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怎么能这样呢,封建迷信。”我拿过霞儿的手,抚摸着,劝慰道:“别听她的。”
“她给我举了好多例子,都是属相不合的悲剧,”霞儿眉头依然紧皱,声音似乎带着悲意,说:“有离婚的,有克夫的,有不生孩子的,还有好多,都没有好结果。”
“你相信吗?”我想象不出姑奶奶给霞儿灌输了多少迷魂汤,禁不住问道。
“原本不相信的,”霞儿看我一眼,完全不像她的性格,幽幽的道:“听她说的吓人,似乎不是全没道理,内心很不舒服。”
“别信她的,”我受过的高等教育,使我坚信“毫无道理”,毅然说:“霞儿,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信这些?要相信科学!外国人根本没有属相这一说,还都不结婚吗?还都离婚了吗?”
“我知道,”霞儿不为我的科学道理所动,好像被抽了筋的青龙,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不迷信,昨晚上我一宿没睡着,咱两个两年来的交往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过了一遍,我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自认识霞儿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她软弱无助的一面,柔柔的似水样,非常震惊。
“可能咱两个真的属相不合。”霞儿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脸色毫无异样。
汽车窗外的云层越来越黑,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北风渐浓,把雪花无情的吹到窗玻璃上,瞬间粉身碎骨化作水滴,仅留下水的痕迹,碰壁的雪花多了,渐渐的玻璃上形成了水流,缓缓地下流,悄无声息的哀伤着什么。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血液顿时聚集在了脸上,甚为吃惊,不解的望着霞儿,诧异的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霞儿,你被魇着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霞儿看到我着急的样子,脸上微微显出得意之色,嘴咧了咧,腮边酒窝微陷,嘴角又翘了起来,道:“姑奶奶说你和我姐属相相合。”
“啊?”我不由想起了暑假期间灵儿的嘱咐,暗道:“这山村老太太透着邪乎,还有手段呢。她是要先从思想上瓦解霞儿,可能下一步就是我了。”
“你被别紧张,结婚是讲感情的,”霞儿看到我脸色变换不定,以为我懵了,宽慰着:“再怎么说咱两也是两年的恋情了,还能单凭山村老太太的话,就算了?”
“嗯,”我实在弄不清霞儿到底啥心思,一会儿似乎要分手了,一会儿又坚信爱情,我望着她,车内被玻璃上的雾气遮住了光芒,光线暗了许多,但我依然能看到霞儿的脸染上了红晕,双眼睁得大大的,灵气从眼神内发射出来,透着精明干练。
“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变卦的,我的爱情我自己追求。我不怕。”霞儿坚决的说道,刚才那种忧郁彷徨无奈一扫而光,又恢复了永不服输的带着四射活力的模样。
霞儿把我的右手环过去抱着她,紧紧的握着我的左手,我感到她的滚圆的身体异常坚实柔韧。我们默默地没再说话,任凭强烈的北风呼啸着歌唱,任凭成片的雪花肆意的击打着车窗玻璃。看那路面,究竟是初雪,雪花落地即化,弄得山区的马路上湿湿的,司机好像了解了行人的心思,车开的又快又稳,抛去荒凉的乡间,迎来了繁闹的城市。
霞儿真是雷厉风行,回到厂里,立刻和老厂长商量成立了经营部,有霞儿兼任经理,除经营厂里各种款式衣服外,主营乡村水果。霞儿让我电话告知永礼村老支书二爷爷,在三天内把村里的各色水果收集妥当,厂里派卡车去运,并且,带着现金,现场过秤,立时付款。电话中二爷爷高兴坏了,连声说好,连声说谢,我在电话这边,还能感受到他为能给乡亲们办实事而表现出的激动,我也被他老人家感动了。
晚上,霞儿忙着计划经营部事宜,还没有回来,我正在宿舍里闭着眼欣赏收录机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歌词中浪漫里含着执着,林忆莲唱着“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从来我就不曾后悔,初见那,美丽的相约,曾经以为我会是你,浪漫的爱情故事”。
突然,“砰砰”,传来敲门声。我不禁纳闷,我这儿很少有人光顾,是谁呢?难道是玉儿?我心中紧紧地,有了霞儿的一番言语,竞不知如何处理与玉儿的关系,不过,人家来了,总不能不开门吧。
门打开了,却不是玉儿,是我的同事王老师,我们同教一个级部,比我大几岁,已经结婚,我是教语文,他教数学,平素相处关系还可以,经常交流教学心得什么的,只是他单独来我的宿舍还是头一次,他属于极少串门的那一类。
“王老师,欢迎光临寒舍,”我赶忙把他让进来,指着沙发道:“请坐,请坐。”关掉录音机,倒上茶水。
“陈老师,别客气,打扰你了吧?”王老师比我还要酸气,特别讲究非礼勿视、非礼忽听的,和我寒暄着。
我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肯定有事情,但这种人是不会自动说出来的,非要绕上个大圈子,就开门见山的干脆直接问出来,要不他会呆一晚上的。
“王老师,有什么事啊?”我单刀直入的问道。
“嗯?”王老师还没酸够呢,听到询问,愣了一下,慌忙说道:“哎呀呀,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甭客气了,王老师,有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你放心就是了。”我毫无顾忌的表着态,其实,我实在琢磨不出他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
“哎,是这么回事,我妻妹在李厂长那里工作,”王老师瞟我一眼,唉声叹气的说道:“她想换换工作岗位。”
“李厂长?哪个李厂长啊?”我不解的望着王老师,问道:“你小姨子在那个厂?”
王老师一怔,不禁哈哈大笑:“李厂长就是你家弟妹啊!”
