。”忍足捻起摆在八仙桌上的一壶酒,用极其娴熟的手法倒了些在两个玉制的小杯中。
“这样喝实在是太没有情趣了,本大爷建议换种喝法。“迹部并没有接过酒杯,只是冷冷地开口。
“全凭美人吩咐。”
“本大爷听说忍足公子以三绝才倾天下,剑术绝,风流绝,酒量绝。”
“世人缪赞而已。”忍足侑士又是微微一笑。
“今天本大爷定要见识下你的一绝,与你拼拼看酒量。”
忍足侑士闻言,近距离又细细打量了下迹部景吾的眉眼,心中暗自猜度他的目的,明明知晓自己所长,却依旧如此,想来缘由决不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聊随性,也许这个“不二周助”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无聊,想到此处脸上的弧度又上扬了几个角度。“那么美人想要怎么比呢?”
迹部景吾却笑了一笑,骄傲的脸上露出的艳丽笑容堪堪将满房间的红色都比了下去,“一方问另一方一个问题,对方若答不出并且提问方将问题回答出来,被问方就算输了,要罚一大碗酒。但相反,如果被问方能回答提问方,就算被问方赢了,提问方就得喝一大杯。赢的人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输为止。你说本大爷的这个法子好不好,啊嗯?”
如果“不二”问一些琐碎的私人小事那自己不是输惨了么,忍足侑士有些狐疑,但仍然面色不变,优雅地笑着说:“美人的方法真是太好了,公平极了,那就请美人先开始问吧。”
“那你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是本大爷是谁?”迹部景吾将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地抛出。
忍足侑士眯起他狭长的凤眼,直直地将目光射向迹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深深看穿,一字一顿地说:“娘子的大名为夫决不敢忘,不二周助这四个字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中。”
“本大爷不是。”这个答案果然够惊人,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将周围原来平静的氛围立即扭曲了起来,就像扔进池水的石子泛起层层波澜。“你若想知道本大爷是谁,那就先自罚三碗。”
忍足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嘴角上扬,他想他虽然还没弄清楚是什么造成的这一现状,但他也许已经知道“不二周助”是谁了。然而,他仍然拿起酒碗喝了斟得满满的三碗,相比起“不二”的真实身份,忍足其实更想知道迹部急于灌醉自己的目的究竟在何处。
迹部看着三大碗酒被忍足一口气闷下,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薄唇微动,“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冰帝的迹部景吾。”
果然是他,忍足心弦仿佛被拨了几拨,从掀开头巾就发现那正小睡的容颜与不二的画像截然不同,虽然都漂亮的不相上下,但眼前的人明显多了些傲气和英气。“美人莫不是冰帝城的女王,西迹部?”
“看来你还不是很固陋寡闻么,啊嗯?”
忍足侑士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嘴张开了些,却又闭了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迹部景吾习惯性地将右手食指抵着眉心,拇指和中指分别轻置于左右脸颊,看穿了忍足的欲言又止似得道,“你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是本大爷而不是周助?”
忍足自然不知道,非常自觉地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喝得一滴不漏。
迹部缓缓道:“因为路上遇到了山贼,家丁们抬错了花轿。”
忍足怔了半晌,这个答案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才想到的。
“那你知道本大爷为什么明晓得搞错了还要嫁过来?”迹部故意问得很慢。
忍足对于这个问题的好奇心真是决无仅有的高涨,他很想快些知道答案,所以这一大碗酒他喝得很快。先前在婚宴上喝得酒加上方才才喝完的几碗,一阵酒意上涌,头竟有些晕了。
“因为本大爷极度好奇倜傥风流的三绝公子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娶一个男妻。”迹部的眼中明显闪过奇异的神色,语气也稍稍正经了些。自己从冰帝坐错花轿到被抬到忍足家,沿路听到关于忍足侑士的传闻并不在少数。有的关于他的武功奇高,有的关于他的富可敌国,有的关于他的风流潇洒,更有的关于他的亦正亦邪。但迹部景吾从看到忍足侑士的第一眼起,直觉就告诉自己,他娶妻的理由决不会像周助所说的那样无聊。
迹部续道:“所以,现在本大爷就给你这个荣幸回答。”
自己内心隐隐有个冲动希望迹部能够骄傲地说:“原因就是本大爷看上你了。”得到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满意的或预期的,忍足侑士的心中古怪地泛起一丝酸涩感,这是久经情场的自己所没有从来经历过的感情。但仅仅一瞬,忍足的面色又恢复了镇定:“因为一个赌约,我和芥川慈郎的赌。”
“哦?”
