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药师在前面走着,即使见皇上,他还是一身素雅的绣竹素服,与在药王谷无异。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皇上的面容与轻云有九分相似,但我知道他不是轻云。因为他的身上给人一种迫人的寒意。轻云曾说过,他的四哥安轻言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十二岁就承继大统,他的父皇生前最喜欢的孩子,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参见皇上。”鬼药师行了个礼,态度很是恭敬。
我站在鬼药师的身后,发现皇上的眼光正在上下打量着我。
我静默着,等待鬼药师的命令。
鬼药师指着我向皇上介绍道:“皇上,她就是司马紫悦。”
皇上的神情很是古怪,透着几分玩笑:“朕刚才倒是着实吃了一惊,被师叔吓到了。她的样貌和云王的侧妃司马水月倒是如出一辙。莫不是装扮的这般妖艳。朕倒是真的以为是师叔拿云王的侧妃和朕开玩笑。”
“皇上,紫悦和云王妃本就是双生姐妹。皇上认错也不足为奇。”鬼药师解释着,面无表情。
“原来如此。”皇上恍然大悟。
“云王妃?司马水月?”听到这几个字,我的脑袋已经完全糊涂了。他们,他们.......成亲了。
心不由的疼起来。
眼眶竟有些湿湿的。
鬼药师的一句话成功拉回我的思绪:“皇上,我已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希望你能好好的运用这颗棋子。我也希望她能代替我在你的身边辅佐你。”
“棋子。”对,如今的我还能够强求什么,数历鬼门关,没想到还是做不到心如铁石。
皇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捏住我的下巴,仔细端详我的脸.
等我回过神来,皇上却冷冷的开口了:“师叔,你的棋子如此不设防,朕可以信任吗?”看似在问鬼药师,目光却一直在我的身上游离。
“皇上.....”鬼药师刚要开口,却被皇上接下来的话打断。
皇上看着我的目光变得灼人,话语也变的尖锐起来:“你可以留在朕的身边,但朕不会给你身份和地位,不会给你权力,更不会用朕的权力去庇护你。后宫是一个大的围场,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要么是作为猎人猎杀别人,要么就作为猎物让别人杀掉。朕倒是想看看师叔花五年的时间磨砺出来的人能否在这个围场中脱颖而出。”
“属下明白。”我机械的回答,对上皇上看好戏的目光。
鬼药师一言不发的走了,表情漠然的看不出喜怒哀乐。我不明白他是对他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这颗他花五年时间调教的棋子有信心。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后在深宫里的生活,不管是他还是皇上都不会插手,是死是活只能凭我自己的本事。
“今晚陪朕下棋吧。”皇上露出调皮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在药王谷的五年里,我已经和琴棋书画绝缘了。除了毒药,武功,兵法,朝政之外,我的生活可以说是苍白的无力。
不过在百花岛时,娘教过一些,所以我还会一些简单的,只不过不知道应不应付的了这个皇帝。
下了一夜,
我已经连输三盘。
棋如人,从皇上的招招紧逼,步步迫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明谋善断的人,做事狠绝果断,不拖泥带水的人。
“你没有尽力吧?朕可是知道师叔的棋艺非凡。你是他的高徒,应该深得他的真传吧。”咄咄相逼的语气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
我双手抱拳,退到一旁:“属下的却已经尽力。皇上棋艺出众,属下自是难敌。”鬼药师的棋艺出众吗?虽然在药王谷已经五年,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下棋,在药王谷里好像也没有见过棋盘。
皇上的神情有那么一刻恍惚:“不要自称属下了。在这深宫里面,女人的身份只有两种,一种是臣,一种是婢。你可以自称臣妾或奴婢,随你高兴。”
“属下.....不,奴婢遵命。”不知道皇上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我不情愿的改了口。
不一会儿,皇上就换上朝服上朝去了。一夜未眠,他的精神却依旧很好,看来熬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一身华贵的龙袍,衬得他很是威严,身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而我的后宫生活也从今天正式开始。
自己打水洗脸一个澡,洗去浓妆艳抹,换上朴素的宫女服饰,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这五年来,过着那样的日子,对自己的容貌不会太在意。美或丑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外表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走出皇帝的寝宫,他已经在寝宫旁替我安排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李木桌子,几张梨花木的椅子,一张简单的梳妆台。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的闺房。不过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很好的,比起寒潭旁的露宿,我或许应该感谢皇上。
我以为在后宫至少能过一段平静的生活,即使这儿无时无刻不在汹涌着阴谋的浪涛。
不过......
