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令知锦真是目瞪口呆。
宋氏继续抱怨着:“你说这孩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干这种冒险的事。我和你伯父就他这么一个孩子,我们总是跟他说,家辰,学业完成了,直接进爸爸的公司吧。哪知这孩子,竟然瞒着我们悄悄进了报社,我们没法子,以为等他稳稳当当做几年记者总归还是要回来的,但千思万想,没想到他竟然。。。。。。”话还没说完,竟呜呜的哭起来。
30年代的上海,已经处处弥漫着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知锦在学校时听说过,在这个表面充盈着灯红酒绿,弥漫着靡靡之音的十里洋场,活跃着一群台湾爱国青年,他们在这里学习祖国文化,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同大陆同胞一起,组织革命团体,学习马列主义,开展反日斗争。但她是万万没想到,家辰竟然参入其中。
她印象中的家辰,不是这样的。
和家辰在一起,家辰从来不会跟她谈论政治,从不谈论中国现在的局势,她一直以为,家辰和她一样,想要过的,也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生活。
从没有这么一刻,她开始怀疑对家辰的了解。
他们即将要订婚,但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这是不是很可笑?
手术室的门开了,她看见家辰被推了出来,清瘦的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医生是熟识的人,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只要注意休息就行,既然这样,知锦好说歹送走了四位老人,自己留下来,看他嘴唇干涩,就小心翼翼的给他用清水润了润。
家辰正好悠悠醒来,虚弱的第一句话就是“知锦,对不起”。
对不起她什么,是对不起明天不能给她一个如期的订婚仪式,还是对不起他瞒了她太多?
“知锦,我是怕你担心!”见知锦对他不理,他激动起来,不小心扯动了刚刚手术完的伤口,引起一阵锥心的痛。
知锦给他掖了掖被角;“家辰,我怎会怪你,现在,安心的休息吧。”语气平静的连自己都惊讶。
“等我伤好了,我们立即订婚,好不好?”家辰抓住她整理被角的手,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刻定心丸,更像是,给自己的一颗定心丸。
点头的这一秒,她忽然想起,那个叫丁邵男一脸邪气的男人。那个一脸悲色的对她说“知锦,请你,请你帮我走出来”的男人。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苏知锦,不能想他,不能动摇。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眼前的这个男人。
心虚的看了看家辰,他已经睡着了,许是有了知锦的承诺,他睡得极为安心。
宋伯母一早就赶到医院,看看那憔悴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昨晚担心的没睡好。家辰那时还没起床,知锦也就没跟他打招呼,就离开了。
昨晚,她睡得也是极不踏实。倒不是因为硬件设施的问题,因为家辰住得是高等病房,所以医院里另外还专门给陪床的家属准备了一张床。而是,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叫丁邵男的男人。
虽是早上五六点钟,但因为是盛夏,太阳也有了不弱的光。不知是心情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知锦直觉一阵没来由的燥热与心烦。
“苏小姐,你的裙子。。。。。”未等男人讲完,她竟一脸惊喜的转过脸去。是他,她昨晚想了一夜的男人。
那不经意间喷洒的明媚笑容,令丁邵男如痴如醉。
他昨晚因为睡不着,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背着画板出去写生。谁知刚回来的路上,竟然巧遇上她。
他本来已经决定,再也不会去打扰她。
是不是有些人,遇上了,便是一辈子?
她已经把自己不经意,不小心表露出来的惊喜不露声色的掩盖过去,殊不知,这个精明的男人早已看在眼里,他知道眼前的女孩的骄傲与清高,若是这时揭露了她,她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装作什么都没发觉,他继续说“你的裙子脏了。”
知锦慌忙转过头去,呀,什么时候癸水来了都不知道。只见那条白裙子上已经沾染上斑斑殷红的血迹,显得格外醒目。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脸也直直的红到了脖根。在谁面前不好,偏偏要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她竟然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就像妈妈对爸爸的那种在乎。
她是怎么了?
她正红着脸低着头不知所措时,他已经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先暂时穿上吧,吃完饭,去我家换套干净的衣服。”
“我不去你家,先借我衣服,我回自己家换。”她条件反射般的叫起来。
“随你便,只要你不怕你的父母一早起来就看见自己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穿着男人的衣服进家门就行。”他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免想好好的逗一逗她。
她彻底没辙了,只好亦步亦趋的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随他来到一家小面馆,他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李老板,来两碗混沌,要大碗的。”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小面馆里坐满了人,一看就是起早贪黑为共同生活所奔波的夫妇们。此刻,她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练的跟老板说着平常百姓关心的话题,看着他熟悉的起身拿挑眉的酱菜,她竟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一直梦想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我和你,你和我,平凡的柴米油盐酱菜茶。
只是,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一直以为得那个人。
但是,这个人,却让她多了一种叫激情的感觉。
面善的老板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混沌,随意的问了一句:“小丁,这是哪家的姑娘,看着真俊。你呀,就是艳福不浅。”
知锦听了这话,更是娇羞,只听那丁邵男答道:“老板娘误会了,只是一般的朋友。”
知锦听他答道只是一般的朋友,竟然心里愤愤生气。转念又为自己的这种心态害臊,不是普通朋友,还能是什么?
摆在桌子上的混沌,确实太多。知锦根本吃不下这么多。她轻轻的问了丁邵男一句:“我吃不了这么多,还没动筷,给你匀上一些吧。”
丁邵男显然被她这么一问怔住了,恍惚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你知道吗,跟晚夕一起来着吃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问我。”
她看到了他眼里浓浓的深情,这种神情,独独晚夕才能拥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