“你应该也知道慈郎睡过头到了冰帝城后,剑术败给了偶遇的不二周助,自此他整日指着不二的画像唠叨能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人不都是一个样的,没想到这倒触到了他的忌处。”忍足勾起嘴角,眼睛并没有看向迹部,焦点却是落在正燃烧得欢快的烛油上,悠悠地说:“慈郎可是将冰帝双美人夸得只应天上有,他赌我绝娶不到他们其中的一人,我不信,自然便就和他赌了。”
忍足慢慢地将头转向迹部,缓缓道:“赌约就是,忍足侑士能够以最蹩脚的理由娶到冰帝双美人之一。”这时,忍足突然绽放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续道:“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慈郎赢了。”
迹部有些不解,“啊嗯?本大爷难道不是……”然而迹部还没有把话来得及说完,就对上了忍足侑士深邃的眼瞳,只见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眸子仿佛可以将一切吸食进去,迹部不禁沉浸在眼睛所诉说的深情中。
“我输了,因为美人也许并不都是一个样。至少你不是。”
良久以后,迹部才从那种可怕的吸引中抽身而退,勉强一笑,举杯一饮而尽:“这回本大爷罚酒,你可以继续问。”迹部景吾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评价忍足,因为一个赌约而压上自己的下半辈子,够大胆;说出了的情话够露骨,却又是那样该死的动听。
忍足趁机将一个折磨了自己脑细胞许久的问题抛出:“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本大爷认为你有知情权,就给你一个公平选择的机会。”迹部犹豫了会,还是将后半句话补充了出来“当然,你可以选择退婚,但要留下聘礼。”开玩笑,如果那只熊知道到手的琴谱飞走,自己的后半生就可以想象到的凄苦,当然决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迹部做过生意,也自然谈过判,他知道,如果是由自己说出来新娘弄错的话,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无论忍足选择留下自己或是选择留下聘礼退婚,都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忍足没有选择,当他将碗中的酒饮尽,目光已经朦胧了。
“现在又轮到我问你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心要灌醉你?”迹部紫色的眼瞳明显跳跃着满意的火花,开口问道,“我知道,你对这个答案很好奇,喝下这坛酒我就告诉你。”
虽然不符合游戏规则,虽然已经有些醉了,但忍足并没有反对,捞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因为自己太想知道那个从拼酒一开始就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的答案。
“那是因为本大爷本就是要跟你比酒量的,每个拼酒的人自然都希望对方比自己先醉倒。”迹部开口说出答案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掩饰不住地带有了些笑意。
这个答案真是再对不过了,在得到回答后忍足侑士纵声大笑,再也支撑不住,仗倒在地上。
迹部景吾望着摊在地上如同软泥一般的忍足,心中完全没有对洞房花烛夜吃不到新娘的新郎所应该抱有的同情。褪下纠缠了自己整日的礼服,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迹部在准备钻进被窝之前猛然停住。在内心的黑色小人和白色小人争斗了许久后,迹部还是决定从橱中抱出一条被子扔在忍足的身上,毕竟好歹也是自己存心想要把忍足灌醉的,让他整夜睡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要是冻出了什么病来就不好了。不过,迹部嘴中轻声嘟囔着:“谁让你那么晚才过来,害得本大爷好等,醉死你,冻死你。”
就在迹部转身想要再次躺到床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从后面被人紧紧抱住,那人口中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骚扰着自己的后颈,引得一阵瘙痒。只听见磁性的声音响起:“原来小景还在生我的气啊。”
“原来你没醉?”迹部在认清了来人后不禁失声叫唤出来。
忍足侑士继续蹭着迹部的头发,怀抱不安地越收越紧,微笑道:“你也是喝酒的人,总该知道装醉比真醉有趣多了,若是真的烂醉如泥,非但当时无趣,第二天头疼起来更要人的命。”
迹部企图挣开忍足暧昧的拥抱,无奈未遂。仅从忍足小试身手展现的小擒拿手来看,武功就比自己要高,更何况还被他抢得了先机。迹部只得狠狠地使劲瞪了忍足一眼。
忍足微微笑着续道:“更何况如果真的醉了的话,又怎么知道原来小景还是很关心我的。”说罢,眼神还向扔在地上的被子瞥了一眼。
“本大爷不是不二周助,不是你的婚约者。”迹部手肘全力向后朝忍足的胸口撞去,忍足抓住迹部的手腕轻轻一拧,便把迹部的两条手臂固定在他自己的胸前。
扭身躲开迹部狠狠踩过来的脚,忍足正色答道:“不过,和我拜天地的人是你,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夫人,弄错花轿也许是上天的旨意,不是么。”
见迹部默默不语,忍足冷不丁将正出神思考的他推倒在婚床上,无视迹部挣扎着口中大喊“你要对本大爷做什么”,忍足将他身上仅剩的贴身里衣一把撕下,一边流连忘返地啃咬着迹部精致而性感的锁骨,一边含糊不清地答道:“要对你做什么,这不很清楚么。已经让你见识过三绝中的两绝了,第三绝不见识完不会亏么。”
对不起啊,至于剩下的时间发生了什么由于床帐的落下,我们不得而知。
只知道的是,第二天早晨起来,浑身酸痛的迹部景吾总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誓言,正式改名为忍足景吾。
那张桌子旁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子加了一筷子的菜给那女子,道:“小杏,你别担心。来,先多吃点。”名字唤作杏的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阿明,我已经知道了,这毒没有办法解,你不用再瞒我了。”明焦急地连忙插嘴:“谁说的,那都是些庸医,别理他们。你不用怕,而且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么。”将身子转向右后方,左手撑着头,不二周助大明大方不加掩饰地观望那个女子,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些发黑,从交谈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中了什么难解的毒。那个男子怕是她的夫君一类的人,看来还真是天妒有情人啊。不二一边感慨苍天无情,世间无理,一边取出一枚银质的燕回镖,不动声色地将镖向杏掷去。然后几乎在杏惊惧地叫了声“有暗器”的同时,燕回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不二的手中。不二小心翼翼地将占了杏毒血的银镖浸没在酒杯中,只见原本清冽的酒色渐渐泛起了黑色。“是哪个道上的朋友,请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神尾明在此恭候。”神尾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喝道。不二周助自然没有站出来。他依旧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右手拿捏着盛着酒杯,在手中把玩,深深地赞叹一般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仿佛酒杯中盛的仍是没有被玷污的竹叶青。神尾明连忙走到杏的身边,急道:“小杏,你没事吧。”却惊异地发现被暗器划破的伤口既不是在致命的地方,也不深,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血液很快就止住了。还没等神尾和杏惊魂平定,一张薄薄的面饼就堪堪落在了他们的桌上,上面不知道是用酱油还是辣酱写着一帖处方,下面还有诡异的翠绿色歪歪斜斜的一句“此处方可解姑娘所中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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