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高一矮身影身形变换,剑影绰绰,白衣翻飞,挥、搁、挑、刺。。。。两人
运剑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年长男子执剑沉稳内敛,剑势含而不散,如那巍山高林。
少年执剑潇洒风流,不见其势却是处处凌厉,竟是如那绕山溪河,灵动轻盈绵绵不绝,
自由一番自然姿态。
忽得剑光一闪,两人止住了身形,年长男子的剑侃侃抵住了少年的前襟。男子收剑
眼中竟是有赞赏之色。
少年脸色平平,并无喜忧,“爹,平日比剑不见你有如此凌厉?”少年觉着今日男
子似与平日有些不同。
男子正色道:“游侠,你学武也有六年,今日爹是要试试你的武艺到底精进得如何”
游侠微微一笑,“爹对孩儿可还满意?”
楚少樊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但又恐自己的儿子自持过高,不求长进,又道,“天外
有天,人外有人,学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学武修为不只留表于形,心境也是极为
重要的。”
游侠认真点头,“孩儿受教。”
看到儿子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楚少樊颇为欣慰。
“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爹,棋盘之上可有何指教?”游侠
自学得博弈之术,棋艺日益精进,现在楚少樊已是不敌,数日前游侠布的棋局至今楚少
樊都未能解开。
“臭小子!”看着自己老爹恼了游侠也不再多说。
游侠现在已是九岁,因是学武的关系,身量较高,看着似那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只
是稚气了些。五官越发好看,唇红齿白,又是常年药浴,肌肤如玉,若不是眉宇间几分
英气,脱了这脂粉味儿,又是平日举手投足间竟是潇洒清朗,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偏偏
小小年纪生了一双桃花眼,如那风流少年,不然必是会被错认是女子。
“哼,随我来。”游侠跟着父亲进了屋,取出一个剑盒,放在了游侠的面前,又道
“打开了,看看吧。”
游侠子自剑盒中取出一把剑,此剑乍看并无特别,剑鞘似是由古藤盘绕而成,表面
无任何雕饰,给人以古朴之感,乍看疑似木剑。剑柄则形似一片枫叶。
“噌”宝剑出鞘,寒气逼人,剑长三尺七寸,剑身与剑柄处有两行字“枯木尚可逢
春,利器亦能回春”
“游侠可是明白其中深意?”楚少樊问道。
“枯木逢春,重获生机;剑为利器,可取人性命,也能救人于危难,如那医术高明
的大夫,能妙手回春。”游侠略一思索,便道了出来。
楚少樊心中道幼子能有如此领悟倒是不俗,但又不舍起来。孩子年纪尚幼,若是离
了这父母庇护,身处武林又当如何,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处的天空终
是太小了。
“孩子,你可以离开村子了。”楚少樊似是下了决心道。
楚游侠心中惊讶,颇为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正要说话。
楚少樊打断了游侠的话头,道:“这把剑是我闯荡江湖时,无意间得到的一把剑,
此剑名为‘枯木’,乃是枯木老人所铸的最后一把剑,枯木老人一身所铸兵器无数,皆
是杀人利器,自觉罪孽深重,便想造一把能真正救人的兵器,所以就有了这把剑,以自
己的名号给它取名。江湖中人皆道枯木老人的兵器如何锋利,削铁如泥,又将他一生所
锻造的最后一件兵器传得神乎其神,却无人知道枯木老人耗费自己毕生所学,倾尽余生
所铸的剑却是一把无法杀人的剑。”
无法杀人,游侠心中暗暗吃惊。
游侠,将剑执起细细端详,此剑空有剑形,却是没有剑刃的,即便是再差的铁匠也
不会铸出如此的剑来,更何况是一代兵器大师枯木老人。其中必有玄机。
“这把剑果然名副其实,乃是剑中‘枯木’。”游侠道。