我恍然大悟,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称呼霞儿,可不是嘛,正儿八经的李厂长啊,不禁跟着王老师笑了起来:“你瞧瞧哦,我还没转过弯来呢。”
“你小姨子有什么具体想法?”我虚让着他喝茶,探寻道。
“听说李厂长新组建经营部,她想到那儿去。”王老师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抬眼望望我。
“行,霞儿回来我给她说说,应该不成问题吧。”我想着既然成立经营部,肯定需要不少人,有人愿意干这行,必定也有人不愿意干,那让愿意干的人进去,不是好事吗?
王老师听罢,拍着手连声说谢谢,咧着嘴、扎杀着手,兴高采烈的回家报信去了。
看着王老师的背影,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是唯有读书高论者,让妻子逼着做这种事情,太难为了。
我刚把茶杯洗干净,还没放下,“砰砰”的敲门声又传了过来。我笑笑,料定还是王老师,肯定他不放心,还要叮嘱我。
可是,打开门一看,不是王老师,竟然是张老教授,我受宠若惊,诧异着赶紧过去把他老人家搀到沙发上坐下。
“张老,你怎么来了?有事您叫人吩咐,我过去就是了。”我忙不迭的倒上茶水,敬佩的坐在对面。张老教授是山城大学元老级的人物,在教育部挂号了的高级知识分子,虽然过了离休年龄,学校就是不让走,他是山城大学的支柱,或者说是一面旗帜,有他在,就代表了山城大学的省部级水平。在我上大学时,他就教过我,我和全校师生都非常尊重他,就像敬神般。
“有求于人矮三分啊,你是我的学生加同事,我就直言了,”张老不乏幽默,笑呵呵的道:“我的孙女在霞儿的厂子里,她想调到什么经营部工作,你要给我帮忙啊。”
“这事啊,您老放一百个心,不给谁办也得给您办成。”我对张老敬若神明,曾立誓言做他那样的人,他老吩咐的事,当然大包大揽下来。
“好好,我老头子让你也为难一次吧,唉,都怨我啊,身为教授,教不好自己的孙女,遗憾啊。”张老教授叹息着走了。
将近晚上十二点时霞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我赶紧把承诺的事说给她听,她用眼角扫我一眼,笑笑爽快的道:“你都答应了,我当然同意了,明天我给人事科打招呼,办过来,你放心吧。”随即双眼盯视着我,尽量和缓的说:“以后,这种事可别乱答应了,这么大个厂子乱了秩序可不行。”
我心中一顿,高兴地神色顿时跌入冰谷,也明白霞儿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不了解具体情况,胡乱插手确实不对,但感觉怪怪的,望望沉着冷静得体大方的霞儿,自付霞儿的官式渐渐培养起来了,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第二天,分配在山城中学的周艳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请我和霞儿吃饭,再三追问什么事,却不讲,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山城大学和山城中学相距不远,我两到是常来常往,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还是不多。
同学请客,我倒不用客气,霞儿自然是没有时间的,我便一个人来到了周艳指定的小饭馆。
在城市里工作了的周艳,已经大非从前了,有收入了,经济基础稳固了,上大学时那种土的掉渣的风采全然不见了,无论远看近看都不能从她身上寻找出农村孩子的半点影子。
周艳见霞儿没来,略微扫兴的样子,旋即露出笑容,道:“霞儿贵客难请,这会就便宜你小子了。”
“你有事啊?找霞儿帮忙吗?”我猜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请霞儿的,特别是她最近正在张罗着结婚事宜,忙得很。
“来,干一杯,”周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夹着菜放到我面前的小碗里,悻悻地道:“求你们啊,不瞒你说,我那小姑子是霞儿单位的,她想调到那个刚成立的经营部去,你给办办吧。”
“啊?我的天,”我吃了一惊,想到霞儿的脸色,不满意得道:“你早说啊,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嘛。”
“怎么了?说晚了吗?”周艳莫名其妙的道:“不吃饭哪敢打扰你啊。”
“可能今天定好了,”我埋怨着周艳,“咱们之间你请什么客啊,办不成看你怎么交代?”
“办不成可不行,我还没过门呢,先和小姑子有了过节,可不行,你跟霞儿说,办不了可不行。”周艳急眼了,耍起了无赖。
“好好,别喝了,赶紧吃,赶紧找她去。”
急急忙忙慌慌张张,总算找到了霞儿,总算给周艳办完了,她心满意足的哼着歌曲走了,我却感到非常失落,我从霞儿的目光中看到了不耐烦,我也是深深地自责,这是做得什么事啊?走后门?拉皮条?我厌烦!
第三天,霞儿亲自带着两辆大卡车到永礼村拉回来了以“百花果”为主的各色水果,在厂门口左侧的一溜大平房里摆开了水果摊,门帘上巨大的红色横幅吸引了初春崭露头角的市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这季节能见到这么多水果,在山城市还是首次,不到十天,两卡车水果销售一空,那霞儿胸有成竹,几辆卡车早已又到山里去了,不仅是永礼村,笑母镇的各个村都加入进来,城乡人民各得所需,其乐融融。
一个月过去了,销售战绩辉煌,山城日报作了专题报告,加了编者按,称为改革开放的新生事物,报纸头版霞儿站在卡车上的巨幅彩照光彩无限,意气风发。
但是,晚上霞儿回来时,却无精打采的,显得有些懊丧。
“怎么了?累着了吗?病了吗?”我关切的问。
“不是,商业局把我给告了,”霞儿经过这段时间的忙碌,消瘦了些,圆圆的脸型有些长了,懒散的说:“明天市长让我和老厂长去一趟。”
“怎么会这样呢?”
“甭担心,没事的,我不怕!”58xs8.com