尽管我不争名分,皇上也说过不给。
但是,一大早,太后就来了。带着册封我为昭仪的诏书。
我永远忘不了那张脸,尽管我们只见过一次。
见到素面打扮的我,她有些吃惊。
毕竟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不愧是双生姐妹,你和你妹妹一样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太后的话似乎是在夸奖我,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太后吉祥。”我安分的行完礼就退到一旁,听从太后的吩咐。
对她,我实在无法心平气和,毕竟她是将我送进药王谷的罪魁祸首。
即便我这样的冷淡,她的笑容却依旧灿烂:“当初送你进药王谷的决定的却有一些不妥,本宫事后想想,确实对你不住,所以才叫轻云娶了你妹妹,也算是对你的补偿。如今,你跟着皇上,要为他分忧。他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你不妨告诉本宫。至于轻云,他已经忘记你了,你也不要纠缠在过去和他的一段情当中。你们如今都有自己应有的本分。”
“奴婢遵命。”我点头称是。
太后笑吟吟的走了。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我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对皇上,是为他解毒,保护他和他的江山的棋子;
对太后,只是替她监视皇上的棋子罢了;
连鬼药师,训练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让我替他传达他一生的宏大韬略和无法实现的理想罢了。
这就是我的人生,注定了是悲哀的。我无力掌控也无法改变。
即使给了我昭仪的身份又如何,只不过给棋子一个好听的名字。
深宫里多的是琴棋书画皆绝的女子。琴棋书画虽不能让一个人独霸圣宠,但是却是每个人都必须学的。学的好并不是一个筹码,但是不会就成为一个致命的弱点。
我有一把琴,这是我从药王谷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这是一把我自己在药王谷做的琴。当时,除了练功,每天没有其他的消遣,我就自己试着弹琴。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看着琴,我就想到娘,弹琴是娘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事。幼时的我,像一个淘气的男孩子,不喜欢娘教的那些女孩要学的绣花之类的事情。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爹给娘做的那把琴,所以才跟着娘学。只不过学了不到一个月,就没再学了。这是我的一个遗憾。到如今,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下来。
我好想娘,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娘没有离开,是不是现在我们一家人还是无忧无虑的在百花岛是生活,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道轻云在干什么?
不知道水月在干什么?
还有......爹。
思绪飘的很远.....
“参见皇后娘娘。”外面传来宫女的请安声。
我整整衣裳,迎了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雍容华贵的女子,威严的样子胜过皇上和太后,反倒显得有一些嚣张跋扈。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自认为很尊敬的行礼。
可是,皇后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只不过,这一掌下去,吃亏的并不是我。
皇后的手指顿时红肿起来。我想,如果她再用力一点,她的指骨就会断裂。
“好大胆的奴才。你.....你。”摸着红肿的手,看着回毫发无伤的我,皇后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我实在无法理解皇后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奴婢愚钝,不知哪里惹娘娘不快。”毕恭毕恭的口气,我尊重她是六宫之主。
“本宫贵为皇后,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昨日是本宫的寿辰。可还是居然为了你这个贱人没来雪仪宫。”皇后的气恼的样子,让我想起一种毒蛇。
打蛇打七寸。对人也是如此。
“皇后,两天前是先帝的祭日,皇上下令全朝暂停歌舞酒宴,为先皇诵经,为我朝祈福。这提议还是您的伯父淳于丞相提出来的。生辰庆祝必有歌舞祝寿。皇上考虑到这一点不愿扫娘娘雅兴阻止,另一面又怕亲临有违先前的旨意。才会留在寝宫,一片苦心,相信娘娘自能体会。”
皇后被我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见牵扯到她的伯父,又见皇上如此顾及她的面子,这才只好作罢。悻悻地离开,丢下一个嫌恶的眼神。
“皇上刚才为什么不出来见皇后呢?这件事有皇上您亲自解释应该比奴婢要合适的多。”我凭多年练武的经验和耳力已经察觉到皇上就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屏风后面。
看样子,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在我愣神的时候进来的。
“暴露出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幕后拉线的人。”一番别有深意的话却再明白不过。
我何尝不知道。皇后纵使地位最高,但从刚才的样子看来也不过是盲目自大的草包一个。不过,能保住皇后的位置,身后必有出谋划策的人,这个人才是真正棘手的角色。