“这剑是用极其罕见的矿石所铸,寒气逼人但却无法伤人,为防止它寒气外泄,用
了千年古藤做了它的剑鞘,所以此剑未出鞘时,似是平平无奇,比得一般兵器还不如,
这把剑中有一道至纯的真气,是当年枯木老人要求当时的剑圣注入的,这兵器的材料极
为特别,坚韧无比,即使是江湖神兵赤宵剑、断水刀、火精斧也断他不得。且这真气注
入多年依然不损。”(以上兵器排序是其现世时间的早晚而来)
“当年枯木老人用火烈石、炎纹石、日耀石,又引火山烈焰,粹其精华,耗费十年
铸造了火精斧,堪称鬼斧,名动江湖,无人能及。这‘枯木’剑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恐是这剑内藏玄机,无人道破。”游侠于其娘沈妙心学习多年,对于江湖之事,也知道
了不少。(赤宵剑与断水刀后文还将涉及,届时再述,就此揭过。)
楚少樊苦笑了一下,“其中玄机我钻研多年,也不得其门。当年枯木老人将剑交给
我时,已是油尽灯枯之时,只留下只字片语,其中玄机也随着他长埋地下了。等着后世
之人,有缘方能将这谜底揭开。”
“枯木老人最后说了什么?”游侠倒是来了兴趣,竟是把离村的事给抛之脑后。
“枯木尚可逢春,利器亦能回春。心正则气正,气正则剑成。说到此处枯木老人似
有未尽之言,却是口不能言,面色痛苦,蓦地,又似解脱一般满脸宽慰之色,便是安详
地离世。”楚少樊每每想当当时情景,便觉得颇为奇怪。
游侠想着楚少樊的话,又道,“我想枯木老人是看破了,他一身铸兵器无数,皆是
用来杀戮,其实杀与杀又是不同的,皆是由心而定,心所向善,杀以为生,手中利器也
能成为灵丹妙药。临终所言‘心正则气正,气正则剑成’应该是指只有心存正气之人,
方能真正发挥此剑威力,至于这后话,枯木老人原是想说的,不过又似乎想明白什么,
我猜测枯木老人是想,此剑若是遇到有缘之人自然能用此剑,能用此剑者也必定‘心所
向善’,知与不知这用剑之法已经并不重要,届时也能自己参透,这或许是枯木老人对
这把剑的主人最后的试炼,如此才有资格真正拥有这把剑。”说完这些话,游侠也似乎
有了感悟,刚把剑放在桌上,剑中的精纯真气有了些许波动,却是无人察觉。
楚少樊听儿子的一番言语,心中豁然开朗,心道或许这剑找到了真正主人,不禁又
仔细端详自己的儿子起来,几年来儿子聪慧与悟性,他是感受最深,若说他懂事,净是
给他惹些个小麻烦,若说不懂事,又怎会参透枯木老人临终所言。只是一个总角孩童,
看得事物便是比得这大人更是通透,哎~,若是留在这偏僻山村,恐怕如此才华便是浪费
了,楚少樊心中默想。虽不愿自己的儿子身处江湖的深潭之中,但也不愿约束了孩子自
己的人生,更何况楚少樊心中所存的愧疚,也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
游侠见自己的老爹瞅着自己,方想这几日并没有惹什么祸事,只是这棋盘上惹了老
爹,可又看到他眼中神色复杂,便是心中一片茫然。
“这把剑你就拿着吧。”过了片刻,楚少樊说道。
游侠看着桌上的长剑,此剑虽是好剑,自己却无占有之心,也并无信心能破解此剑
玄机,然,此剑长三尺七寸,以自己九岁孩童身量而言,却是不称手的。
似是知道游侠心中所想,楚少樊又道,“此剑能否认你为主,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现在你也是用不得的,但是带着它出村,或许能找到它的主人,也未可知。但其中厉害
可要仔细计较。”此剑重现江湖,不知是福是祸,但受枯木前辈所托,寻找剑主,却是
不能失信,楚少樊心中也是矛盾,却是极重承诺之人,不愿失信于人。
又重提离村之事,游侠方才想起,问道,“老爹可是要将孩儿扫地出门,届时谁侍
奉爹娘而人终老。”
“臭小子,你不在,我倒是不受气,能活得长久些。”楚少樊无所谓道。
知道楚少樊是戏言,游侠摆了一张苦脸道,“老爹怎能如此狠心,孩儿年纪尚幼,
不知这村外世界,究竟如何,又常听爹娘所说,这江湖是如何凶险,江湖中人更似那豺
狼虎豹,孩儿若是入了这虎狼之地,岂不是会被生吞活剥,尸骨不存。”游侠又是一脸
孩子模样,说道此处又是一脸惊恐状,楚少樊看了心中也是不安起来,想着孩子若是再
再出村或许会好些。