“奴婢有事请教陛下。”我犹豫的开口。
皇上不安分的用手轻抚我的脸,好奇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不急,朕倒是很好奇,挨了皇后一巴掌,你的脸居然没事,皇后可是在后宫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回皇上,想来皇后并非有意刁难,只是略施惩戒,所以未下毒手。”我并不愿皇上知道我的武功已经到达能用真气护体的地步。
“是吗?”皇上眸中的怀疑并未散去,反而加大了手在我脸上的力道。忽然,他又松开了手:“说吧。要问什么。”
“西兰玉汀是不是只摘种在怡海宫?”西兰玉汀,一种洁白无瑕,形似翡翠的花。白天平凡无奇却能在夜间发光绽放。是一种珍贵的药材,也是制毒时经常用到的药材。它本身无毒,但是极易和其他的一些无毒的药材制成毒药。它并非无色无味,只是香味很淡,一般人闻不出来,枯萎后与普通的菊花无异,所以用它下毒一般人不易察觉。
药王谷里种植许多这种花,鬼药师很喜欢这种花。所以我的鼻子对这种淡淡的花香很敏感。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皇上被我问的一脸迷惑。
“没有什么,奴婢很喜欢这花,只是好奇一问。”我不能让皇上知道他和皇后的身边早已布满太后的眼线。我会增加想办法的,或许我还可以直接利用那些人,让他们为我办事。
“是吗?太后喜欢西兰玉汀,所以怡海宫里只种这种花。为了尊重太后,其他嫔妃都不在自己的宫里种这种花。”回答完的皇上想一个乖宝宝似的乖乖的坐在一旁喝起茶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可以确定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和皇后的大宫女月桃是太后的人。只有长期服用西兰玉汀制成的毒药才能在身上留下西兰玉汀的香味。既然确定了,那我以后对着两人也必须注意。
“太后已经封你为昭仪了,你以后还是自称臣妾吧。”皇上的话听不出语气。
“皇上知道了。”我回答。
“这是母后的主意,朕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似乎不太高兴封我为昭仪的事情。
“奴婢不敢。昭仪也只是太后的昭仪,对皇上而言,奴婢也只是一个宫女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审时度势是一个人想要在后宫生存的必备条件。
“能够明白本分很好,但是太后毕竟是朕的母后。她认定的身份,朕自是要听从的。”一番口是心非的话却被他说的那么自然。
“臣妾遵命。”我待在原地。
“噗。”皇上突然突出一口黑血。
我赶忙扶住皇上,拿来一把匕首,划破手腕,将手举到皇上的唇边,示意皇上和下去。
我中过很多毒,我的血虽然不能解毒,但是能够暂且抑制毒性的蔓延。
皇上饮过血后,脸色好转。他扯下龙袍一角,替我包扎伤口。
这点伤口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你不必如此。”皇上的表情又一些黯淡,看到替他把脉的我,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或许他与轻云九成相似的面貌,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在他的身上有着和轻云一样温暖的感觉只是这股气息被他埋藏的很深。他的身上更多的还是化不开的.....寂寞。
“你中的是什么毒?我好像从没有见过。”我将手收回。拧干一条毛巾替他擦嘴角的血渍。
“师叔都没见过的毒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皇上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惨然。
我可以理解他这种等死的绝望心情。
“是千暗幽草吗?”我试探的问出口。皇帝只是稍微抬了抬头。我开始懊恼自己暴露太多的想法和能力。
贤者自古薄命,这和红颜薄命的道理一样。都是死在自己的太过显眼上。
我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活得太累,死得不值。
“你很聪明,师叔应该还没有告诉你朕中的是什么毒吧。”皇帝问话。
“他只说尽我的能力拖延毒性的蔓延。他会想办法配出解药。”我老实回答。
“那你说从哪里知道的。”皇上的好奇心被挑起来。
“鬼药师一生研制毒药。他说过他唯一比不上的是他的师父如魅夫人。因为他的师父又一种毒药,他花了十年的时间还是没有调配出解药。”我回忆着。
“那就是千暗幽草。”皇上的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
“这毒有些麻烦。研制者毒药的人已经去世多年.....”我有些说不出口,那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毒即便没有解药,也能解。”皇上的回答着却并不高兴。
“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能解这天下奇毒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说着说着,他的身子忽然靠我很近。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即便已经成为他的妃子。但是我和他认识还不到两天。
见面只有两天的人我不可能交付我的一生。
皇上没有强迫我,只是晓得很和煦的走了。背影却显得很是孤单。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丢下一句话,消失在夜幕中。
只留下我一人在原地发傻。
人物介绍:淳于紫蓝,二十岁,是轩辕朝的皇后,为人泼辣刁蛮,十五岁嫁给皇上,与皇上的感情一般。是右丞相淳于贤的侄女。后来因为犯错被贬为镜妃,在冷宫离奇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