“少樊,休得被这鬼精灵,给骗了。”沈妙心不知何时步了进来。
楚少樊方才想起游侠如何对着枯木剑侃侃而谈,平日里又是如何刁钻鬼滑,道是这
臭小子唱作俱佳地是骗他的。
“臭小子,你这出村不欺负人便好,别人如何欺负得了你。”楚少樊愤愤道。
“美人娘,你怎能拆孩儿的台呢。”游侠对着沈妙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沈妙心倒是被孩子逗乐了,掩嘴一笑,真是说不尽的妩媚风流模样,傍边二人看着
有些失神。
沈妙心轻点游侠的额头,嗔道,“老娘,养了你那么多年,你那些花花肠子,还能
骗得了我。”
游侠心中暗道,老娘果然是老娘,要不然则能收服老爹。
沈妙心蓦地又叹了口气,游侠离开她又何曾舍得。“侠儿,这是我与你爹决定的事
你与我学医也有五年,一般的病症,是万万奈何不了你的,这几年来的药浴,有助你武
功精进,皮骨也易于常人,虽成不了药人能够百毒不清,但一般的毒物也是伤不了你半
分。”
离开山村,游侠是又些憧憬的,少年心性,这外面的花花世界也着实新鲜有趣。可
若真是要离开这多年生活得山村,教养自己的父母,还有小虎和小翠他们,他又是不舍
得的。游侠蹙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也不言语。
“妙心,或许我们可以。。。。。”楚少樊也是不舍得。
沈妙心打断了丈夫的话,“你我的孩子绝不是偏安一隅的人,若是只为他在这山村
中过活,我们又何须教授他如此多的本事,我们的心愿只有侠儿可以完成,还有许多情
是我们必须还的,这是我们的亏欠,侠儿是我们的孩子,他也同样背负着这些责任,不
然又怎会有他的出生。”
楚少樊默然,只得慢慢地点点头。
看着爹娘如此,游侠知道,爹娘所亏欠的人,便是自己的恩人,若是没有这些人,
世上上也就不会有他,能为爹娘还情,他甘之如饴。
游侠想完,便是在父母面前跪了下来,道,“孩儿愿意离村,所谓男儿志在四方,
这村外的世界如何,孩儿也想去见识见识。对于爹娘有恩的人,便是孩儿的恩人,滴水
之恩,当涌泉相报,孩儿怎会不懂。只是不能常伴爹娘的左右,是孩儿不孝了。”说完
重重磕了头,再抬起头来,额头便有些淤青,眼眶也是红了。
沈妙心看得自己孩儿如此,心中酸软难耐,也是跪着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无语吟
咽。只道是千般万般不舍,唯一情字最是无奈。这九年来,她对游侠百般宠爱,疼他入
骨,便是知道终是有一日将与孩子分离,总想着再疼他多些也是不够。将毕生所学医术
倾囊相授,也是为得有一日她不在这孩子身边,他也能好好照顾自己。从小将他以男孩
子一般养大,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却不曾有过埋怨,平日修习武功学习诗书医学,再苦
再累也不曾有过抱怨,如此懂事聪明的孩子,如何让人不疼爱呢,有女如此,此生已是
无憾。又想到九年点滴,沈妙心已是泪流满面。
游侠也不曾好到哪去,九年来几乎不曾流泪,今时今日这泪水已如那绝提江河,一
涌而出。
楚少樊看得妻儿如此,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也是满眼水雾,将妻儿搂在怀中。男
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楚少樊是极看重游侠的,九年来将其如男儿一般教养,虽是女孩却半点不输男子,
有过之而无不及,既是骄傲,又觉得亏欠自己的女儿。平日里他惹事胡闹,楚少樊虽然
气恼却是从未真正生过他的气,也是让他找到了作为父亲的感觉。游侠刚出生时,也曾
怨过他让妙心受了如此大的苦,又差点有性命之忧,可是这份怨在游侠第一次叫他一声
爹时,已经烟消云散了。他爱着这个孩子,并不比沈妙心差分毫,只是想到他终有一日
会身处江湖,所以才会在武艺上要求严苛,诚然,他的孩子并没有让他失望。
屋中三人相拥,无语。
十年情仇不相忘,离别绪,难思量。偏村竹舍,无语续悲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